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我家木木嗎,可好了,在市裡最好的高中念書哩!以後肯定也是要考好大學的!”
“誒,木木呢?我去送他上學,你把我往家領做什麼!胡鬨!”
從陳詞的角度看過去,隻能看見周木低著頭,笑著勸老人家往回走。
可老人家不聽,執意要去找孫子。
阿姨在他身後歎了口氣,“又開始了,不認人,逢人就誇孫子好,孫子在眼前都不認得。”
她推了門出來,向下喊了一聲,“大爺,木木在家呢,在家等您呢!”
“木木”這兩個字喚回了老人家,他抬頭,狐疑著問:“真的?”
“真的,我騙您乾嘛,在家等您呢!”
周木鬆了口氣,抬頭欲跟阿姨道謝,一眼看見站在門口的陳詞,愣了。
良久,他跟著老爺子走了上來,低聲喚了句老師好,才轉手掏出鑰匙開門,老人家卻還在身後問他怎麼有自己家鑰匙。
……
是很尋常普通的人家,家裡打掃得很乾淨,窗台還放了幾盆花。
換個時間和背景過來,陳詞估計都不會覺得這家裡有一個酒鬼。
他印象中,那樣的家庭該是壓抑的。
壓抑、潮濕,房間裡一盞線路老化的燈,刺啦刺啦的響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噗”地一聲炸掉。
一片黑暗中,看不見光和路。
他閉了閉眼,看周木將老人家安排著坐在客廳竹椅上,又給他倒了一杯茶。
陳詞笑著接過,然後坐到老爺子對麵,笑道:“爺爺好,我是周木班主任,過來家訪的。”
老人家神誌不清,卻聽見周木兩個字就回了神,登時站起來跟他握手,“老師好!木木在學校多虧您照顧了,給您添麻煩了。”
是硬朗,鬆開手的時候陳詞都看見手上幾道手指印。
老爺子聊著聊著就拉人往房間裡走,指著一麵牆道:“老師您看!這都是木木的獎狀,他成績可好了,在學校不會惹事吧?”
獎狀上大多都是第一名,日期是兩年前。
陳詞側頭,周木站在一邊,往日有些輕狂和乖張的臉上顯出一點局促。
他想起來聽學生談論過高一七班的周木,長得帥氣、獨來獨往、成績倒一、打架一流。
放青春傷痛裡,妥妥一逆襲男主角。
他挑了挑眉,道:“沒惹事,就是最近成績退步了,所以我過來想問問是什麼情況。”
周木一口氣泄了下去。
果然,就不能指望他家班主任能幫他打掩護。
全校倒一的成績,有退步空間嗎???
老爺子信以為真,急得不行,跟陳詞聊了半天。直到周木在一邊保證下次肯定進步才定了定心。
窗台上放著的是多肉,好養又顯得可愛。陳詞走過去,周木跟在他後麵,默了半晌,主動說道:“爺爺偶爾能認識我。”
語氣很清淡,說著還笑了一下,語意裡帶了點嘲,“要不是您來這一出,他估計還以為我是入室搶劫的。”
陳詞碰了碰多肉,並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隻是想來看一眼,可是進來看見了一屋明亮、看見了滿牆獎狀、看見了一窗台的植物,突然就覺得,這孩子其實不像他想的那麼脆弱。
他想了想,問:“為什麼考倒一?”
周木愣了一下,外麵下著雨,他頭發都打濕了一些,生出一抹孤涼感。
過了很久,他開口道:“我媽回來了,說要接我走,說我在這耽誤學習。”
“我爸巴不得我走,他還能少付點撫養費。”少年勾唇笑。
雨滴落到窗台,又濺到手背上,陳詞聽見身後少年輕聲道:
“可我走了的話,爺爺就沒人照顧了。”
出來的時候手機上收到了一條消息,顧言發的,問他在不在家。
說不清心裡在期盼著什麼,陳詞回了句不在。
兩秒鐘後——
gy:發我一個定位。
十二月下旬,天氣正冷的時候,陳詞站在路邊,低著頭給人發定位。
腰側傷疤有些疼,很輕微的痛意,卻不知道為什麼被放大了。
他沒讓周木送自己,一個人在路上走著。
可是走出去還沒一百米,身邊停了一輛車。
男人從車上走下來,皺著眉頭沉聲道:“說了要加衣服,還下著雨你就這樣往外走嗎?”
沒用敬語,也沒有故意調戲一般地喚一句陳老師,開口就是訓,可是還沒訓完自己身上就多了件還帶著體溫的外套。
陳詞怔怔地抬起頭,顧言戴著口罩和墨鏡,看不清表情。
他卻莫名覺得,表情該是溫柔的。
哪怕帶著訓斥,也該是溫柔的。
他抬頭,說不清自己想找什麼。
也許是一把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