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漢兒淡淡道:“托人去過信,上一封回信裡說,她家中催她嫁人……”
“那怎麼辦?”韓敢當騰地站起身來,難怪趙漢兒胡笳聲這麼憂傷。
趙漢兒卻露出了笑:“她說了,要為宋助吏守孝三年,早著呢!”
看來是他們瞎操心了,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趙漢兒在龜茲城時射殺了不少龜茲人,更發矢救下了瑤光公主,追擊戰中更是大顯身手。任弘決定,在向典屬國上功時,讓他功勞與韓敢當並列,應該能增秩數級,哪怕趙漢兒不願為官,也有許多賞錢。
出玉門時,二人縱有破虜燧之功,也不過是微末吏卒,而歸來之事,積累的功勳,足夠當上中層軍官了,這也算改變命運了吧。
任弘暗暗打定主意:“我這在西域這一年多時間,韓、趙二人幫了我太多,即便朝廷賞賜的錢不多,我也要想辦法,讓他們也變成趙百萬、韓百萬!”
如此想著,任弘宣布了一個讓眾人歡呼的好消息:
“等到了敦煌城,吾等休息三天,家在敦煌者,大可回家去看看!”
……
“我空著手爬都吃力,傅公和三千士卒扛著武剛車,究竟是怎麼爬過來的?”
次日,任弘吃力地登上三壟沙第三座沙丘頂上,越發覺得那是個奇跡。
待到他們過魔鬼城,抵達榆樹泉時,這裡已建起一座巨大的障塞,名為榆泉障,是“大煎候官”的駐地,旁邊甚至還有一個小集市,卷發青眼的粟特人聚集於此,等待每個月一次的絲綢貿易。
一切都那麼熟悉,但也有很多變化,一度死寂的絲路,再度繁榮起來。
任弘還看到一些在他們前抵達的西域諸邦使團在此停留,等待敦煌郡允許他們進入玉門,前往長安朝見天子,每個人的身份都被細細盤查,跟後世過海關似的。
任弘有傳符在手,不必如此麻煩,直接換了驛馬,沿著修葺過的大道,往玉門方向馳騁而去。
烈日當空,萬裡無雲,正值旺季的疏勒河直通榆樹泉,而極遠處的阿爾金山上,積雪在蒼天映襯下格外的白。
在它們之間的,則是一個土黃色的大土墩子,孤零零屹立在世界儘頭的玉門關。
“這就是母親心心念念的玉門關麼?”
劉瑤光勒住了馬,看著玉門關,這明明就是一座再普通不過的關隘啊,但不知為何,離它越近,就越是心潮澎湃呢?
任弘指著使團中,那幾個原本說說笑笑,可不知為何,遠遠望到玉門關,卻忽然開始止不住流淚的吏士,對瑤光道:
“因為玉門是大漢的門檻,近鄉情怯啊。”
從建立的那一天起,作為帝國的西界,玉門和陽關,就被冠上了不同於一般城障的意義,往後兩千年,文人墨客們會賦予它更多內涵。
而當任弘向來盤查的侯長交上自己的符節後,侯長那黝黑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眉毛高高揚起。
“君便是任弘任謁者?”
“你認識我?”任弘看向周圍,玉門關的守卒們聽到這幾個字,也豎起了耳朵,好奇地看了過來。
侯長大笑:“不止是玉門關,放眼整個敦煌郡,誰還沒聽說過任君之名?任君一人滅一國,為大漢揚威,三歲乳兒亦知也!”
名聲總是比腳步傳得更快,當年傅介子也是如此啊。
仔細對照後,符節沒有問題,比六百石的玉門侯官也親自出來,鄭重地朝任弘作揖,請他入關。
“身子直些,頭抬起來,彆給西域的袍澤們丟人。”
任弘低聲囑咐下去,麾下吏士都收起腹,昂首挺胸地踏入關內。
玉門的數百戍卒燧卒持戈矛站在兩側,目光看向每個路過的人,有敬佩,也有羨慕。
敬佩他們在西域出生入死,羨慕他們載譽而歸。
“擊鼓!”
隨著玉門侯官一聲令下,城頭敲響了金鼓之音。
任弘記得,他們一年多前出玉門去樓蘭時,身後的玉門關亦有擊鼓相送。
當時的鼓聲有些悲壯,那是送袍澤出征,黃沙莽莽,他們很可能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而如今,鼓點卻是激昂而歡快的,這是迎英雄歸來。
不止任弘,使團中的每個人,都是英雄!
他們帶著來自西域的幾萬裡長風,吹度玉門關!
……
傍晚時分,當任弘從玉門侯官為他而設的宴飲中回到玉門置驛站裡時,吏士們都安頓睡下了,倒是劉瑤光站在院子裡,負手看著東牆。
見任弘回來,瑤光公主與他打招呼:“任君來看,這有首詩。”
任弘過去一瞧,差點沒笑出聲。
“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這不就是他當年出關時作的詩麼,怎麼被寫在玉門置牆上了?任弘記得,原先這寫的是某位使者作的另一首“日不顯目兮黑雲多,月不可視兮風飛沙”,因傅介子嫌棄太過暮氣,就勒令置嗇夫刮了。
“好豪邁的詩,不亞於母親教我的《無衣》等軍旅詩賦。”
劉瑤光卻在一旁誇了起來:“我讀了之後,都忍不住想要再度出關,去西域做一番事業。”
“確實,這詩應能激勵到所有來到此地,卻心有躊躇的人,隻是還少了點東西。”
任弘喚來置嗇夫:“置嗇夫,請給我支筆。”
方才任弘留在了關隘那邊,所以置嗇夫不知道他就是任弘,呈來筆墨後,見任弘要往牆上寫字,連忙阻攔:
“上吏,使不得!這可是玉門都尉,義陽侯傅公所書……”
任弘愣住了,啥?老傅比自己還更不要臉,竟然冒名頂替!?
“義陽侯說是任弘隨軍時所作,那位任謁者已經回來了,就住在驛站裡……”
這還差不多。
“無妨,我就是任弘。”
任弘大笑,持著筆,在上麵添了三個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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