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你奶奶醒了。”四嬸兒從耳房出來,進到正房說話,“老太太聽到外麵有動靜還有些歡喜,覺得熱鬨呢。”
“那我們過去看看。”程前領著秦羽蕎和顧天準往胡夢珠屋裡去。
胡夢珠躺在床上,看到孫子進了屋,麵上一喜,接著又出現兩個年輕人。兩人瞧著模樣都好。
“奶奶,這是我們軍區的戰友,顧天準和秦羽蕎,特意過來看看你。顧天準你還記得不?小時候你還給他發過糖。”程前亮了亮嗓子跟奶奶說話,擔心她聽不著。
“記得...不記得...”胡夢珠記性不大好了,自己也摸不準記得不?不過她的視線在顧天準身上沒停留太久,而後便一直盯著小姑娘瞧,始終沒再開口。
“奶奶?”程前又喚她一聲。
老太太沒搭理親孫子,反倒是對著秦羽蕎費力地揮了揮手,“過來,讓我仔細瞧瞧。”
秦羽蕎突然被點名,左右看看和顧天準與程前對視一眼,這才往前走去,“胡奶奶好,您慢點。”
胡夢珠努力睜大雙眼看著秦羽蕎,眼前的年輕姑娘嫩生得很,模樣也好,濃眉大眼,五官也標致,眼睛裡像是盛著一汪碧波,她笑了笑,嘴角的梨渦顯了出來。
胡夢珠的視線透過一九七八年的秦羽蕎似乎看見了一九五六年的小妮子,不到一歲的小丫頭的眉眼漸漸和眼前的姑娘重合...
五指彎曲,手上布滿皺紋,胡夢珠緩緩撫上了秦羽蕎的臉,輕輕摸了摸她的眉毛,又慢慢下移到眼睛旁,她嘴角掛著一絲笑意,在心裡自個兒念叨著:
‘這不就是我的小妮子嗎?小妮子的眼睛從小就那麼漂亮。
那時候喝奶小妮子愛蹦躂,奶都沾到鼻頭上了。
小妮子幾個月的時候喝奶就厲害了,小嘴砸吧砸吧...胃口好,隨自己。
這就是我的小妮子。’
屋裡其他人見著不對勁,老太太盯著秦羽蕎也看了太久了,薄唇開合,自顧自不知道在念叨什麼,壓根聽不清。
“奶奶,怎麼了?”程前挪了兩步上前詢問。
“石頭,這是小妮子啊!你妹妹。”胡夢珠眼睛亮了起來,整個人仿佛一下子有了精神,抓著程前的手不住念叨。
程前抱歉地衝秦羽蕎笑笑,隻低聲跟她解釋,“奶奶最近有些糊塗,前幾天還把圓圓認成我妹妹了,你彆在意啊。”
秦羽蕎當然不介意,老人家這麼想孫女,她看著心裡也酸酸的,乾脆握著程前奶奶的手,笑著哄起人來,“奶奶好。”
“哎。”胡夢珠怔怔瞧著秦羽蕎,眼睛都不帶移的,仿佛要把之前二十多年的時間看回來。
程前沒想到倆人來看望奶奶,還讓奶奶生出幻像了,就連圓圓也在一旁問爸爸,“爸爸,蕎蕎阿姨也在裝作是小姑姑嗎?”
“是。”
程勝康和章如茵聽說老太太把那個年輕女同誌認成自己閨女了,倒也沒太勸,想著讓老人有個寄托也好,這不,晚上被秦羽蕎哄著,老人還多吃了半碗稀飯。
說話聲音都大了不少,眼見著精神也好多了。一群人就哄著她,順著她的心意說話。
不過這人一直拉著秦羽蕎不撒手,是程前好說歹說,秦羽蕎還要去學習才放了人,臨了,胡夢珠眼巴巴望著門口,讓孫女下回早點來看自己。
七點多,天空逐漸變了色,原來的藍天染成了烏黑,顧天準和秦羽蕎走到院口,程前將兩人送出去。
“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希望老太太早點好起來,你們也保重身體,好好休息。”顧天準看看程前,這人往日像是頭暴躁的獅子,現在卻疲憊不少,“保重。”
秦羽蕎特意跟章如茵多告彆兩句,“阿姨,您一定保重啊,好好吃飯,可彆再暈倒了。”
章如茵點點頭,看著這年輕姑娘離去的背影,心口隱隱發疼。
“今天奶奶見著你,以為是我妹妹,精神都好了不少,真是謝謝你了。”程前萬分感謝。
“沒事兒,要是真能有用我下回還來。”
顧天準打趣她,“你可比人民醫院的醫生還有用,堪比靈丹妙藥了。”
說了幾句話,程前送走兩人,回來就看到母親還盯著外頭,外麵黑壓壓一片,不知道在望著什麼。
...
