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1 / 2)

求生倒計時 木兮娘 12082 字 8個月前

揚州府,江都縣。

人煙稀少的老巷僅有一戶人家還住著,風吹著門口的燈籠發出吱呀聲響,仿佛風中殘燭的老人在苟延殘喘。

突然有道頗為瘦小的身影腳步蹣跚地倒在掛著燈籠的門前,門從裡麵打開,有個頭發花白的老伯走出來,翻過地上的人影,看到一張在散亂頭發襯托下仍不掩俏麗的臉。

老伯定睛瞧人影的耳朵,有兩個明顯的耳孔,果然是女子。

他四下張望,片刻後將昏迷女子帶回家。

夜色降臨,人跡罕至,晚風穿過長巷發出呼呼聲響,蓋過行人的腳步聲。一道高大壯碩的身影停在燈籠下方,抬手敲門,便聽裡頭有人問是何人敲門。

“請問這是不是江陽縣那起轟動揚州府的冤案,鄧汶安的家?”

過了一會兒,有窸窣腳步聲靠近門,門外高大身影藏在草帽下的臉勾起得逞的笑,有道蒼老的聲音一邊開門一邊回他:“這是鄧汶安的家,請問你是?”

門外的人抽出刀,錚亮的刀身倒映著草帽下凶狠的眼神:“我是江陽縣撫諭使大人派來接您去公堂對質的衙役。”

“不是說明天再走?”

“江陽縣那邊催得急,我也沒辦法。”

老伯透過門縫看到外頭的人確實穿一身衙役的衣服便沒有過多懷疑,此前確實有江陽縣的衙役來接他去公堂對質,但那時候他急得病了,沒法趕路,確實耽誤不少時日。

正要開門,從旁伸出一隻手按住他的手臂,老伯回頭看去,卻是今早救回來的女子。

女子拔.刀,示意老伯向後退,門外的人久等不到門開便急得一腳踹開門,舉起腰刀滿臉凶狠地劈下來,若無女子警覺,老伯恐就命喪於此。

女子武藝高強,擋下致命一擊後抬手劈向凶徒,以刀柄擊向凶徒心口並抬腿踢向他的下三路,凶徒當即失去行動力,跪在地上疼得哀嚎不止。

刀架在凶徒脖頸上,劃下血痕,女子問:“你是什麼人?”

“彆、彆殺我!我是本地差役班頭!你敢殺我就等著被官府緝拿!”

女子叫老伯過來認他,老伯仔細看兩眼,肯定點頭:“他就是江都縣班頭,前段時日領著江陽縣差役過來見我。”隨即疑惑:“你為什麼要殺我?”

班頭目光閃爍:“拿人錢財,□□。”

“替誰消災?”老伯恍然大悟:“好啊!是江陽縣縣令那個狗官指使你來殺人滅口,對不對?”

班頭冷笑:“你知道便好!我告訴你,你兒子的案子牽扯到淮南安撫使和揚州知府,那可是朝中二品、五品大員!能叫你一介平頭百姓拉下馬?便是此次得以昭雪,但你們得罪揚州知府,以後還能有好日子過?沒發現原本保護你安全的衙役都走了嗎?因為本地縣令也怕因為你而得罪上差!”

老伯神色恍惚,天塌下來般不敢置信。

反倒是女子嗬斥:“你撒謊!冤案澄清,揚州知府頂多被撤職,但也可能隻是被斥責辦案不利,罰俸頂過。至於江陽縣縣令已經被摘下官帽,自身難保,哪來的能力賄賂你來殺人?我看不是呂良仕,而是你想殺人滅口!”

班頭臉上橫肉抽搐,有些慌了,惡狠狠地瞪著女子。

女子繼續猜測:“我聽聞真正的殺人犯名叫王國誌,混進捕役隊伍裡監守自盜,莫不是他逃至江都縣,不僅混進本地捕役隊伍還當上班頭?”

老伯更恍然大悟說道:“保護我的幾個衙役聊天說過新班頭用錢賄賂原來的班頭才當上這位子,仔細想想,時間對得上。”

班頭心驚,露出馬腳。

女子和老伯都驚訝於本地官僚腐敗混賬至此,不僅讓一個殺人凶犯逃之夭夭,竟還讓他跑到另一個縣繼續當班頭,等風頭一過豈不又乾起監守自盜的惡事?!

怪也怪大景朝地方縣衙大半捕役隊伍並非正式公職,而受衙門雇傭,遇到繁忙季度便廣招人手,以至於稂莠不齊,時常有盜匪混進來。

尤其最近推行廂坊製度,急需人手,底下負責審查的人收了錢便不看被雇傭捕役的背景,才有今日之禍。

將班頭打暈,捆進房間裡,女子拜謝老伯救命之恩。

老伯卻說:“姑娘救我等於救了我和我兒子兩條命,應該是我欠姑娘救命之恩才對。我聽姑娘口音,好像不是揚州人,可是來尋親戚?”

女子猶豫片刻,跪在地上說道:“我有天大冤情想借令郎冤案上告欽差,還望老伯相助!”

鄧老伯問:“是何冤情?”

女子抬頭,目光堅毅:“我名黃青裳,昔日揚州第一皇商黃家孤女,狀告淮南帥司安撫使參議官孫負乙謀財害命,殺我黃氏滿門、劫淮南賑災銀,汙蔑三千漁民為亂黨等惡貫滿盈的罪行!”

