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亮回來的時候正好趕上吃飯,一群人端著飯碗擠在一處,島上碗和凳子都不夠,他們就分三輪吃飯,誰吃完了就去把碗洗了。
秦羽蕎洗碗的時候格外小心,因為島上一共四個碗,有三個都缺口了,可不能再壞了。
“李戰士,你巡島是巡視什麼啊?”孟津津和陳玉香最後一輪吃飯,坐在小馬紮上和李明亮聊天。
他們都對島上的生活很好奇。
“看看有沒有異常,要是有什麼敵人偷偷上島,把咱這兒給占了,我們得馬上打信號,不然從這兒出去能登上岸。”李明亮說起自己的工作任務一臉驕傲,他時刻都在保衛祖國安全。
“你們再吃點兒吧,可彆餓著。”張軍吃飽了飯,擦擦嘴,招呼文工團的戰士們。
“我們也吃飽了。”
其實今兒做的菜不夠這麼些人吃,可是島上條件艱苦,大家就吃個五分飽,誰也沒說什麼。
秦羽蕎和趙雪娟在李明亮和張軍住的屋子附近轉了一圈,天色漸深,外頭狂風呼嘯,吹得周遭的密叢樹葉沙沙作響,讓人有些瘮得慌。
再仔細一聽,還有海浪拍打島礁的擊打聲,令人心驚。
“我想起來,上一回看上文工團的演出還是十三年前,那時候我剛新兵入伍第一年,就看了那麼一回,我現在啊,還記得那次文工團的戰友演了個抗戰的戲,那動作才好,真漂亮!那個戰友,好家夥,在空中踢腿...”
李明亮就看了那麼一次演出,卻整整記了十三年。
“我們在島上沒事兒的時候,李哥就給我吹牛,說他看過文工團的演出,就欺負我沒看過!”
張軍運氣不好,沒趕上演出就上島了,後來再也沒出去過。
“那這回你能看著!”周麗蓉笑對張軍。
一通忙碌完,院口幾人突然聽到外頭傳來驚呼聲,陳玉香大叫一聲,“啊!!!”
秦羽蕎和趙雪娟立馬衝擊過去,就見到飛奔過去的李明亮手上抓著一條蛇,旁邊的陳玉香連退幾步,嚇得不輕。
“蛇!蛇!”
陳玉香本來吃完飯在屋門口轉轉,誰知道腳下突然出現一條蛇,她嚇得驚叫一聲,忙又捂住嘴。
李明亮正好在附近,眼疾手快伸手一抓,抓著那條小蛇還逗弄它一下,“沒毒,放心,剛來那兩年跟這幫小玩意兒鬥爭了很久,還吃了好些蛇肉。”
說著話,他把蛇扔回密叢裡,見它快速溜走了。
“那這怎麼把它放了啊?”蔣英還以為李戰士要吃蛇肉加餐呢。
“這幾年島上活物也不多,再吃都沒‘人’陪我們倆了,上頭的蛇我們都看了,沒毒。”他又詢問陳玉香一句,讓她進屋歇著去。
陳玉香捂著心口,她最怕蛇,跑屋裡待了會兒才好些。
本來每次慰問演出的時候,大家都要儘量幫助駐守部隊解決困難,可是海島上一切都過於稀少,就連活兒都沒有什麼。
加上天色已晚,大夥兒隻能圍著在一起跟兩位戰士說說話,畢竟他們太久沒見過這麼多人。
夜裡,兩人收拾出一間屋子給戰士們住,地方不大,鋪了三層茅草樹葉,再鋪了有些破舊的席子,六人睡一邊,又依樣畫葫蘆在堂屋再睡了四人。
另外兩位文工團的男同誌和李明亮兩人擠在一間小屋子裡。
海島上格外安靜,許是知道周遭無人居住,更覺得有股淒涼意味,隻有風拍打著門板,海浪聲拍打著島礁。
“這聲兒好大啊。”趙雪娟挽著秦羽蕎胳膊,在她耳邊說話。
夜裡更濕冷了,大家擠著倒是更暖和。
“我在那兒數呢,拍了三十二下。”陳玉香坐起身,睡意全無,“蕎蕎姐,你看看現在幾點啊?”
秦羽蕎伸手一看,烏漆嘛黑,什麼都看不見,“你自己看。”
她把手伸到陳玉香跟前,見她湊著小臉往手表上杵,忍俊不禁,“行了,看得清個什麼,快睡吧。”
陳玉香又躺回去努力入眠。
“咱們明天演幾個節目啊?”孟津津剛聽了張戰士的話心裡有些不好受,人還沒看過一場演出呢。
“六個吧,跟之前的一樣。”
每去一個駐地部隊的節目都一樣,六個節目,有獨舞、雙人舞、群舞還有人說個快板啥的。
“要是沒事兒的話,咱們給人多演幾個唄。”
“我覺得行,反正來都來了,演六個是演,演六十個也是演!”
