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準自覺出門,去隔壁大舅子家裡待著,把這地兒留給秦羽蕎和趙雪娟說話。這會兒章如茵幾人正帶著兩個孩子在程前家,他也著急見見孩子,替趙雪娟倒了杯熱水就走了。
“趙同誌,你們聊著啊,我先過去看看孩子。”
“顧營長,麻煩你了。”趙雪娟小心翼翼坐在桌前,和秦羽蕎挨著,看一眼即將離開的顧天準,心裡不禁感慨,顧營長人挺好的,哪有陳立軍說得那麼嚇人。
等男人一走,屋裡霎時安靜下來。
趙雪娟抿著嘴,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想著自己下午說的氣話,她一陣後悔,來之前還打了自己兩嘴巴子,這臭脾氣真是害人。
秦羽蕎和趙雪娟相處多年,自然是明白她在想什麼,一臉的糾結都寫在臉上了,兩條眉毛擰著。
“這橘子給我的?”她率先開口,打破了一室安靜。
“啊...是是,給你的!”趙雪娟獻寶似的雙手捧上前,遞給秦羽蕎,“你吃。”
秦羽蕎接過橘子,三兩下給剝開,再將其一分為二,又給了趙雪娟一半橘子肉,“哪,一人一半。”
笑容悄悄爬上趙雪娟的嘴角,她臉上的開心藏不住,一手拿著橘子,一手拉著凳子,往秦羽蕎那邊移動,“蕎蕎~”
聲音嬌滴滴的,正衝人撒嬌,激得秦羽蕎一身雞皮疙瘩,她也笑,“你彆來這套啊,撒什麼嬌啊?好好說話。”
“哎呀!你也知道我,脾氣急,性子直,有時候說話不過腦子,可是我真沒有那個意思,你彆往心裡去啊。”趙雪娟逐漸大膽,手已經拉上了秦羽蕎的胳膊,拽著她晃了晃,“不然你罵我兩句吧,隨便罵,彆客氣。”
秦羽蕎見她這副孩子模樣更是沒了奈何,“我罵你乾嘛?真是的,我沒生氣,咱們認識這麼多年我還能不了解你?就愛這樣,再說了,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你也是著急嘛。”
說到裁軍這事兒,趙雪娟噘著嘴有些委屈,“是啊,這麼吊著也不是個事兒,多難受呀,還害得咱們這樣。”
兩人說著話,又吃起了橘子,酸酸甜甜味道不錯,趙雪娟這會兒心情舒暢了,豪放說道,“我之前就決定了,要是你今天不原諒我,我就不走了,晚上咱們一塊兒睡,就像以前我們住宿舍的時候一樣,我肯定好好跟你認錯。”
剛抱著孩子走到屋門口的顧天準聽到這話,心裡一梗,這怎麼你認錯,還占我的位置啊?
他立馬幫腔勸架,“那不能夠,蕎蕎壓根沒生你氣,你們倆這麼多年感情,怎麼可能就翻臉啊,趙同誌,你放心。”
“顧營長,那可不,蕎蕎沒跟我置氣。”趙雪娟自來熟,衝著秦羽蕎家裡人也甜甜喊了聲姨和奶奶,又抱著乾兒子乾女兒逗弄一番。
晚上家裡把她留下吃了個晚飯,秦羽蕎飯後送她出去,順便散散步,經過這一通折騰,趙雪娟像是想清楚了,一改前頭的憂愁,放下豪言壯語,“明兒我就去找宋團。”
“找宋團乾嘛?”秦羽蕎有些擔心她乾出什麼事兒來。
“直接問,這猜來猜去多沒勁啊,自己把自己愁個半死,反正就兩種結果,我承受得了!”
“喲,你出息了啊!”秦羽蕎倒是覺得她說得挺對,不過宋團的名單擬好沒有,還是未知數。
...
第二日,趙雪娟便帶著一群人往宋麗娥辦公室去了,她振臂一呼,頗有上梁山的架勢,不知道的還能看出些悲壯,“走,咱們找找宋團問問去!”