***

江陽縣客棧,趙白魚拿著一張酸梅湯方子從外頭回來,被硯冰瞧見,當即如臨大敵。

“五郎,我替您賠了銀子又道歉,店家才沒把我們趕出去,您可千萬彆再碰後廚,古人都說君子遠庖廚,您就老老實實當君子吧。”

趙白魚:“我就燒柴煮點糖水,不熱油不炒菜。”

硯冰無動於衷,直勾勾看他。

趙白魚訕訕:“行吧,明兒就開堂審案,我研究案子去。”

硯冰碎碎念:“這才對嘛。”一轉頭就瞧見崔副官一臉怨夫相從院門口走過,嚇得他起雞皮疙瘩:“崔副官最近兩天怎麼了?滿臉怨氣跟被人拋棄了似的,老跑來這兒,話也不說,就哀怨地瞅著您——嘶!他是不是對您起什麼不軌心思!”

“胡說!有些話不能隨便說。”

趙白魚有點尷尬,他能說是他房裡那位鬨脾氣,追隨他的部下深感壓力如山重,便通過書信逼迫崔副官找趙白魚說點軟話、好聽話,崔副官手氣出了名的差,偶爾賭兩把就欠了不少錢,同僚把壓力轉嫁到他這邊來,可不就每天怨夫臉麼?

他尋思寫信時,每一句措辭都經過反複斟酌,確定不會冒犯到小郡王才對,怎麼生那麼大氣呢?

這兩天京都府來信,李意如將她和xu明碧、以及留駐青樓的原因,還有萬年血珀為何在她手裡一事都說明白,語氣頗為驚訝但很坦然地說:“勸徐大夫出山不過舉手之勞,更是救萬人的功德,我有何不情願?至於我和徐大夫是否再續前緣,還看今後老天如何安排。我是順天而為,徐大夫亦是不強求,隨緣而走、隨緣而定。但——”

“小趙大人,我非常感謝您對我的關懷和尊重,您或許不會明白我在看到小郡王信中所言那一瞬間,湧起的感動有多深厚。”

趙白魚的確不太能感同身受李意如的感動,他隻是在做自認為很正常、也很正確的一件事,尊重一個人的獨立人格,不管她是男是女,或低賤或高貴,是他前世浸刻進骨子裡的時代烙印。

古人喜歡玩以身相許的套路,身份高貴的女人尚且被當成秦晉之交的工具,普通人身份的李意如有可能逃過被贈送的命運嗎?

即使XU明碧嘴上說‘不敢想’、談‘尊重’,霍驚堂隻是請李意如開口賣人情,他也怕中間有人解讀出其他意思。

不過李意如特意來信打消了趙白魚的顧慮,倒叫他生出愧疚之心,是他的過度憂慮誤會霍驚堂,本質也是他不夠了解霍驚堂。

京都府裡的天潢貴胄多如牛毛,再平易近民的權貴也打死過幾個冒犯的奴才,更彆提府裡歌姬隨意贈送,趙白魚三年辦案不知見過多少血淋淋的案子,即便婚後幾個月的相處讓他知道霍驚堂有正人君子的胸懷,但主觀就是會下意識去懷疑。

其實趙白魚知道霍驚堂沒像京都府其他權貴那樣將女人當工具送出去,是因他不屑於此,不是因為他尊重每個人的人格。

封建王權下,沒有人人平等的觀念,哪來的尊重人格?

趙白魚明白,所以他從未強求霍驚堂必須和他擁有一樣的思想,送去的信裡也竭儘所能地避開類似的字眼,同時掩藏自己一些不合時代的想法。

不管原因是什麼,反正是他誤會霍驚堂。

雖然好幾天攏共就來一封信,隻有一句話‘小郎怪我?’,但李意如平白無故來信解釋就說明霍驚堂的氣沒那麼好消,他拉來李意如解釋,卻不說話,無聲地表態‘小郎錯怪我了’,怎麼感覺還有點委屈?

趙白魚捂著臉忍不住笑,霍驚堂這性格怎麼還有點可愛?

他隻好每天兩封信送過去,得虧霍驚堂到了揚州,距離不是特彆遠,否則得累死信鴿——沒叫海東青送夫夫倆的家書,否則太對不起珍貴的萬鷹之王了。

信裡好話歹話說一通,趙白魚絞儘腦汁,差點就想抄襲前世文人們的情話大全,好在他作為讀書人的尊嚴命令他留住底線。

更何況,

趙白魚低喃:“我也不想用彆人用過的情話送給霍驚堂,太不禮貌了。”

不能不禮貌、不能不尊重,得誠意,得真心,就是太難哄了。

霍驚堂脾氣真差。

趙白魚一邊寫好話哄著一邊無奈地搖頭,如是心想,他總算信了海叔私底下跟他說霍驚堂脾氣很差的話。

聽描述像是一個萬千寵愛以至於過分囂張的小郡王,鬨得滿京都視他為混世魔王,連元狩帝都能說甩臉就甩臉。

颯遝流星,銀鞍白馬,意氣飛揚,和趙白魚跟前成熟懶散沒啥脾氣的霍驚堂簡直判若兩人。

而今算是信了。

“卿卿夫郎——咳!”趙白魚耳朵微紅,想想還是覺得太肉麻,便換張字寫‘夫君’,落完筆又覺得以霍驚堂生氣和難哄程度恐怕沒那麼好解決,於是忍著強烈羞恥心寫下:“卿卿夫君,見信如晤,展信舒顏。”

下筆如有神,足足寫了五頁紙,寫得多了再回頭看開頭的‘卿卿夫君’便氣定神閒,毫無波瀾了。

看他信裡用了多少個‘卿卿’、‘夫郎’、‘夫君’,還有什麼百相思、千相念,早把趙白魚一顆心錘煉得無比剛強。

寫完便將信送出,見路邊有一株桃樹竟在十月結了一個小花苞,趙白魚摘下一片綠葉,拆開書信臨時補了這個事,並將綠葉藏在書信裡一並送到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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