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1 / 2)

還沒到七點,天還亮堂著,不少吃了晚飯的人出來遛彎。

京西胡同一共分了五條街,每條街口進去就是大大小小的四合院,星羅棋布。顧天準家在四號街,程前家在一號街。

從四號街到一號街走路也就十來分鐘距離,要是騎個二八杠就更快了,路上人來人往,有人推著自行車往前胡同裡走,正是下班回家吃飯的時候。胡同口小孩兒擠作堆地玩耍,見著爸爸回來了,奔上前去晃蕩在左右,嚷嚷著吃飯咯~。

顧天準提著袋子,裡頭裝著馮秋紅備好的禮,他明顯感覺到從自己家裡出來的秦羽蕎鬆了一口氣,“有這麼嚇人?”

秦羽蕎性子活潑,開朗大方,見誰都能很快熟絡起來,但剛剛在家裡卻拘謹得很,一點不像她。

“真的!我二姐以前還說新媳婦兒頭回上門都害羞得很呢。”秦羽蕎雙手捂捂自己的臉頰,輕輕壓了壓,“幸好你家裡人都挺好的。”

“那你家裡人怎麼樣?”顧天準咳嗽兩聲,清清嗓子,“要是我上門,你爸媽能不能歡喜我?”

秦羽蕎側身仔細打量顧天準,高大結實的身材,棱角分明的臉,還有當兵多年精氣神十足,自己爸媽很難不歡喜吧?不過她可不能助長他的囂張氣焰。

“這可說不一定,我爸媽挑剔得很。想當初,我二姐結婚就找村裡媒婆看了好幾回照片,仔細打聽了家庭情況才安排見麵的。”

“那我可得好好表現表現。”

“我可沒邀請你去。”秦羽蕎昂著傲嬌的小臉,口是心非。

兩人走到一號街口,左轉往裡就是程家住的四合院。秦羽蕎想起程前奶奶的事兒,隨口問了兩句。

顧天準在這兒住了十來年,對程前奶奶也有印象,“程前奶奶可愛小孩兒,尤其是小女孩兒,見著了總要逗逗笑。我們這塊兒就屬她最大方,經常給小孩兒拿顆糖,掰塊烤紅薯什麼的。”

“那她人真好。”

“是,我也很久沒見過她了,希望她這回能撐過去。”

“那程前妹妹是怎麼回事?”秦羽蕎剛在屋裡聽馮秋紅提了一嘴,心下好奇。

“他妹妹在昭城丟了,當時他奶奶領著他妹妹在胡同口玩兒,那時候人多,就一晃神的功夫就被人拐子抱走了,他們家搬來胡同裡的時候有人說這事兒,程前還跟人打架。那時候我也還小,聽大人說,被拐走的都找不回來了,看著是挺糟心的。”

“那是真的好慘,孩子被拐了,家裡人得多傷心啊。”秦羽蕎聽顧天準講了幾句,心頭已經縈繞著淡淡的憂傷。

...

京西胡同程家四合院裡。

“程前,你說吧。”

程勝康和章如茵坐在東耳房的凳子上,自打前陣子聽說兒子查到了當年拐走閨女的人拐子的消息,兩人就一直忐忑等著結果。

不過兩人也清楚,要是有好消息,程前肯定一早就打電話回來了,不會等到現在。因此他們提早做好了心理準備。

“說吧。”章如茵右手轉著一串褐紅色的紫檀木佛珠,語氣平靜。

“爸,媽。”想起那日聽到周二狗和李春花說的話,字字句句言猶在耳,程前沉吟片刻,終於下定決心開口,“妮妮,在那年七月...就走了。”

程前的話宛如一個重磅炸彈,將程家炸成一片焦土,程勝康往日嚴肅的臉上不禁動容,快要壓不住自己的情緒。

章如茵呆愣愣看著兒子,緩緩開口,說話聲音既慢又小,“你說什麼?”

她曾經設想過無數結局,卻從沒想過自己的心頭肉竟然死在了被拐後的一個月,甚至連一點彌補的機會都不給她!

程前看著母親,卻難再開第二次口,說出真相往往隻有一次勇氣。他的嘴張了張,覺得喉嚨酸澀,發不出聲音。

章如茵緩緩起身,神情麻木,她剛挪動一步便覺得天旋地轉,直直往後倒去,丈夫和兒子一起上前,將她護住。

“如茵...”程勝康抱著媳婦兒,一時竟也說不出安慰的話,隻雙手用力抱著她。

“勝康...妮妮她...怎麼會這樣?”章如茵數十年的堅持頃刻化為烏有,她癱倒在男人懷裡,淚入雨下,“我的閨女...我的閨女...”