就連秦羽蕎也被她拉上了,她昨天得知了秦羽蕎的去留,也沒在意,畢竟她知道,以秦羽蕎的能力肯定會留下,把人拉上,主要是為了防患於未然。
“蕎蕎,一會兒你就在門口埋伏著,要是看著我們裡頭不對,抓緊出來勸勸。”趙雪娟對自己的急脾氣心裡有數,有時候自己都控製不住,要是一會兒一個沒忍住大鬨宋團辦公室,還得秦羽蕎來救場。
“好,你冷靜些啊。”秦羽蕎深覺任務重大,重重點了頭,看著趙雪娟打頭,領著孟津津蔣英張念萍她們進屋了。
大門虛掩,趙雪娟的聲音傳到了門口,秦羽蕎等在門口,豎起耳朵聽裡頭的動靜。
雄赳赳氣昂昂的趙雪娟走進屋裡,看到宋麗娥正在埋頭書寫,聽到動靜,隻抬頭看了一眼,在見到屋裡突然出現這麼多人的時候,明顯愣了一瞬。
“怎麼了?”
趙雪娟剛剛的氣勢在見到宋麗娥的一瞬間化為烏有,這想和做真是兩碼事,“宋團,我們是來...”
她悄悄給旁邊人使眼色,奈何大夥兒都慫,沒人敢站出來直接問。
“你們到底怎麼了?有什麼話就說。”宋麗娥放下手裡的鋼筆,坐直身子看著眾人。
深呼吸一口氣,趙雪娟盯著宋麗娥背後的白牆,語速飛快,“宋團,鵝門就是像溫溫菜均的事兒。”
聲音含含糊糊,像是包在嘴裡,要是不仔細聽壓根聽不明白,就是仔細聽也聽得雲裡霧裡。
“說清楚點。”宋麗娥大概有了數。
“報告宋團,趙雪娟說想問問您裁軍的事兒。”孟津津向前一步,飛快報告,又退了回去。
“哎!你!”趙雪娟看了孟津津一眼,想著說都說了,乾脆豁出去,“宋團,您就說說唄,您是不知道啊,這些日子我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成天猜來猜去,太難了。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您給個準話吧。”
趙雪娟一身豪氣,這會兒隻想求個痛快。
“對呀,宋團!您就說吧,我們受得住。”
“是不是我們要被裁了?”
宋麗娥看著眼前的的姑娘們,輕歎一口氣,這事兒是真難啊,大夥兒都是勤勤懇懇練舞,追求思想進步的人,這些年在文工團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我理解你們的心情,這事兒擱誰身上都不好受,我也希望你們能理解我的心情,你們每一個人我都不想報上去。可是沒辦法,我和你們教導員思來想去很久,也沒定好名單,大家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儘快給你們一個交代。”
秦羽蕎在門口聽著眾人說話,突然就見著教導員走了過來,她稍息立正,衝周麗蓉問好。
“怎麼站這兒啊?”
我...她們...秦羽蕎支支吾吾開口,正想著怎麼說呢,就見到趙雪娟等人拉開門走了出來。
“教導員好,教導員我們回去練舞了。”趙雪娟拉著秦羽蕎趕快跑了。
周麗蓉見著這幫人匆匆離去,有些疑惑,倒也沒說什麼,徑直往宋團屋裡去了。
“麗蓉啊,咱們耽擱不了了,再舍不得也得下個決心。”宋麗娥看著周麗蓉,自己多年好搭檔,有些感慨。
“寫吧。”周麗蓉也覺得得麵對現實。
宋麗娥拿出鋼筆,摘了筆帽,慢慢往墨水瓶裡蘸了蘸,提筆往那張表上寫字。
第二日,文工團班務會上,宋麗娥和周麗蓉挨個和大夥兒說了一番話。
“這麼多年,大家一起練舞,一起奮鬥,不容易,不管是流血流汗還是流淚,軍區所有人都看在眼裡。這回的裁軍,我沒有辦法,就連咱們首長也沒法子,希望大家理解,一會兒班務會結束,裁軍名單會貼在牆上,大家自己看,後續我們會安排好大家的轉業問題,有什麼困難也彆藏著掖著,該提就提出來,組織上肯定會儘力給大家解決...”
