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無垢靈體(2 / 2)

我死後他追悔莫及 胥禾 20739 字 4個月前

摧毀神魂這種話,他說得像是閒談花開花落那般輕鬆。

萬年師徒情份不算什麼。

“好孩子,過來,讓師尊為你瞧瞧,他都占據多少了。”

什麼占據多少?

自然是那與懷淵模樣相同的邪祟,占據奚玄卿的無垢靈體。

萬年師徒情份,從一開始就是假的。

最初的最初,懷淵便找了無數試驗品,想要培育出最適合那個人用的無垢靈體,卻無一例外失敗了。

不是本體能量不夠,修不成無垢靈體,便是受不住無垢靈體侵蝕情感記憶的折磨,直接瘋了。

直到,他在丹穴山看見鳳凰窩裡有一枚女媧石。

便偷來,帶在身邊,悉心教養長大。

天生神祇同飛升成神的人不一樣,他們大多生長緩慢。

奚玄卿修煉出人形後的第八百年,無論是樣貌身形,還是神智心境,都隻有六七歲的凡間幼童大小,本是隨性玩鬨的年紀,卻被他師尊哄著開始修煉無垢靈體。

無垢靈體是什麼?

是將一個人從身到心,一切世俗雜念,貪嗔癡恨,愛欲所求統統剔除的一種泯滅人性的修煉手段。

隻為練出完美的,一絲雜質都不存的身軀。

每一步都很艱險。

一旦擁有無法剔出的私欲,便會錐心蝕骨,痛苦不堪,瘋了都是輕的。

在懷淵那麼多的試驗品中,最慘的是一隻蛟龍。

他愛上一個姑娘,不願遺忘。

每次修煉時就將私欲藏起來,扛過靈體的噬心折磨,又瞞過師尊。

久而久之,懷淵發現他修為不再精進,無垢靈體搖搖欲墜,幾欲崩塌。

再一探查,便知真相。

他直接殺了那女子,當著蛟龍的麵。

又訓斥蛟龍,說他這不是愛,是龍性本淫。

蛟龍崩潰,化作原形,一片片拔掉自己的龍鱗,直至徹底毀掉無垢靈體。

他想隨著那姑娘的魂魄,入輪回。

可憤怒之下的懷淵沒有放過他,也未摧毀他的神魂。

隻用言靈落下一道詛咒。

“你會再次遇見她,也會與她鶼鰈情深,恩愛一世,這是看在我們師徒一場的份上,為師對你的祝福。”

“但……那猶如幻夢的美好,隻是你的一場凡塵劫,你會渡劫成功,飛升九天,成為一位神君,你知道你和她相愛過一場,可你的神性告訴你,你不在乎,你會眼睜睜看著她年華老去,孤獨白首。

而她……

我會告訴她,你已成神,不是回不來,而是不願意歸來。

你不在乎她對你的愛,她隻是你漫長神壽中一段微不足道的過往,是一帖治好神祇頑疾後,該被倒掉的藥渣。”

再後來,懷淵不再挑選擁有生命體征的靈獸,或是人類。

他想:隻要有心,就不可能修成無垢靈體。

於是,他盯上了鳳凰窩裡的女媧石。

這個好啊,一顆石頭,天生無心。

他偷走了他。

他等了太久,不願等女媧石慢慢修出人形,便日日夜夜引天雷敲擊石身,強壓刺激下,女媧石被迫早啟靈智,原本數千年才能修出人身,如今隻花了幾百年。

他為他取名奚玄卿。

奚本意為奴,玄則是石身本色,卿則是他對那位故人的歸來殷勤期盼。

懷淵沒時間等他慢慢成長。

化為人形後的八百年間,在確保奚玄卿不會承受不住劫難而死後。

他先後將奚玄卿投入人間,經曆人生八苦,磨練心誌,將一個本性活潑的孩童變得冷漠麻木。

而後又將他丟進魔域萬妖窟,讓他從萬妖啃食折磨,驚嚇恐懼中獨身殺出血路,以此磨練修為。

這便是奚玄卿一見妖便厭惡至極,恨不得將全天下的妖都繩之以法的根本原因。

那八百年,懷淵無數次地磨練他,又在他九死一生後,修為提高,心境更加漠然時,像個慈愛的師尊,笑著誇耀奚玄卿的優秀。

再以守護整個天下的崇高職責作為借口,解釋自己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奚玄卿好,都是為了天下蒼生。

年歲漸長,心智更加成熟後,奚玄卿也問過懷淵:“為何隻我修煉無垢靈體,九方不用?”