秦羽蕎和顧天準並肩往外走,不過心情都挺複雜。
見到程家人的難受和痛苦,秦羽蕎覺得感同身受,尤其是想起程前母親險些暈倒的一幕,心裡更是堵得慌。
“走這邊。”顧天準看著秦羽蕎有些魂不守舍,自顧自走錯了道,忙提醒她。“這麼晃神?”
“我就是心裡有些難受。”秦羽蕎和顧天準走進一條小巷口,四周靜悄悄的。“看著程前媽媽那樣,哎...幸好今天程前奶奶瞧著精神了。”
“他妹妹有消息嗎?”
顧天準想起前頭程前說的消息,歎了一口氣,“說是人已經沒了。”
秦羽蕎想著章如茵的神情,一時更加難受,“我這陣子休息日都去程營長家看看吧,要是他奶奶能好起來,也算有件開心的事兒。”
“好。”顧天準看著自己的對象,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臉頰,再也沒有比她更善良的人了。
在總政文工團學習的後半個月,秦羽蕎和沈月慧幾人刻苦練功,還跟著去和作戰部隊戰士們了解真實的軍營生活,將其創作成真實的新戲,戰士們也高興,一連串話像倒豆子似的往外倒,不少人都想當故事裡的主角。
一到休息日,她就往程家跑,還彆說,老太太身子還一天天好起來了,她見到親孫女就有了盼頭,一天三頓頓頓嚷著要吃藥,可不能耽誤了。
程前本以為老太太是像那天認錯圓圓一樣,過一會兒就能反應過來,沒想到,這回老太太是來真的,整日嚷嚷著小妮子回來了。
章如茵最近也不禮佛了,心裡沒什麼盼頭,反倒是看著婆婆和秦羽蕎說話,心裡還平靜了。
平靜的日子在秦羽蕎在總政文工團的學習結束那天戛然而止,離開京市的前三天,秦羽蕎又去了一次顧家,和顧天準的家人告彆。
馮秋紅自然是笑得合不攏嘴,割了家裡老臘肉招待未來兒媳婦,飯桌上也是不時給她夾菜,將顧天準的活都搶完了,“蕎蕎,多吃點,就當自己家裡。”
秦羽蕎嚼著香噴噴的臘肉點頭。
一旁的陳海燕看著婆婆的親熱勁兒不禁打趣,“媽,你也太偏心了,我跟大嫂上門的時候,你都沒跟我們這麼親熱。”
劉芳芳聽到這話趕忙撇清關係,“海燕兒,你說你就是,乾嘛拉上我。”
她可不想婆婆對自己有看法。
“大嫂,我這是實話。”陳海燕說著話給閨女小花夾塊臘肉到碗裡。
“行了。”馮秋紅看著小兒媳婦兒也腦殼疼,這人可不是個吃虧的主,她拿著勺子往兩個兒媳婦碗裡各舀了一勺雞蛋羹才算完事。
“謝謝媽!”陳海燕叫得甜。
飯後,馮秋紅單獨和顧天準秦羽蕎說話,抓著人的手嘮嗑,難免問問婚事,不忘旁敲側擊提一兩句,“你爸媽在家是吧?啥時候也讓我們家老二上門去拜訪拜訪他們,不然沒禮數的。”
顧天準挑挑眉,自己親媽今天就這句話最在理。
母子倆齊刷刷看著秦羽蕎,倒把人看得臉熱,“等我休探親假一塊兒回去吧。”
秦羽蕎來顧家兩回,覺得顧家人挺好,顧天準爸媽一個有些嚴肅,一個性子特彆爽利,待自己也好。
“行行行。”馮秋紅替兒子應下。
顧天準把人送回總政文工團,路上忍不住提前上門的事兒,“到時候我得提前備好三轉一響,再打些家具。”
三轉一響?秦羽蕎掐他手臂一下,“你想得倒遠。”
“我當兵這麼多年,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這不什麼都得提前備著嗎?你自行車得買輛新的,還要票,到時候找人借一借,收音機不好買,到時候看能不能排上,縫紉機好辦,手表...我看看你手腕。”
顧天準順手握住秦羽蕎的手腕,仔細看看,發表意見,“帶上一塊港城的女士手表,肯定好看。”
秦羽蕎心裡歡喜,可擔心四周有人,立馬甩了手,快步往前麵去,“我爸媽還沒點頭呢。”
顧天準步子邁得大,三兩下追上人,“我要是這點信心都沒有,還怎麼混啊?”