“媽,你彆這樣。”程前捏著母親的手,“你還有我們。”

章如茵手上的佛珠從纖細的手指間滑落,串的線斷裂,一顆顆佛珠掉到地上,滴溜溜滾了一地,一如她多年的堅持,此刻已沒有意義。

程前以為這麼些年母親已經能看開些,沒成想最後還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媽,妹妹也不想看到你這樣,她小時候多愛逗你笑啊。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那幫人送去蹲大牢,還有那個劉姐,我一定不會放過她。”

“程前。”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幾人的談話。

四嬸兒站在門口,扯著嗓子道,“有人找你,兩個年輕人,男的姓顧,好像說是你軍校的同學。”

“你先出去看看吧。”程勝康示意程前出去接待客人,自己則安慰著媳婦兒。

...

顧天準和秦羽蕎從顧家過來,走了十來分鐘就到了程家老宅四合院。

程家住的院子比顧家的大一些,是一座三進院落,程家住在二進院的正房,另有東西耳房。

四合院裡住了五戶人家,東西廂房的都打了牆隔了自家小院出來,因此大家倒像是獨門獨戶,就是地方有些窄。

這些日子鄰居們也上門看過程家奶奶,以前都是街坊鄰居的,關係處得也不錯。

這會兒老太太便是躺在西耳房。

程前為家裡事接連操心,現下正難受著,見到上門看望的兩人隻勉強擠出個笑容,“多謝你們,有心了。”

顧天準和程前也算是從小熟識,雖說程前一直拿他當競爭對手,可是對手這麼多年,自然是有些感情在的。

“謝謝你們啊,不過老太太這會兒睡著了。”四嬸兒倒是個利索的,她笑著接過顧天準帶的禮放到家裡桌上。

“進屋坐會兒吧。”程前說著就要去泡茶。

“你陪他們去,我去泡茶。”四嬸兒麻溜去拿茶葉。

不一會兒三杯龍井茶就放在了三人麵前,正往外冒著熱氣。

程前打量一同前來的二人一眼,心裡有了數,上回秦羽蕎說有對象了,還是軍區的,原來是顧天準。

不過現在他也無暇在意這些。

“程營長,你奶奶現在怎麼樣了?”秦羽蕎看程前臉色不大好,關切一句。

“身子不大好,她也不太在意,整日樂嗬嗬的。”程前苦笑道。

回來這幾日,胡夢珠是程家最輕鬆的人,天天笑容掛在臉上,不時還寬慰其他人。

“你奶奶這病醫生怎麼說?”顧天準想了想自家舅舅認識的人民醫院醫生,可以幫忙打聽打聽,不過轉念一想,程家有個副師長,肯定也不缺這些,暫且也沒提這事兒。

“能養就養著,不過說是得看老太太能不能挺過去,現在她自個兒倒是準備著...還安慰我們,我爺爺祭日剛過,她又摔了一跤,老太太總覺得自己是到時候了。”

“你們多勸勸她,寬寬她的心。”秦羽蕎聽著有些難受,家人離開最是讓人心痛。

“嗯。”

吱呀一聲響。

老舊的木門發出年邁的聲音,東耳房房門打開,程勝康和章如茵從屋裡出來進了正房,此時兩人已然振作不少,隻是神情有些木然,沒什麼精氣神。

“爸,媽,這是我們軍區的同誌,顧天準、秦羽蕎。”程前給二人介紹。

“叔叔、阿姨好。”兩人叫了人。

秦羽蕎看到程前父母,程父高大嚴肅,程母消瘦清減,二人臉色都不太好,心裡不禁有些難受,隻覺得這家人這些日子有點苦。

程勝康點頭掃過兩個年輕人,顧天準他以前見過,挺有前途一小子,和自己兒子是老同學,現在也升上營長了。至於旁邊的年輕姑娘,倒是麵生,他一晃而過,隻隨口一句,“程前,你陪客人聊聊,我先送你媽回屋歇著。”

章如茵木然地從眼前兩個小輩麵前走過,經過秦羽蕎麵前,直直盯著人看了半晌。

眼前的小姑娘年輕貌美,一頭烏黑秀發梳成兩個麻花辮,巴掌大的小臉清麗動人,一雙眼睛水汪汪的,最重要的是人看著自己露出個明燦燦的笑容,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

