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6章(2 / 2)

求生倒計時 木兮娘 21268 字 10個月前

福寧宮。

“貴妃歿了?”元狩帝抓起外衣披上便急忙朝外走去,“怎麼回事?”

那太監回應:“太醫檢查過後說是……是服毒自儘,發現時已經斷氣多時,救不回來。”

元狩帝黑著臉到貴妃寢宮,朝辦事不利的太監胸口便是一腳狠踹過去:“不是叫你好好看著,怎麼把人看死了!”

太監被踹出血,連連磕頭求饒。

元狩帝餘怒未消,瞪著內室的門好半晌,最終沒踏進去,轉身就走:“記住,貴妃沒事,明兒一早陪同太後去了西郊祭天。”

身後霎時跪了一地的太監宮女,而走出老遠一段距離的元狩帝才殘酷地下了滅口的命令。

***

西郊祭天,朝中無君,由霍驚堂代行監國權。

此令一出,百官嘩然,雖心知肚明,真到來的時刻還是深表震驚。

朝堂上沒人不識趣地勸說元狩帝,私底下如何,另當彆論。

***

朝會散去,百官行走於宮道上,時不時回頭看兩眼晉王,不知什麼時候和五皇子混到一塊兒,倒是頗為親近。

說來晉王也很出色,也曾是壯誌淩雲神采飛揚的少年將軍,入了朝堂,接手的幾樣差事辦得漂亮,可惜敵不過陛下偏心,更可惜生不逢時,既生了他又何必再來一個霍驚堂?

既然霍驚堂更出色,又能順應陛下心意,時逢盛世,皇權把控至巔峰,滿朝文武何必與元狩帝作對?

原先支持晉王的一些朝臣找著機會都跑了,也就遠在西北的蔡仲升對朝堂形勢一知半解,妄想攀個從龍之功,結果把前途全都折進去了。

不僅蔡仲升,那戰功赫赫的鄭元靈至今還在大理寺裡,晉王和鄭國公府合力沒能把人撈出來。

如此這般,誰還敢跳晉王這條船?

當下便覺得五皇子拎不清,這時候還跟晉王走得那麼近。

百官搖頭,心思百異。

便在此時,一個小黃門出現攔住五皇子和晉王兩人:“臨安郡王請兩位殿下到垂拱殿一敘。”

五皇子:“叫我們去做什麼?”

小黃門:“郡王隻讓奴婢請兩位殿下過去,沒有旁餘的吩咐。”

五皇子冷哼:“才剛拿到監國權,倒擺起皇帝的譜來了。”雖然低調不少,脾氣還是一樣暴躁:“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晉王麵無表情:“我們哪裡值得霍驚堂對我們獻殷勤?”

五皇子被噎住:“你長他誌氣乾甚?”甩袖不滿道:“他從前是個沒實權的郡王都對我們橫眉冷對,現在有了監國權,眼睛鼻子不得抬到天上去?要去你去,我不想去受氣。”

晉王:“走吧。”

五皇子還以為是吆喝他不鳥霍驚堂那狗玩意兒,剛抬腳就發現晉王朝垂拱殿內走去了,本來還想硬氣點不去,轉念一想到時不全記仇到他頭上?

一想不行,趕緊灰溜溜跟過去。

***

垂拱殿內。

將玉璽和聖旨都交給霍驚堂,大太監連連道賀:“恭喜郡王,賀喜郡王,撥雲見日,苦儘甘來啊。”

霍驚堂:“都知,我問你個事,你同我說句實話行不行?”

“瞧您這說的哪門子話?殿下有事儘管問,老奴必定知無不言!”

“鄭貴妃怎麼樣了?”

“貴、貴妃娘娘……”大太監語噎,麵露為難,眼神閃爍,笑容尷尬:“自然是隨同鑾駕去了西郊,陪太後她老人家一塊兒吃齋念佛,為陛下、為萬民祈福去了。”

“是不是我態度太好了,才讓你覺得好糊弄?”

大太監心顫不已,哭喪著臉說道:“老奴哪敢?殿下彆為難老奴,這、這真是說不得!”

霍驚堂冷不丁問:“昨晚陛下處死貴妃宮裡一批人是為了滅口?”

“是、不是!”大太監不敢抬頭看霍驚堂,隻心虛回道:“殿下您就彆問了,陛下做什麼都是為了您好。”

“鄭元靈被關進大理寺,貴妃到底過沒過問?”

“倒不是沒——”

“你隻需回問沒問、是不是、有沒有,多餘的廢話擾了本王的耳朵,本王不介意替你剪了。”

“!”大太監嚇得噤聲,連忙點頭:“問,有問。”

“貴妃求沒求情?”

