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驚堂無奈:“如實交代,但是由我來交代,陳師道必死無疑。”
康王細細思索,捋了把胡子點頭說道:“的確。陳師道不死,他就是清白的,劉氏撒謊汙蔑三朝元老,又是東宮出來的,於太子名聲到底有礙。如實交代,陛下出於儲君、皇族顏麵名聲考量,怕是要讓陳師道吞下冤屈。”
霍驚堂:“所以不能由我來說。”
康王一驚:“你真要救陳師道?”
霍驚堂:“君子一諾。”
康王不滿:“你想清楚了,一個陳師道抵得過未來儲君的名聲?皇子互相傾軋,不惜汙蔑為我大景培養數百學子的三朝元老,傳出去能好聽?”
霍驚堂:“一個為殘害手足不惜汙蔑朝臣的儲君,有擁戴追隨的必要嗎?”
康王語塞,誠然當他得知真相時,也深感心寒,打心底裡認為太子不配為人君,隻是古往今來任何一個君王在登基前都手染鮮血、腳踩白骨,相對來說,東宮所為倒不足為奇。
“儲君變換,難免引來恐慌,朝堂變動,不利於眼下時局的穩定。”
“陛下比您更清楚怎麼做,不會輕易更換儲君,但是有些蠹蟲需要清理,需以雷霆手段鎮殺。朝堂百官百態,陛下一清二楚,是不是由我來交代案子,隻會決定陳師道的生死,不會動搖最終的結果。”
霍驚堂閉上眼撥弄佛珠,意味深長:“我所做所行皆是順勢而為。”
***
鄭有被抓進大理寺,秦王深為惶恐,鄭楚之登門造訪,詢問他和鄭有究竟還隱瞞了多少事。秦王支支吾吾,好歹說清他和鄭有勾結江南主考官禍亂江南考場一事。
鄭楚之心驚膽戰,難以置信:“如此行徑,你們做了幾年?”
秦王斷斷續續:“三年……那是因為虛耗太大,舅舅和外公的冀州軍每個季度就要燒掉百萬兩白銀,宮中中饋、平時往來隨禮、賞賜……事事都要花錢,光是俸祿和鄭有名下的商鋪酒樓怎麼供得起?”
鄭楚之怒極攻心:“所以你就能碰科舉?!你知不知道這跟典官鬻爵沒有區彆?這是砍頭的大罪!”
秦王方寸大亂:“本王難道不知道?舅舅伸手要錢的時候就沒想過本王從哪裡拿錢?要怪就怪父皇偏心,刑部交給太子,京都府府尹的位置也給太子,連鹽鐵司都有太子的門人!誰都知道鹽鐵司隨便哪個位子坐一坐就富得流油!可是本王的門人怎麼也插不進去?是本王無能嗎?不,是父皇插了手!”
元狩帝需要權衡朝堂勢力,一邊給皇貴妃和秦王不衰的榮寵,一邊限製秦王的勢力發展,歸根結底還是防範他們鄭國公府。在掌控全國財權之一的鹽鐵司安插太子門人,既是因為太子外家司馬氏乃清貴世家,也是培養太子的勢力,更是借此監視、扼製太子勢力壯大。
不得不說,當今聖上把朝堂權術玩得爐火純青。
鄭楚之再怎麼怒氣不爭,也沒法挽回頹勢:“隻能犧牲鄭有了。”
秦王:“您是說?”
“斷尾求生。”鄭楚之狠辣道:“鄭有的母親和弟弟還在定州老家,隻要他認罪,我會好好照顧他們。至於您,須比臨安郡王快一步,先去宮門口負荊請罪,就說治下不嚴,自請降爵、罰俸。陛下是不會殺你,所以你需要給自己找台階。”
秦王不甘心降爵,可他沒辦法,眼下是唯一一條生路。
同樣一句話,鄭楚之對宮裡的皇貴妃複述了一遍,不過犧牲的對象從鄭有換成秦王霍昭燁。犧牲自家兒子,皇貴妃自是不肯,但鄭楚之把局勢掰碎了揉開說。
秦王插手江南考場收受賄賂的作為已經觸犯元狩帝底線,嚴重點說,便是動搖大景根基。元狩帝忍不了,更要給朝中百官和天下百姓一個交代,絕不能是‘治下不嚴’、‘罰俸降爵’那麼簡單的懲罰。
連帶皇貴妃本人和鄭國公府都會受連累,但是由他們主動大義滅親,看在抵抗突厥還需冀州軍的考量上,陛下不會動鄭國公府,還能保住秦王的命。
“最多褫奪爵位,圈禁宗正寺。沒了秦王,您還有六皇子。六皇子聰明絕頂,才德雙全,於軍中禮賢下士,謙和禮讓,頗受愛戴。既有大將之風,又不缺王者氣度。待六皇子……有朝一日,再親自接秦王出宗正寺,恢複爵位,也能全一番兄弟之情。”
皇貴妃育有二子一女,除了排行老三的秦王,還有比秦王小了四歲的六皇子,三年前隨鄭國公征戰突厥,還未有封號,也未出宮建府。
“貴妃娘娘,還請您親去文德殿大義滅親,並主動交出後宮中饋。”
***
寅時,有黑衣人悄無聲息地潛入趙府最無人問津的院子裡,一豆燭火點燃於紗窗前。
趙白魚驚醒,第一時間看向睡在外間的硯冰,聽他呼聲陣陣便知性命無虞,轉而看向來人。一身夜行衣遮住麵容,描出挺拔瘦高的身形,足足比趙白魚高出一個頭。束著一個高馬尾,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一雙琉璃色眼睛,下半張臉則被黑布遮住。
他點亮燭火後,坐在靠窗的位置,翹著腿,左手把玩著宮裡出來的牙牌,幽深的眼眸裡倒映著趙白魚。
“趙白魚。”
“閣下是?”
“我是誰不重要,想救陳師道嗎?”
“自然。”
“拿著。”黑衣人將牙牌拋過去,趙白魚迅速接住。“半個時辰後,到宮門口敲登聞鼓,狀告陳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