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境上懸浮萬年的空懸洞,原是一座隨著主人意念便可隱身的浮島。
直到被司晨帶著,進入一個近乎脫離三重境之外的世界,奚玄卿才發現,九天境上仿佛瞬間消失的空中仙府,一直都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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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不過,若無引導,誰也找不來。
即便是在此居住過幾千年的他。
撥開層層雲霧,便從現實世界進入另一個小世界。
這個世界不大,卻完美的過了頭。
入目,便是十裡桃花林,常年不凋,也不生長,土壤是碎玉鋪就的,河渠流淌的是銀水,蝴蝶翅膀華麗,飛鳥羽毛鮮豔,生動活潑,可惜都是木傀做的,沒有生命。
桃林一隅有一座水榭,看起來像是新建不久。
走到這,司晨停下腳步,抱著懷中羸弱不堪的鳳翎,指著幾裡開外,懸於空中的浮島,對奚玄卿道:“尊上也等著同你敘舊,你自己過去吧,若無召令,我不好靠近。”
說完,便摟著渾身僵硬,一路怕得要命的鳳翎走入那座水榭。
奚玄卿眯眸看了眼鳳翎,沒說什麼,朝浮島飛去。
直到奚玄卿徹底脫離視線,鳳翎堵在心頭的一口氣才鬆下來。
他抬起啜淚的杏眼:“到底怎麼回事?他……他怎麼看起來就像不認識我?”
司晨本不欲回答什麼。
隻皺眉掃過鳳翎這一身狼藉,煩躁不堪。
偏偏那張依舊漂亮的臉,淒楚可憐的眼,讓他的心又軟了許多。
便低聲答道:“他不是奚玄卿。”
鳳翎一怔:“……怎麼可能?”
即便有人能模仿穿著,變幻出奚玄卿的臉,可那一身的氣質,與體內蘊含的修為,是做不得假的。
司晨說:“那是尊上的故人,在鳳凰涅槃劫世界中不得出,借著奚玄卿的身體來到現世,如今,他已占據奚玄卿肉身,殼子是奚玄卿的,靈魂可不是。”
瞧鳳翎目瞪口呆的模樣,司晨不禁笑了笑:“你不必懼怕,這個人不認識你,也不會傷害你。”
“我們留在這個地方很安全,彆擔心,你這一身……傷,可以慢慢養好。”
鳳翎低低嗯了聲:“還是你對我最好。”
卻又朝浮島方向看了眼。
他眼底的落寞,映入司晨眼中。
如今那張唯一可取的臉,竟為著一個又怕又恨的男人,露出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舍。
司晨臉色驟變:“你還喜歡他?”
鳳翎一頓,倉惶垂眼:“我……沒有。”
下頜被捏住,迫使他抬眼。
“你最好不是。”
鳳翎從沒見過司晨會露出這樣占有欲極強的眼神。
從前,司晨一直卑微地跟在他身後,隻是他的仆從,是他埋怨時的出氣筒,和心底不順時奉承他的賤奴。
怎麼會……
鳳翎下意識往後退,驟見對方臉色沉鬱,
又被司晨捏著胳膊,一把拽回來。
“你捏疼我了。”鳳翎慌了。
“是嗎?”司晨沒鬆手,反倒力度更大,手臂似乎都要捏出青紫了,他不徐不疾道:“反正這具身體也……疼了那麼久,這點疼痛不算什麼吧?”
鳳翎目瞪口呆。
還未反應過來,便被對方拖進水榭,移門砰的一聲闔上,他被剝光衣服,丟進浴池中,渾身傷口,被冰冷刺骨的水刺激地更疼了。
司晨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
那一刻,鳳翎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司晨變了……
不!或許從一開始就藏匿著那些陰暗的心思,秘而不發。
隻是在這一刻,在他墜落深淵,無法回到枝頭做鳳凰時,在他們之間的身份、地位、能力,全部顛倒的這一刻,司晨終於露出本性。
鳳翎渾身顫抖,不斷後退,直到背脊抵上冰冷池壁。
退無可退。
“你……你要做什麼?”