“求了。”

“貴妃求情後是不是被禁足過一段時間?老鄭國公班師回朝想交換兵權,告老還鄉但被拒絕,貴妃有沒有求陛下恩準?貴妃是不是曾在太後跟前提過晉王該放出京,去他的封地?是不是!”

“是是,有!是提過!”

“貴妃是不是沒了?”

“是,昨天剛沒——”大太監瞬間嚇呆,滿臉恐怖地瞪著霍驚堂以及殿外不知何時返回的晉王和五皇子兩位殿下,連連搖頭,用力自扇嘴巴:“瞧老奴這張臭嘴瞎胡說!沒有的事,貴妃娘娘好得很,正在西郊呢,幾位殿下千萬彆信老奴,老奴就是說糊塗了才說的胡話。”

沒人信他的喋喋不休,晉王失魂落魄,驟然雙眼通紅地衝上去掐住大太監的脖子怒問:“我母妃在哪?說!”

大太監被掐得喘不過氣來,五皇子想掰開他的手奈何敵不過從軍多年的晉王的力氣,隻好大喊:“你快把他掐死了,還能問出什麼來!”

晉王著了魔般根本不聽勸,還是霍驚堂在他肩膀和手臂麻穴點了兩下才鬆開,大太監一脫險當即屁滾尿流地爬到霍驚堂身後,一邊擺手一邊咳嗽。

“咳咳……不,老奴真不能咳……不能說!說了,老奴性命不保,沒法兒跟陛下交代。”

晉王鷙狠狼戾地說:“你不說,孤當下就能讓你人頭落地!”

大太監一驚,連忙祈求霍驚堂保護他。

但霍驚堂隻垂眸把玩著佛珠:“那是他親娘,我要是護你,指不定他連我也敢殺。反正這事兒瞞不住,遲早被知道,陛下不在,你說了又何妨?”

大太監麵色頹然,知道今日不說明白是過不了這關,可說清楚,日後在陛下那兒也難交代。

好死不如賴活著,能晚一刻遭殃便晚一刻。

“貴妃昨天服毒自儘……和陛下無關!陛下還特意叮囑旁人好好看著貴妃,莫叫她尋短見,原本好好的,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就趁人不備吞了毒.藥,實在是沒人預料到。”

晉王魂不守舍,凶狠地瞪著大太監咬牙切齒:“你撒謊!我母妃最瞧不起自裁的人,視為軟弱無能,絕不可能尋短見!是不是——是不是皇帝命你們殺了她?”

“不是不是,晉王殿下您冷靜些,娘娘好歹是一國貴妃、將門之女,是陪了陛下近三十年並為他生兒育女的人,那是非一般的情分。便是得知當年靖王求娶崔家姑娘是貴妃從中作梗,陛下也真想要貴妃的命,是貴妃自己想不開——”

大太監猛地捂住嘴,忍不住又狠狠自扇一巴掌。

今日隔三差五說錯話,怎麼回事?

霍驚堂眼神一動,瞥了過來。

五皇子也觀察著他的臉色,一時惴惴不安。

“陛下昨天說了什麼?”晉王捏緊拳頭,身上能見青筋的地方都露了出來,儼然是情緒壓抑到極致的模樣。“說!!”

大太監結結巴巴:“陛下讓、讓貴妃去西郊祭天,貴妃不願去,陛下就說了當年一些事,可能刺激到貴妃所以就——就一時想不開。”

晉王踉蹌數步,摔倒在地,忽然抱頭嗚咽。

鐵骨錚錚地男兒,刀砍斧鑿都沒掉過淚,眼下哭得跟天塌下來似的,五皇子瞧著還挺心酸,不知道怎麼安慰才好,便朝霍驚堂那兒挪動,示意他能不能過去勸兩句。

霍驚堂冷淡地瞟一眼,像在說‘傻逼’,背過身、揣著手,當沒看見。

五皇子見狀不由瞪眼,“冷血!”

狠狠地揉了把臉,晉王紅著眼問大太監:“我母妃她的,她的遺體在哪?”

大太監低頭:“陛下帶走了。”

“他還是個人嗎!”晉王猛然爆發,麵目猙獰:“我母妃從他還是東宮便嫁了過來,帶著鄭國公府一心一意輔佐他登基,為他生兒育女、為他主持後宮中饋,儘心儘力,從無怨言,就為了當初崔清茹被靖王搶走、就為了你——”他憤怒憎恨地指著霍驚堂,“就可以把我母妃還有我們這些同是他兒子的人都當成棋子儘情利用?”