宋麗娥說著話,語氣沉重,把講台那塊地兒讓給周麗蓉。
周麗蓉肅著臉,看向眾人,“裁軍這事兒,我們肯定不願意,但是我們都是軍人,必須服從命令。我希望你們就算是出去了,也能好好活,彆愧對了身上那身軍裝。還有,從這兒出去,是開始新的生活,不是進龍潭虎穴,你們都很優秀,我相信,你們還是能活得很好。”
宋麗娥見人說完話,親手把名單給貼到牆上,上頭是昭城軍區文工團的裁軍名單,一共六十二人,每個名字都是她親手寫上去的,一筆一劃都寫得艱難。
貼完名單,宋麗娥和周麗蓉先出去了。
文工團眾人坐在凳子上,沒人動,前幾天天天盼著知道裁軍名單,現在真的出來了,卻不敢去看,就怕上頭有自己的名字。
“蕎蕎!玉香!”趙雪娟一手握著一個人的手,很是緊張,“完了完了,我不敢去看。”
“你彆緊張。”秦羽蕎安慰著她,其實自己心裡也緊張,她也擔心上頭有趙雪娟的名字。
“哎呀,我去看!”孟津津第一個站起來,看著沒有動靜的其他人,氣勢洶洶,“我先去了,你們也抓緊。”
說罷,幾步走到名單麵前,仔細瀏覽起來。
所有人都側頭看著她,似乎能通過她的一舉一動知道上頭的名字,等啊等,眼見著孟津津從頭掃到尾,似乎是舒了一口氣,轉頭衝眾人一笑,捂著胸口,“沒有我哎。”
聽見孟津津這話,坐著的不少人瞬間有了希望,立馬起身擁上去希望自己能像她一樣好運。
然而,幾家歡喜幾家愁,話劇隊兩人掃名單第一眼,就在最上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嘴角立馬耷拉著,水汽湧進了眼睛。
有人在高興,有人在難過,一份名單,兩種不同結局。
“蕎蕎,你去看吧,替我看!還有玉香的。”趙雪娟攥著秦羽蕎的手,讓她過去。
陳玉香心裡沒有太大期待,反而沒什麼負擔,她主動站起身,“沒事兒,我自己看。”
“好,那你在這兒等著啊。”秦羽蕎安撫地捏了捏趙雪娟的手心。
“嗯嗯,哎,要是上頭沒我名字,你就眨眨眼,要是有我名字,你就...哎,你就直接說吧。”趙雪娟揮揮手,讓兩人快去,自己則是坐在凳子上等消息。
秦羽蕎和陳玉香擠過人群,仰頭看著名單,上麵密密麻麻不少名字,秦羽蕎看著熟悉的劉玉珍、董麗華...赫然在列,一顆心更是揪在一起。
她匆匆往下看,知道趙雪娟正著急,就隻看姓氏,遇到趙字便停下,再往旁邊一看,是話劇隊的趙夢,她鬆了一口氣,接著抓緊時間掃過名單,直到最後。
“雪娟!”秦羽蕎興奮地跑回她身邊,使勁兒衝她眨眼,濃密的眼睫毛撲閃著,映襯著眼裡的笑意。
“真的嗎?真沒我?”趙雪娟激動叫了出聲,拉著秦羽蕎左搖右晃,“你看清楚沒有?”
“真沒你!”
兩人相擁在一起,以後還能一塊兒在文工團待著。
“不行不行,我再去看看,彆是給我看錯了。”趙雪娟其實心裡已經確信了,可是她不放心,還是得自己再看一遍才安心。
等她匆匆瀏覽過名單,確定上頭兩個姓趙的都不是自己的時候,又抱著秦羽蕎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