懷淵將早就準備好的話術擺出來:“孩子,你同他不一樣,你本體為女媧石,身負救世重責。”

“為師算到不久的未來,這個鴻濛世界會有一場變故,天漏之劫,唯有女媧石可以以身相補,無垢靈體能助你摒除私欲,提煉出最為純粹的女媧石身,用以補天。”

“孩子,你不會怪師尊吧?師尊也舍不得你,隻是天下大義前,師尊彆無選擇。”

說著,他甚至擠了兩滴淚。

戲演慣了,他倒是愈發爐火純青。

他從鳳凰窩裡偷走了女媧石,又以“一切為你好,為了天下蒼生”的由頭,騙了奚玄卿一萬年。

隻為給他那個故人,提供一具可以容納特殊魂靈的身軀,好教那人死而複生,不再飄蕩於涅槃劫世界中。

奚玄卿當真是內斂,他不做無意義的質問。

既已自請入甕,他便沒什麼好懼怕的。

坦然撩開衣袖,將腕擺過去。

懷淵診脈時,奚玄卿便問:“那九方呢?若我沒猜錯,他並不是你的試驗品,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他修煉無垢靈體。”

懷淵笑笑,就像從前師徒相處時一樣和善:“這個還不能告訴你。”

不多時,他便診完脈,滿意道:“就差一點了。”

“這段時間就住在這裡吧,最後的時光陪為師下下棋,品品茶,同我一起,迎接他回來。”

奚玄卿垂眼,未置可否。

懷淵又笑了笑:“還有放不下的事嗎?鳳凰我都已經幫你找回來了,他現在過得很好,你該放下了,不要被他影響無垢靈體,否則,為師會生氣的。”

奚玄卿聲顫,不可遏製:“他其實……並不在你的局中,是我……拖累了他。”

“這麼說也沒錯。”

懷淵道:“我隻利用了他一次,要他為你獻出鳳凰心,助你渡劫成功。

後麵的那些事,不在我的計劃中。

怪隻怪你對他生出了情,他對你太過執著,這是你們的因果宿命,同為師無關。”

“鳳翎……”

“哦,他呀,那都是巧合,我途徑萬靈境時,見到一隻覬覦落難鳳凰的烏鴉,覺得有趣,便助他正視自己心聲。”

“……倒也不算全無目的,鳳凰既獻心給你,又與你有姻緣糾葛,等你渡劫歸來,他定然會找來,我不能讓你步蛟龍的後塵,烏鴉就不一樣了,即便成了鳳凰,你也對他無心,很適合留在九天境,了卻你一樁心事,讓你心無旁騖。”

被懷淵推至眼前的茶杯裡,晃映著一張蒼白的麵容。

奚玄卿瞧著,隻覺麵目可憎。

他從一開始,就拖累了鳳凰。

從一開始,就無意識地將鳳凰扯進這場萬年陰謀中。

倒影在他手中顫動。

砰的一聲,瓷杯碎裂,紮了滿手血。

懷淵皺眉:“你怎麼能將他的身軀弄傷?”

奚玄卿躲開懷淵要為他療傷的手,眉目冷沉:“現在,我還不是他。”

說完,他甩袖離去。

空懸洞三裡開外有一片竹林,竹林中有個靜謐居所。

那是他小時候同九方遇一起住過的小院子。

他推門而入,早已物是人非。

他的屋子被懷淵布置地很舒適,高床軟枕,綢緞被麵,屋裡連個尖銳桌角都沒有,所有的東西都是最好,最安全的。

自他開始修煉無垢靈體,懷淵就很緊張他,哪怕摔一跤,手指被倒刺劃破,懷淵都心疼得不行。

眼底透出的關切都是真的,從不作偽。

因為……他是真的心疼這具身軀。

卻和奚玄卿無關。

而九方遇呢?