那些高高在上,斥責奴才的狠話,再也沒資格說出口。
隻能卑微地,恐懼地說些並不能威懾任何人的話。
甚至帶了些祈憐的意味。
“做什麼?”
司晨笑了笑,目光下移,落在清澈水麵下,那具遍體鱗傷,不堪入目的身軀。
眸中嫌惡,又是心疼。
矛盾至極。
“我不會做什麼的,這樣的你,我哪兒有興趣?”
他歎息一聲:“太臟了。”
“都不像小殿下了。”
他一把攥住鳳翎手腕,將人拖過來,溫柔低聲:“我的小殿下,讓您唯一的信徒為您沐浴吧。”
手指一寸寸劃過那些傷。
猙獰鞭痕,潰爛膿瘡,煙槍燙出的疤,鎖鏈勒出的繭……
還有……男人玩弄過的那些不堪入目的臟汙。
“……將臟東西都洗乾淨!”
“啊——!!”
司晨雙瞳愈發濃深,用刨花鐵絲也涮不掉那些汙漬,滿目血紅,水池裡都是刮下的皮肉碎屑。
完全聽不見他的小殿下哭喊有多淒慘。
他拿出早早備好的蝕骨水,仔仔細細地沿著傷口傾倒下去。
呲啦——
“啊啊啊啊——!!疼!疼疼啊——”
腐蝕性的藥水,一見血肉,便緊緊抱著啃噬。
緊接著,鳳翎咬著手背的低泣,便成了痛不欲生的哀嚎。
司晨眉頭一皺:“對了,差點忘了,你這嗓子也得治治。”
他捏著鳳翎下頜,迫使對方張口,半瓶蝕骨水一滴不剩地灌進喉嚨裡。
便是連哭喊都作不出聲了。
他一邊溫柔哄著:“小殿下,乖一點,彆怕,疼一會兒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又一邊剔除那些腐肉。
對方在他眼裡,仿佛不是個活物。
而是一個雕刻胚胎、傀儡,沒有生命,不知疼痛,任由他一刀一琢地雕刻,要雕砌成完美模樣。
那些被玷汙過的皮肉,總算全都消融乾淨。
司晨這才鬆了口氣,抱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鳳翎,為他輸送靈力,保他不斷氣。
他抱著他顫抖的身軀,也不顧那些蝕骨水沾在自己身上有多疼。
溫柔又殘忍,滿目病態。
他麵容痛苦,淚流不止:“小殿下,你會原諒我的吧?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在救你啊,我的小殿下必須要洗去一身臟汙,乾乾淨淨飛上枝頭。”
司晨俯身,吻上鳳翎血肉模糊的背脊。
虔誠又熱烈。
從見到鳳翎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他不是鳳凰,隻是一隻烏鴉。
可這是他見過最好看,最高貴的烏鴉。
比起真正的鳳凰,司晨更喜歡搖身一變成了鳳凰的卑微者。
這讓他看到希望,看到一切可以不是靠天決定的,不是天生就注定無法擁有的。
隻要努力,烏鴉也可以是鳳凰。
他的鳳翎小殿下,就是這樣一個近乎奇跡的存在。
而且,這樣的“鳳凰”是他可以靠近的,是他可以肖想的。
是“鳳凰”,他望之驚豔,俯首稱臣。
是烏鴉,他能配得上,能肖想,能擁有。
可是,一旦烏鴉被打回原形,甚至更加醜陋落魄,司晨就無法忍受了。
鳳凰怎麼可以有那樣一身猙獰疤痕?
鳳凰怎麼可以千人騎萬人枕呢?
不可以!