霍驚堂側著臉,冷眼看晉王發瘋。

晉王顫抖著雙手,情緒激動到好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來,“為、為什麼?在他眼裡,隻有你是他的兒子,我們算什麼東西?”抬起食指沒有方向地指著、顫抖著,“你知道這四年來我怎麼過的嗎?我過得有多膽戰心驚?我多害怕我一不小心行差踏錯就會像太子那樣,被逼到絕路!”

“你好啊,霍驚堂,你太好了,你多幸運,你有一個為你籌謀好一切的好父親!這四年來,滿朝文武誰不知道父皇中意的儲君是你?你沒坐上儲君的位子,可朝野上上下下誰不拿你當儲君看?我,”拍著心口,晉王說:“我籌謀了多少年?我其實一開始對身後那把椅子沒有興趣的,是父皇先選中了我,是他送我從軍、為我鋪路,把天子心術、官場權衡,還有天下大勢都告訴我,手把手地教我,是他親手喂飽了我的野心,是他告訴我我才是他中意的儲君!!”

“他把東西都給了我,然後說收回就收回,說不要就不要,我甚至沒犯下什麼大錯,我連退路都沒有你明白嗎?這餘下的四年不是我想要這把椅子,是父皇逼我,他要我成為你名正言順坐上儲君之位的墊腳石啊!他逼我逼宮謀反,他拿我外祖、我舅家和我母妃逼我謀反,逼我踏上死路——”

晉王雙手指著霍驚堂,一再後退,悲憤到控製不住情緒地怒吼:“他把我、把鄭國公府的黨羽都剪得七七.八八,還是不肯放過我。我也是他兒子,也曾是他中意的儲君,為什麼?我已經決定如他所願,逼宮,把權柄交到你手裡,隻求他放過我外祖、舅家和我母妃,他們恨你、做了對不起你的事,都是為了我,所以我拿命賠罪……可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我母妃?”

悲憤之餘,晉王衝上前,對著霍驚堂拳腳相加,拳拳到肉,招招致命,發泄著他濃烈的怨恨。

五皇子和大太監連忙跑到角落裡躲起來,霍驚堂接下晉王的攻擊,揮退禁衛軍,拍開擊打過來的拳頭,也是毫不客氣地朝著人體最痛的穴位擊打。

晉王發泄他失去母親的憤怒,霍驚堂何嘗不是在替他的生母尋公道?

“母妃是為了我不被要挾、為了不讓我自尋死路才自裁!可皇帝連她遺體都不放過,他到底是不是人!是不是人!除了你霍驚堂,我、太子、三哥四哥五哥,我們所有人都是他的仇人嗎?”

大太監恨不得遮住耳朵,五皇子深有感觸地點頭。

“他就是防著我!防著鄭國公府!他怕我成為下一個靖王,所以趕在你繼位之前連根拔除我和國公府!”

“為什麼?你哪裡比我們好?”

霍昭汶發瘋,不知疼痛般地攻擊,霍驚堂眼疾手快地抬腳踢向他的腿肚子,腳尖向上,照著麻筋的位置重重一踹,‘咚’地一聲,霍昭汶的膝蓋重重磕在地麵,另一條腿也被霍驚堂踢中,好半晌沒辦法行動。

霍驚堂直接卸掉他的兩條胳膊,順勢掐住他脖子逼近說道:“衝我嚷什麼?既然怨恨這麼多,怎麼四年來一個屁都不敢衝陛下發?柿子挑軟的捏,怪到我頭上來?”

掐住霍昭汶的手收緊,霍驚堂琉璃色的眼睛一片冷靜冰冷,讓人毫不懷疑他有可能直接掐死霍昭汶。

“我不比陛下溫和!”

霍驚堂身中蠱毒,低調了好幾年,之後有趙白魚在身邊,總是溫和好說話的模樣,差點讓人忘記他曾經霸道得無人敢惹。

“你現在覺得委屈?當初被挑中當儲君的時候,心中暗喜,意氣風發,不知道我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時,需知東宮也是你如今這墊腳石的位置,怎麼沒覺得東宮可憐?不也心安理得地準備踩著東宮爬上去嗎!享用你同父同母的三哥犧牲所得來的好處,不也心安理得?跟我這兒裝個屁!”

一把甩開霍昭汶,霍驚堂起身繞著霍昭汶轉,突然一腳踢中霍昭汶的胸膛,踩著他的肩膀居高臨下地說:“你為你母妃喊屈,至少你堂堂正正地當了二十四年的皇子!你母妃也當了將近三十年的高高在上的皇貴妃!我娘呢?埋骨黃沙,死在最風華正茂的年紀,而我當了靖王的眼中釘二十多年,這二十幾年來不斷受你母妃和皇後的迫害,要這麼算下來,誰欠誰?誰更有資格委屈?”