兩人說說笑笑,到了程家,秦羽蕎準備跟程家人,尤其是程前奶奶好好道彆。這半個月雖說是裝著她孫女,可老人家對孫女的愛是真真切切的。
胡夢珠坐在院子裡,見到秦羽蕎來了,臉上頓時笑開了花,把一旁喝乾淨了的的中藥碗給她看,“蕎蕎,看看奶奶多乖,把藥喝光了。”
七十多歲的老人,現在倒是像個小孩兒,纏著秦羽蕎要誇獎。
“奶奶,您真厲害。以後也得按時吃藥。”
胡夢珠自然是都說好,院子裡其他人在說話,見沒人注意自己,她悄悄從褲子兜裡拿出一把大團結,估摸得有二十多張,全都塞給了秦羽蕎。
“這是奶奶自個兒的錢,全都給你。你爸媽你哥都不知道,你要喜歡什麼就買什麼,以後嫁人也不擔心,奶奶給你攢著嫁妝呢。我看那小顧同誌人挺好,是個能托付的。”
秦羽蕎拿著二百來塊錢覺得燙手,她跟人非親非故怎麼能拿這麼些錢,“奶奶,這錢我不能要,你拿著。”
“這是奶奶給你留的,你拿去花就是了。”胡夢珠覺得今天孫女有些不聽話,硬是往她手裡塞錢。
秦羽蕎拗不過,隻能暫時收下,等走的時候還給程前。
“奶奶,我得回昭城了,下回再來看你。”秦羽蕎半蹲在胡夢珠的椅子前,輕聲說話。
自己爺奶從小不大待見自己,更歡喜哥哥和姐姐,這回她反倒是在程前奶奶這裡感受到了一絲愛意。
“怎麼就回去了?不行不行。”
“奶奶,小秦同誌是...”
“什麼小秦同誌?這是你妹妹,你真是生分了,沒有半點當哥哥的樣子。”胡夢珠少有的批評起孫子。
程前太陽穴猛跳幾下,隻能改口,“妹妹她在軍區服役,要服從命令的,您也是知道,對不對?”
胡夢珠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再舍不得孫女也知道答應,隻拉著秦羽蕎的手依依不舍,“那你得快點回來看我。”
秦羽蕎自然是點頭應好。
程前將秦羽蕎和顧天準送出門,特意跟人道歉,“小秦同誌,這些日子麻煩你了,也多虧有你,我奶奶身子一天比一天好,等她過些日子穩定下來,我就跟她說清楚。”
自家的事兒,確實不能箍著個不相乾的小姑娘,讓人忙前忙後的。
“不麻煩,你奶奶人很好。”秦羽蕎把拿兩百來塊錢遞到程前麵前,“這是你奶奶硬塞給我的,說是給她孫女,你收著吧。”
程前看著她手裡的大團結,搖了搖頭,“奶奶給你的就是你的,你拿著。”
秦羽蕎依然沒拗過程前,隻得下回拿回軍區他家裡去。
“你明兒回軍區?”顧天準和程前道彆。
“嗯,這回假請得久了,現在奶奶沒什麼事兒必須回去了。”
“那人拐子的事兒有進展沒...”
“趙哥前幾天給我發了電報,說是審訊周二狗和李春花,得了劉姐的具體信息。劉姐今年應該四五十歲,長相普通,臉上沒什麼特征,唯一的特點是腳有些瘸,那周二狗說是當年抱著拐來的孩子跑夜路,把腳摔了,一直沒好利索。”程前說起劉姐兩個字就恨得牙癢癢,“我一定要把她抓到!”
“行,有事兒你招呼一聲,能幫上忙的彆跟我客氣。”
“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