章如茵想著自己死去的閨女,要是能好好長大,估摸和這個姑娘一樣,一樣漂亮,一樣生動。

思及此,心頭又是一陣痛楚,像是拿針紮在心尖兒上,細細密密地難受,叫人承受不住,章如茵雙腿一軟險些又要栽倒在地。

“阿姨!”秦羽蕎正站在她麵前,見著程前母親朝自己摔來立馬伸手扶住她,一旁的幾個男人也迅速動作。

章如茵被秦羽蕎攬著,全身乏力,隻右手抓著麵前年輕姑娘的手,尋個借力點。

兩隻手緊緊握著,秦羽蕎擔心她再軟倒,一直沒有鬆開,和程勝康父子將人扶到椅子上歇著。

“媽,你歇會兒,順順氣。”程前攥著母親的手,此時有些後悔,真相如此殘忍,也許應該瞞她一輩子的。

程勝康看著媳婦兒如此,心裡更加難受,“中午也吃沒多少,我去給你舀碗稀飯,拿個饅頭。”

結果稀飯和饅頭端到旁邊,章如茵擺擺手不願意吃,隻囁嚅一句,“吃不下。”

程勝康父子倆拿章如茵沒辦法,勸了會兒也沒用,人是什麼都不要,隻坐在椅子上發愣。

秦羽蕎見程前母親麵色蒼白,臉上隱有淚痕,心下實在不忍,立馬往外頭廚房去拿了個瓷碗倒水,又拿起剛剛顧天準帶來的白糖袋子,撕了道口子往水裡倒了些白糖。

“阿姨,你喝點糖水緩緩吧,甜甜嘴。”秦羽蕎端著碗晃了晃,將糖水搖勻,喂到章如茵嘴邊。

章如茵心裡難受得緊,剛想搖頭拒絕,就對上了秦羽蕎的眼睛,姑娘真心實意地擔心著自己,眸子裡滿是心疼,讓人不忍心拒絕,她拒絕的話在嘴邊怎麼也說不口。

程前看著秦羽蕎同誌成功給自己親媽喂水,不免驚訝。章如茵自閨女丟了後就不大聽誰的話,自己和親爸都拿她沒辦法,沒想到這會兒小秦同誌竟然能成。

三個男人在一旁說話,秦羽蕎坐在章如茵身邊,小口小口給她喂水,等一碗糖水下肚,又拿著程勝康先前端來的稀飯和饅頭要喂她。

“阿姨,心裡再難受也得顧著自己身子。”秦羽蕎把饅頭掰成小塊兒,送到章如茵嘴邊,看著她張嘴咽下,這才開心地笑了。她瞧著人難受,自己也有些難受,竟然在彆人家裡自作主張地喂起飯來。

不過現在也管不了許多了。

“這世上沒什麼坎兒過不去的,您得好好保重身子,圓圓那麼可愛,您多跟她待待,指定每天都樂嗬嗬的。”

章如茵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這姑娘溫溫柔柔的,可不管是說話還是做事都讓她說不出半個‘不’字,對著自己男人和兒子,她隨口就是拒絕,可是對著這個姑娘,她反倒聽話得很。

程勝康扭頭看一眼秦羽蕎,心裡暗暗心驚,這世上還有人能讓自己媳婦兒這麼聽話,不管如何,能吃下東西就好事。

聽著秦羽蕎如春風拂過的聲音,輕柔又溫暖,章如茵覺得內心平靜,不知不覺竟然吃完了一碗稀飯和一個饅頭,身子也有了氣力,她一把握上秦羽蕎的手,緩緩道,“謝謝你。”

“您沒事兒就好,以後可得好好吃飯,大領導不是說了嘛,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什麼都沒自己身體重要。”秦羽蕎笑著回握章如茵的手,感覺自己和程前母親一見如故,打心底裡希望她能好起來。

“上回聽說你有你妹消息了?”顧天準難得有機會和程前聊聊,兩人站在屋門口小聲說話。

“抓到倆人拐子,不過不是大魚,事兒他們參與了,人是被一個叫劉姐的帶走了。”程前提到‘劉姐’兩字,有些凶狠。

“那你妹被拐哪兒了知道嗎?”

程前沉默半晌,看著顧天準,眼裡皆是心痛,“人已經沒了。”

顧天準乍一聽到這個消息,也不禁難受,他舉起手往程前肩膀上拍了兩下,“節哀。”

其他的話語似乎都是蒼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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