自他們師兄弟認識以來,九方遇身上就大大小小的傷口不斷,舊的愈合了,又添上新的。

懷淵總會不斷讓他涉險,讓他闖一個個秘境和魔窟。

懷淵會對奚玄卿說:“注意身體,不要勞累,夜裡不要點燈看書,彆熬壞了眼睛,練劍不要用竹棍,紮傷了手怎麼辦?用師尊給你做的若木劍。”

卻轉頭又對一身傷痕的九方遇說:“這才多大點傷,你就不修煉了?若天賦及得上

你師兄半分,為師也不會如此督促你,為師這都是為了你好,你要自己為自己爭氣。”

甚至連同一個院落的居所,都大相徑庭。

若說奚玄卿住的屋子像宮殿一樣溫暖舒適。

九方遇的便隻能稱得上是一個勉強遮風避雨的乞丐窩了。

有一夜,下了一場冰雹。

九方遇的破屋子終於被摧毀。

十一一歲模樣的他抱著被子,站在院中,一臉懵地看著自己的破窩沒了,凍得瑟瑟發抖。

是奚玄卿敞開門,對他說:“進來睡吧。”

九方遇踟躕過,扭捏道:“……師尊不準的。”

奚玄卿:“我不告訴他。”

九方遇凍得太厲害了,一咬牙還是鑽進了那個溫暖如春,華麗得如同宮殿般的屋子。

奚玄卿不嫌棄他手臂上還有皸裂傷口,滲出的血,也不怕弄臟他的被褥,還親手為他包紮,為他塗藥。

還讓他睡自己的被窩。

九方遇頭一次感受到,有一個照顧自己的師兄真好。

他決定,從今天開始不討厭師兄了。

他很喜歡師兄!

那一夜,他睡在奚玄卿寬敞舒適的大床上,蓋著奚玄卿猶如棉花般柔軟暖和的被褥。

睡著睡著,他模模糊糊抱住奚玄卿胳膊,猶如抱著自己那唯一能給他安全感的鐵劍一樣。

迷迷糊糊說夢話:“師兄,你真好……”

可這種和睦,隻定格在那一夜。

短暫一瞬,曇花一現。

第一日,懷淵知道了一切。

他不能讓一把武器生出柔軟內心,也不能讓無垢靈體長出難以割舍的感情,哪怕是兄弟情也不行。

武器就該見血,就該鋒利,該所向披靡,無往不勝,不需要脆弱的感情。

感情是刀刃的腐蝕劑。

懷淵懲罰了九方遇。

並告訴他,這一切都是你師兄說的。

甚至偽造了奚玄卿來告狀的畫麵。

自那以後,師兄弟之間的隔閡就再也沒消弭過。

往日曆曆在目。

奚玄卿根本不願踏足自己的錦繡玉居,他轉身走進九方遇的小破屋。

躺在那床縫縫補補幾百年的被褥上。

誰能想到如今九天境至高無上的戰神,當年會窮到住這麼破的房子呢?

受此影響,後來的九方遇總在物質上有些自卑。

他會避免奢華,浮流殿內不留仙侍,唯一華貴些的玄服戰袍,他能穿個幾百年都舍不得扔,走在人間街上,會下意識地去排隊領試吃,看見奚玄卿擁有一整個涿光仙山,會酸到自卑,覺得自己一個沒有產業的男人,是不配被愛的。

從小到大,打壓到大。

他自卑過,所以敏感。

又用一種濃烈的情緒外泄,用武力,用暴力,來讓彆人害怕他。

這樣,他才有點安全感,覺得

彆人就不會發現他的自卑了。

過度的自信,其實也是一種自卑。

奚玄卿想:九方遇過得比他累。

所以◤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無論如何,這一場終局,由他來終結,他要護住鳳凰,也會好好保護他的……師弟。

疲憊之下,奚玄卿沉沉睡去。

今夜,左眼中的邪祟並未拉他入夢劫。

一陣清脆鈴聲在耳邊響起。

他夢見一片鮮花盛開的山穀間,一隻漂亮的白羽鳳凰扭著屁股,撅著尾翎,歡歡喜喜地對著湖麵倒影照鏡子,欣賞自己美麗的翎羽。

奚玄卿下意識脫口而出:“倉靈?”

小鳳凰回頭,遙遙地看見他:“倉靈是誰?”

再一定睛,瞧清男人的臉。

小鳳凰眉頭一皺,麵露厭憎:“怎麼是你啊?你到我夢裡來做什麼?快點走!”

“……”

“滾呀!你沒聽見嗎?我又不喜歡你,我討厭你!”

夢中,他曾被這張冰冷的臉嚇得夠嗆。

直到如今,還心有餘悸。

小鳳凰忽然想起,倉靈不就是夢裡那個被拔掉翎羽的可憐小妖嗎?

小鳳凰氣得呼呼喘氣,一雙翅膀往圓嘟嘟的腰上一叉,凶巴巴。

“拔毛的變態!快滾呀!”

無論如何罵他,奚玄卿都麵色不變。

直到最後一句。

他一瞬窒息,臉色慘白。

……拔毛?

鳳凰知道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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