又有幾人坐起身附和,“行!咱多演幾個,李戰士這麼些年就看了一回,我們這次好好演,讓人看過癮。”
大家說著說著睡意漸漸來襲,最後在風聲海浪聲中睡去。
第二天醒來時,秦羽蕎看了看手表,淩晨五點。
島上空氣還挺新鮮,一覺醒來感覺良好,雖說睡眠沒太好。
一群人收拾著起床,做了早飯,替兩位戰士劈了柴,收拾打掃了屋子。
張軍去巡視海島了,李明亮正在海島上站崗放哨,時刻注意附近海域情況。
雖然這麼多年,一直風平浪靜。
吃了午飯,大家開始準備演出事宜。一早上她們沒閒著,一群人圍在一起商量著什麼。
不管是慰問演出還是文藝彙演,她們從沒有過這麼少的觀眾——兩名戰士。
李明亮微微一笑,黑黢黢的臉好像發紅了,那是激動的。
張軍坐在他身邊,心潮澎湃,用力鼓著掌。
兩人坐在石塊兒上,後頭是無邊無際的海麵,前方是正在表演的文工團隊員們。
從抗戰舞蹈節目的熱血激情到講述戰士們日常生活的歡樂與輕鬆,一共九個節目,李明亮和張軍目不轉睛盯著看,中途要去巡視海島,節目便暫停一會兒,等人回來再接著演。
秦羽蕎在凹凸不平的石塊兒上跳舞,感受著呼呼的海風吹過,似乎帶著一絲鹹味,是從未有過的體驗。
唯二的觀眾雙手拍得通紅,在海島上的演出場景簡陋,很多舞台也沒法搭,大家就這麼站著演,什麼都不需要。
最後一個節目是今天早上文工團眾人臨時構想的,由兩位男戰士出演。
秦羽蕎噙著盈盈笑意,用字正腔圓地聲音報幕,“下麵是本次演出的最後一個節目《守海島》,表演者唐宋,邱霖。”
聽到這個名字,李明亮和張軍心裡一酸,差點忘了鼓掌,他們心裡有數,這是給他們排的節目,昨兒聽了兩人的故事抓緊創作的。
文工團的唐宋和邱霖扮演著在海島上終日駐守巡視的戰士,每天日複一日的枯燥生活,翻過了十來年,他們依然脊背硬挺,堅定守衛這一方土地。
秦羽蕎扮演李明亮的媳婦兒,乘著運送物資的船隻來看他,夫妻倆三四年能見上一麵就不錯,他們的閨女年紀小,上島來過一次,李明亮上衣口袋裡有一張全家的合照,已經磨損褪色,都是他天天摩挲造成的。守海島條件艱苦,媳婦兒總是心疼男人,可也沒法勸他,因為她知道這是大事兒。
趙雪娟扮演張軍的老娘,簡單做了裝扮,身形佝僂,眼神一變,到真有些味道。張軍至今未婚,他這條件總覺得說不上媳婦兒,他老娘趁著人還利索能走幾步,便不時來看他。不過這兩年老娘身子弱了,張軍已經許久沒見到親人。
雖然裝扮簡陋,可是一眾演員的賣力演出還是讓二人紅了眼眶,李明亮粗糙的手狀似無意地擦了擦眼角,他撫摸著上衣口袋,裡頭有自己一家的合照。
兩人始終守著無人島,守著一片無垠大海,也是守著一份堅持。
“向李明亮、張軍同誌敬禮!”節目結束,周麗蓉一聲令下,文工團所有人站得筆直衝兩人敬禮。
這一場最特彆的演出,終究是落下了帷幕。
李明亮這輩子沒看過這麼近距離的演出,演得真好,演得他熱血沸騰,熱淚盈眶,他覺得自己能反複琢磨,再琢磨個十三年!
離開的時候,兩位戰士在岸邊送彆眾人,對著遠去的船隻,敬禮。
*
回程的路上,大家沒了去海島的興奮,反而一個個顯得心事重重,周麗蓉拍了拍手讓眾人打起精神。
“教導員,我們下回還來演嗎?”
“李戰士和張戰士守海島條件這麼艱苦,我願意每年都來演出!”
“我也是!”
...
周麗蓉覺得這幫兵啊,又成長了,“服從領導安排,要是後續有任務會做安排的。”
“他們真厲害真偉大!”趙雪娟靠在秦羽蕎肩頭,喃喃自語。
“是。”秦羽蕎又回頭看了一眼在視線中越來越小的海島,隱約看見上頭站著正在站崗的人。
熱鬨散去,還要繼續堅守。
一個浪打過來,船隻顛簸,眾人手忙腳亂抓著船舷,秦羽蕎和趙雪娟撞到一起,感覺五臟六腑都移了位,胃裡似乎翻江倒海。
“我好像也暈船了,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