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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晚霞淡粉,不甘褪去仍與夜幕做著最後掙紮,一輪明月已掛在天空,淡淡月白與幾顆星鬥輝映。

山林寂寥,馬蹄聲和輪轂聲特彆響亮。鬼煞點亮了掛在車廂角上的風燈,安心駕車。他對這一帶熟悉,馬車才走了一天,此地還是大齊國中央政權牢牢掌控的地界,離京城不算很遠,民風淳樸,未有過大規模流匪,最多幾個膽大路霸。若是藩鎮交界三不管地帶,他便是閻王再生,亦不會夜間冒然硬闖。過了這片山頭便是平原,會有一處湖麵,他計劃在那兒露宿。

晏瀠瀠在車廂內也亮著風燈,她吃飽喝足,脖梗好得和沒事人一樣,車外光線暗淡看不到什麼風景,漸漸打起了瞌睡,偶爾想起即將人生第一次露宿野外,有些興奮也有點擔心。不過剛剛見識了陳大哥的本事,擔心很快驅散,便是遇到什麼,陳大哥應該都能解決吧。當然,最好什麼都彆遇到,她不想見夜鬼。

馬匹嘶吼一聲,馬車突然急停。晏瀠瀠猝不及防,從車榻上滾倒在地,撞到鬼煞後背停了下來。若不是他如門神般擋在車廂門口,少女應該已經飛了出去。

晏瀠瀠撞得渾身疼痛,當即流出了眼淚,風燈也滾落在地,幸好沒有摔碎,神奇地繼續亮著。

此刻晏瀠瀠緊緊挨著鬼煞,雖然之間隔有毫無存在感的車帷,少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從撞懵的恍惚中醒悟過來,正要開口詢問,貼著她的鬼煞離開了。

“滅燈!趴下彆出來!”

陳大哥語氣一如既往冷淡,但又額外幾分嚴厲。

少女急切地想探知緣由,好奇心驅散了疼痛想哭的念頭,她想掀開車帷偷看,手剛剛觸碰車帷,車廂外的風燈滅了,外麵傳來“哈哈哈”的男聲,不是陳大哥的聲音。

這笑聲在山林裡如此清晰,又如此毛骨悚然,少女頓時寒毛直豎,觸碰車帷的手瞬間摸向地上的風燈,熄滅了它。

車廂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少女蜷縮著趴在地上不敢動彈,耳朵挨著地毯,自己心跳聲似乎是世界最大的聲音。

遇到什麼了?細密汗珠從額頭倏地滾落在地,晏瀠瀠舔了舔唇角。

“哈哈哈”,又是一陣笑聲,離車廂很近。

少女頭皮發麻,牙關緊咬,她想起來陳大哥手無寸鐵。

“哈哈哈,沒想到這麼晚還有生意上門”。

“馬車留下,人滾走,饒你性命”。

“還不快滾!等著找死?”

外麵男聲多人,晏瀠瀠眼淚不知怎麼湧上來,她又想哭了,使勁眨了眨眼睛。

陳大哥沉聲道:“石頭挪開,饒你們性命”。

陳大哥聲線冷淡無情,這麼多男人麵前,毫不露怯,他的聲音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晏瀠瀠想,攥緊的拳頭稍稍鬆了鬆。

“哈哈哈”,男人們的笑聲刺耳。

“最後一遍,挪開石頭,饒你們性命”,陳大哥冷然道:“敢走夜路,便是不怕鬼”。

啪的一聲響,伴隨一個男人“啊”的慘叫。車廂外,聲音頓時嘈雜起來,男人們叫罵聲呼喊聲,啪啪響聲,刀劍砰砰聲,似乎呼呼風聲,不知何物撞擊馬車車廂聲,馬匹嘶叫聲,無人駕車情況下車廂甚至慢慢挪動了幾分撞到硬物聲,唯獨沒有陳大哥聲音。

晏瀠瀠抽泣起來,她想克製,可是徒勞無功。

“大俠,饒命!”“我們搬石頭,您老高抬貴手!”

少女從各種聲音中辨彆出求饒話語,心下剛剛稍安,然而尖銳而急促的口哨聲響起,似乎呼喊什麼,男人們的求饒聲再也沒有,隻有殘忍兵刃碰撞聲,似乎還有馬蹄聲,她的心高高懸起。

晏瀠瀠涕淚橫流,她緊緊捂住雙耳,不再細聽外麵任何聲音,此刻,她多麼希望自己是個聾人。

不知過了多久,晏瀠瀠認為天應該亮了,可她周圍仍是濃黑一片。四下沒了聲音,少女緩緩鬆開雙手,隻有蟲叫螽鳴。

她動了動身體,隻覺渾身僵直,仿佛是他人軀體,少女艱難爬坐起來。她扶住車廂邊柱,撩開車帷一個小角。

一股血腥味迎麵撲來,晏瀠瀠急忙捂住口鼻,壓製住胃中惡心,睜大眼睛往外看。

林中枝葉茂盛,月光透過林梢,落下極其暗淡光影,不過這點光亮對於一直躲藏在黑暗中的晏瀠瀠已經足夠。

地上遠遠近近橫七豎八躺倒多人,遠處路中央幾個大石頭,沒有一個站著的人,沒有陳大哥。夜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馬匹喘息聲清晰可聞。

晏瀠瀠手腳發軟,大腦一時間空白,她哆哆嗦嗦爬下車想看得更清楚些,往前走了兩步,腿軟得走不動,扶住馬頸上的枷板勉強站直。

看得很清楚,全都倒下,沒有一個站立之人,還有額外兩匹馬。血腥味濃厚,地獄也不過如此,林間斑駁月光下,地上每個人黑乎乎一團,似乎都差不多,晏瀠瀠忍住惡心,難以想象她得挨個查看死人,去尋找她的陳大哥,她渾身發抖,嗚嗚咽咽小聲喊道:“陳大哥?”

一股勁風拂來。

“趴下!”陳大哥親切的聲音。

晏瀠瀠來不及高興和反應,就看到眼前白光一晃,一把尖刀帶著厲厲風聲飛到眼前,耳邊一聲巨響,一根黑色長鞭隨之撲向自己,一個男人長歎息的聲音。

電光火石間,她左肩中刀劇痛,五臟六腑仿佛瞬間收縮為一個球,天靈蓋炸裂,她啊一聲倒地,疼昏了過去。

鬼煞飛奔到少女身邊,查看她的傷勢。

他乾翻這一群山匪後,正俯身挨個查看,沒死透或裝死的一個個都得排隊去見閻羅王。誰知好巧不巧,晏瀠瀠這會跑出車廂,又偏偏叫他一聲,偏偏真有沒死透還留後手的山匪向著少女飛出一刀。

萬幸他眼疾手快,長鞭及時甩出,改了飛刀路徑和力道,晏瀠瀠隻是肩上皮肉傷,未動到筋骨。隻是她未免太過嬌弱,不知是嚇的還是疼的竟然能昏過去,真的是廢物點心。

見她傷得不重,鬼煞繼續在林地裡善後,將屍首拖到林中隱秘處,又牽走馬匹,確保不會被人馬上發現,又弄了些碎土處理血跡,這才推開路障石頭繼續趕路。

晏瀠瀠在馬車顛簸中疼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