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是八月,天正熱的時節。
他記得是有一個活動,在曦城遊樂園,顧言一個人在後台待了一會,再出來的時候身後跟了一個青年。低著頭,戴著顧言的帽子從後門走了。
他當時問過他是誰,顧言隻說是個朋友。
他那時語氣很自然,自然到像是跟他對下一個通告一樣。霍丘明沒往深處想,隻是這時再想起來,他忍不住回憶了一下青年的模樣。
帽簷遮住頭發,看不清眉眼,隻記得戴了一副眼鏡,另外半張臉則被口罩遮住。
顧言的口罩。
他一邊氣得牙癢,一邊覺得這事有點不太對。
那副眼鏡……
他拿出手機,翻到之前在微博上找到的圖片。
明亮的燈光,鮮紅的排椅,白衣青年伸出一隻手微微發著愣,一雙含水帶情的桃花眼眼底透著迷茫。
而眼睛,被一副金邊眼鏡半遮著。
霍丘明:“……”
“操!”
他陰著臉,點開了從慶瑞那邊買過來的照片,對比良久,好歹鬆了口氣。
還好,在威尼斯的時候他沒戴眼鏡,兩次穿的衣服也都不一樣。
不然……
不然什麼?他反正不敢往下想。
圈裡同性戀不少,真爆出來的沒幾個,爆出來之後還在圈裡混的卻是一個都沒有。
雖說沒有顧言這個咖位的,但這也不意味著他就有特權。
但是……
或許有呢?
他帶的這個演員,韌性十足、魄力也夠,如果不會自毀前程的話,他不介意尊重顧言的選擇。
……
《零夜》宣傳活動剛跑完,顧言就要進組了。
王安是業內知名導演,多少人爭他的角色爭的頭破血流。
可是這部不同,這部剛傳出要開機的消息的時候,圈內就有人聽說主角是王安特意留給顧言的。
霍丘明說何文和他一起爭一番,顧言是真的沒印象,因為壓根不存在爭這回事。
當時他工作重心在考慮轉移的節骨眼,王導電影要拍又是板上釘釘的事,不到最後一刻沒有人敢確定顧言會回來接戲,所以想要去試戲的人不少。
誰知道顧言回來了。
電影開機祭祀是十月十六,顧言是當天淩晨才趕到的劇組。
強撐著祭祀完顧言倒在床上好好地睡了一覺。
晚上劇組有聚餐,為的是在開拍前熟悉一下,好聯絡感情。
何文是早兩天到的這邊,早上就想跟顧言打招呼,但是他一直被人圍著插不進去。等到晚上終於有點時間了,已經是宴快散的時候。
都喝了一點酒,但因為第二天就要拍定妝照,誰也沒敢喝多。
何文出來找顧言的時候,他正站在包廂外麵吹風,手機屏幕亮著,一眼掃過去隻能看見綠色的對話框。
全是他發出去的。
何文微微怔住,納悶有誰能讓顧言這樣對待,但還是不敢直接看,隻是揚起一個笑過去打招呼:“顧哥。”
叫哥其實有些套近乎的嫌疑了,按理說顧言這樣的,第一次見麵該喚一聲顧老師。
但是何文卻強撐鎮定地說:“顧哥您可能不記得我,我們倆一個高中的。”
顧言發出去的消息一直沒收到回複難免有些煩躁,這時聽到他說這句話毫不掩飾地勾起了一個笑。
笑裡幾分陌生幾分嘲諷,何文沒看明白,隻當對方給了自己一個好臉色。
他急忙說:“我比您低一屆,您記得我嗎?”
顧言歪過頭想了一會,笑意轉為歉意一般,溫聲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我記性有點差,記不太清。”
不管哪個圈裡混的,都擅長套近乎。
一個大學的叫校友,一個省的叫老鄉,要是一個高中的,那就是校友加老鄉,親上加親。
何文聽他這麼說也不氣餒,隻是撓撓頭解釋道:“正常,我當時一點也不起眼,沒顧哥您出名。”
出的什麼名就不知道了。顧言沒心思聽他敘舊,手指搭在開機鍵上,隔一會就會按亮看一眼。
何文看出來他有事要做,連忙將卡在喉嚨裡的話一口氣說完:“謝謝顧哥給我這個機會,我知道要不是您王導是不會讓我進組的。”
把不光彩的事拉出來磨著說,作死作成這樣,顧言興趣一下就散光了,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介意嗎?”
何文以為他要給自己,連忙半伸著手搖頭,“不介意不介意……”
話音剛落便見顧言手腕翻轉,以一種極為優雅地姿勢將香煙點燃,靠著欄杆半眯著眼示意他繼續說。
隻是眼中的不耐已經懶得掩飾了。
何文心下一驚,他慣常聽說顧言是個好脾氣的,真看見他這一麵卻隻覺得這人周身都裹了寒意。
溫柔的假麵下全是狠絕和高高在上。
他咽了口口水,不敢再耽擱,解釋道:“顧哥,之前照片那事我的確不知情,不是我讓他們做的。”
“他們?”顧言重複。
“就是李哥,我經濟人……還有營銷號。”
他本意是打著和盤托出顧言之後在組裡不會為難他的念頭,可是真說出來的時候,提著的心不僅沒有落下去,反而又往上懸了幾分。
拍攝劇組比較偏遠,連帶著周圍環境都很安謐。就在這詭異的安靜之中,煙蒂燃燒傳出來的氣味格外清晰,那抹越燒越往下的紅光竟像是計時香,總覺得燃儘了便會發生什麼。
最後一口煙抽完,顧言笑著將其按滅,輕聲問了一句:“你之前說你是我校友?”
何文愣愣著點頭,“嗯……是的,比您低一屆,理科班的。”
顧言抬手打斷他,語意清淺,緩聲問:“那怎麼還會這麼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