崇玨從昆侖山回來, 通天塔的殘局夙玄臨已經收拾妥當,不必多費心思。
隻有鄒持之事,崇玨將一片當年鄒持所贈的龍鱗在前世鳳凰骨埋骨之處埋下, 立了塚,拿著一壇酒在墓前坐了許久才離開。
往事不可追,隻願故友來世安康, 不再受分離之苦。
***
自從宗主回來後,應煦宗每日熱鬨得很。
這十幾年來一直因仙君隕落而始終瞧不上應煦宗的各大門派,知曉仙君“死而複生”,又像是撲棱蛾子似的撲過來,大獻殷勤。
夙玄臨閒著沒事,帶著夙寒聲一起去一一接待。
仙君端得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牽著兒子笑眯眯地道:“蕭蕭,還記得這位叔父嗎?”
夙寒聲搖頭:“不認識。”
那名門派長老見少君如此不給麵子, 臉都要笑僵了。
夙寒聲連道侶都不認識,更何況是其他陌生人, 夙玄臨卻故意沒事找事, 搖著扇子懶洋洋地道:“也是啊, 你爹我死後十六年, 他一回也沒上門過,我的蕭蕭自然沒資格認識。”
長老:“……”
謝識之在一旁重重咳了一聲, 示意差不多得了。
夙玄臨這段時日的樂趣就在這兒, 但見謝識之肺管子都要咳出來了,隻好皮笑肉不笑地收了神通,看著眾人滿臉尷尬地離開了。
十六年過去,那些端坐高台的老不死差點忘了一個事實。
夙玄臨就算被稱為“仙君”,他也仙不了。
就是個混不吝的狗東西。
狗東西雙腿交疊著聽著謝識之在那熟練數落他, 含糊地喝了口茶:“那些趨炎附勢的東西,我耍一耍又怎麼了?”
謝識之怒得一拍桌子:“夙玄臨!”
夙玄臨將茶杯一放,“砰”地一聲,茶水四濺,他冷冷看著謝識之:“我錯了還不行嗎?”
謝識之:“……”
沒見過用這麼強的氣勢認錯的。
兩人正吵著,崇玨帶著一身寒意從外而來,手中還捏著一塊剛做好的糖人。
夙寒聲自從傻了後,整個人乖巧安靜得很,不找他說話他能坐那半天都不吭聲。
崇玨隨意衝夙玄臨一點頭,走到夙寒聲身邊,試探著將糖人遞過去。
夙寒聲疑惑地仰頭看他。
崇玨眼眸溫柔,聲音情不自禁地柔和至極:“不喜歡吃嗎?”
昨日夙玄臨給他時,不是吃得挺開心嗎。
夙寒聲沒接,轉頭看向夙玄臨:“爹,我能吃嗎?”
夙玄臨交疊著雙腿,掀著眼皮看了崇玨一眼。
崇玨幽幽瞥他。
夙玄臨一笑,淡淡道:“認識這是誰嗎?”
夙寒聲這幾日見了太多“叔父”,腦袋有點懵懵的,有點分不出人,但他知道這是見過的叔父堆裡最好看的,便點點頭:“叔父。”
夙玄臨大發慈悲道:“叔父給你,那就吃吧。”
夙寒聲這才接過來:“謝謝叔父。”
崇玨:“……”
之前相處,往往都是夙寒聲主動黏上來,玩鬨、說笑,甚至親吻,崇玨要麼拒絕,要麼無可奈何地縱容,甚少主動對夙寒聲說過什麼做過什麼。
此時夙寒聲記憶全無,看他的眼神和其他那些“叔父”沒有分毫差彆,崇玨還是頭回感覺到心中鋪天蓋地的酸澀,不適得很。
夙寒聲都啃了半天糖人,見這“叔父”竟然還站在原地垂眸看他,不解地瞅他。
崇玨勉強露出個笑,俯下身像是哄孩子般。
“山下有集市,想出去玩嗎?”
清淡的菩提花香隱約而來,夙寒聲下意識往椅背裡靠了靠,想也不想直接搖頭。
不去。
崇玨:“……”
崇玨碰了個釘子,又耐心哄了他幾句,說給他買撥浪鼓。
夙寒聲卻油鹽不進,把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
夙玄臨難得看到崇玨吃癟,在旁邊樂得不行。
崇玨隱約瞧出夙寒聲估摸著是雛鳥情節,把最先對他好的夙玄臨當成了親爹——不過人家的確也是親爹,要想哄他和自己多親近,得從夙玄臨下手。
崇玨當機立斷,拽著夙玄臨出去商議。
兩人不知商討出了什麼,夙玄臨手指各種比劃,最後比了個三。
崇玨點了下頭表示讚同。
夙玄臨這才優哉遊哉地回來,對夙寒聲道:“蕭蕭,想不想下山去集市玩?”
夙寒聲這下不假思索地點頭,連糖人都不吃了,站起身來道:“好啊,去玩。”
夙玄臨一指崇玨:“那你就跟著叔父去玩吧。”
夙寒聲:“……”
夙寒聲愣了下,剩下的半塊糖人“啪嗒”一聲從爪子裡掉下來,他目瞪口呆看了看夙玄臨,又看了看崇玨,一副被賣了的震驚表情。
片刻後,崇玨還是將夙寒聲拐下了山。
夙寒聲還是頭回展示出不高興的脾氣,被崇玨牽著手下山,雖然不反抗,但眼神卻凶巴巴地瞪著那隻爪子,看樣子像是很想咬上去。
崇玨帶著人下山到了集市,就算不去看也能察覺到夙寒聲凶狠的眼神。
他莫名覺得好笑,微微偏頭看去。
夙寒聲趕緊收回視線,悶悶不樂地垂著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