毫不留情地踢斷霍昭汶的肩胛骨,霍驚堂根本不在乎他的痛苦,也不在意五皇子和大太監看他時的驚懼眼神。

他本來就是暴戾乖張的性格,沒惹到時,自是相安無事,惹到了天王老子也殺個乾淨!

霍驚堂也就在趙白魚跟前露出柔軟溫和的一麵,成日裝得慈悲良善,可他也曾追逐帝位,什麼肮臟事沒沾過手?

“衝我狗叫個屁!”

霍驚堂抓起霍昭汶的衣領將他拖到垂拱殿上,扔向龍椅:“陛下在的時候,你怎麼不敢質問?有膽子尋死,沒膽子問?你要是提前一天和陛下說開了,說不定你母妃平安無事。自以為保護了親人,其實害怕麵對陛下對你不屑一顧的真相是不是?懦夫。”

手指敲了敲龍椅扶手,霍驚堂冷冷說道:“陛下選你當儲君,正是我深受蠱毒折磨,無藥可救的時候。當時的我,便是今日的你,風水輪流轉罷了。”

霍昭汶瞳孔擴散,霎時頹然,渾身的刺消失無蹤,隻剩下濃烈的悲傷和頹廢。

霍驚堂轉身,忽然說:“我沒興趣當皇帝。”

什麼?

如平地一聲雷,霍昭汶和五皇子都忍不住看向他。

霍驚堂不耐煩:“但也不樂見你們當皇帝,一個兩個沒真把百姓的事和國家大事當正事來看,一天到晚把身邊人當棋子鬥個不停。真當了皇帝,彆說盛世,不鬥個國破家亡算對得起列祖列宗。”

五皇子麵露遺憾。

感覺狗都比他聰明。

霍驚堂解下腕間佛珠,接著繞來繞去說道:“我知道老六你被迫逼宮,沒打算真看你去送死,找你們過來,本意便是想說陛下那兒我會去解決,隻是沒料到貴妃會自儘。”冷冷地瞥了眼霍昭汶,他評價道:“自作聰明。”

霍昭汶顫抖著嘴唇想反駁,卻找不到能說的話,最終黯然神傷。

再大的雄心壯誌經這四年也該認清現實,進而消磨殆儘,堅持到現在是為了母妃、鄭國公府和追隨至今的門客朋黨,加上不進則退,霍昭汶不得不走上自我毀滅的道路,壓根沒想過是否有和解的路能走。

他慘笑著說:“你怎麼解決?削掉我手裡的實權,剝走鄭國公府的兵權,讓我們在陛下和新任儲君的猜疑盯梢之下,像條狗一樣夾緊尾巴活得戰戰兢兢?”

“過去四年不也如此?”霍驚堂一針見血。

霍昭汶啞口無言。

霍驚堂:“要麼帶著鄭國公府一塊兒死,我成全你們。要麼老實配合少作妖,我保國公府無恙,順便幫你把貴妃的遺體毫發無損地帶回來。”

霍昭汶目光銳利:“你擔保?”

霍驚堂:“愛信不信。”

霍昭汶連續被噎,也隻能相信霍驚堂給出的選擇,但他有個條件:“我想去圜丘。”

霍驚堂轉身就走:“隨你。”

***

目送霍驚堂離去,霍昭汶倒在龍椅上不由回想這些年的籌謀、野心,禁不住發出譏諷自嘲的笑。

五皇子悄無聲息來到他身邊,詢問一句:“你真信霍驚堂?”

霍昭汶反問:“如果是你,你怎麼選?”

五皇子撓了撓後腦勺,說實話當初東宮謀反,窺見元狩帝的偏心時也曾疑惑、排斥甚至是憤恨過,但轉念一想,他連太子的待遇都沒有,父不疼、母家不顯,哪來的資格嫉妒埋怨?

但要說完全不失落,便是聖人也做不到。

不過剛剛聽霍驚堂那番話倒有點一語驚醒夢中人的意思,晉王當年被挑出來當儲君培養,東宮和作為東宮門黨的他不也是墊腳石?

包括被陛下拋棄的霍驚堂,不難想象他當時的處境比如今的晉王慘烈百十來倍。

晉王對此又何曾愧疚過?

五皇子臉上藏不住事,霍昭汶自然瞧出來了,臉上譏諷的嘲笑更加明顯,片刻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沒有母妃了。”

他隻呢喃著這句話,如同彷徨無措的迷路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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