司晨抱著鳳翎,溫柔無比道:“小殿下,讓司晨幫您回到過去吧……”
他無比溫柔地抱起疼到昏厥的鳳翎,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擦乾血水,安放在軟榻上,一遍遍塗上厚厚的生肌膏,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又含住一口恢複嗓音的藥水,貼上鳳翎終於被洗乾淨的唇,哺過去。
那張完美的臉,讓他心跳加速。
他終於親吻上他肖想已久的小殿下。
待到再度抬眼,他卻瞳孔一顫,慌了神。
那張白皙無暇的臉,正慢慢變得粗糙,變得枯黃,小巧玲瓏的鼻尖愈發寬大,那雙豐盈的唇逐漸乾涸。
他看著懷中人睫毛顫動,睜開雙眼。
原本惹人憐愛的杏眼,慢慢萎縮一般,變成倒三角綠豆眼。
司晨一把扯過被褥,蓋在那張臉上。
鳳翎想扯下,卻被他大聲嗬斥:“彆動!”
鳳翎愣了愣:“怎……”
話未出,他也反應過來,自己的嗓音回到了做烏鴉的時候。
惶恐如蟻,密密麻麻爬上身軀,鳳翎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金翎……我的金翎!”
失去金翎,他失去的不止是鳳凰的力量,還有漂亮動聽的音容相貌!
他會被打回原形!
就連司晨病態般的對
待,都已經不是什麼令人恐懼的事。
至少,他擁有這張肖似鳳凰的臉,司晨就會在意他。
可現在……
他顧不得渾身疼痛,胡亂摸到司晨的手,一把攥住。
“救我!救救我!我的金翎,拿回我的金翎!”
慌亂間,被褥從頭頂滑落。
露出一雙醜陋的眼,一張粗糙的臉。
明晃晃的嫌惡浮在司晨臉上。
鳳翎一頓,再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司晨掐緊脖頸。
神智不清,病態地瞪著他:“我的小殿下呢?你把他藏哪兒去了?”
“……”
·
奚玄卿登上浮島。
島上的一切都與空懸洞並無差彆,這是一座連根拔起,隨時可移動的仙府。
奚玄卿徑直走入,便見懷淵披著銀袍,長發未束,慵倦地站在巨大鏡麵前。
不將這個人當作師長看待時,奚玄卿才發覺,懷淵的麵相其實很年輕,以凡塵年歲看,莫約三十來歲。
這其實並不合常理。
即便是神祇,想要長長久久保留青春,也不見得容易。
隻要身在鴻濛世界中,就不可避免會老化,凡人壽數幾十載,仙者千年,神祇數萬年……
七萬年世界便重啟一次,鴻濛迭代。
此間鴻濛世界,距今已近六萬年。
以懷淵的年齡來算,怕不是鴻濛初生時,他便存在了。
那麼,他的真身,此刻合該是一個老者的狀態。
懷淵是非神的存在。
奚玄卿默默得出結論。
從他進來時,懷淵便已察覺到,卻依舊盯著眼前巨大的鏡子看。
他看著孔雀帶著鳳凰進入丹穴山,畫麵便戛然而止。
丹穴山不在三重境內,是獨立世外,為這世界唯一特殊存在——鳳凰獨占的領地。
誰也窺探不得。
這也是當初,開始懷疑懷淵時,他們將第一場涅槃劫挪到丹穴山中開啟的原因。
懷淵轉頭,看著奚玄卿,輕笑一聲:“你來了。”
當初,偽裝出的師慈徒孝,蕩然無存。
奚玄卿自然不覺得自己那騙得過司晨的偽裝,還能騙懷淵。
加上這麵天眼鏡,懷淵早就看見他在凡塵境的所作所為,他和孔雀的對話,隻會一字不漏地傳回這麵鏡子中。
他微微頷首。
懷淵盯著他那隻瞎了的眼,看了又看,問道:“是你要來?還是他想來?”
奚玄卿:“重要嗎?”
“終究如你所願,我已經站在這裡。”
懷淵笑了笑:“……這倒是。”
旋即,他不似一貫以來偽裝出的慈和,也不像對什麼都看破的漠然,竟是下意識攥緊捏著茶杯的手指。
他看著奚玄卿,再也不是師尊望著徒弟的眼神。
對著那隻已成琉璃的盲目,
竟有些癡態,與難以遏製的緊張。
“他都告訴你了?”
奚玄卿看著他,半晌才道:“嗯。”
懷淵深吸一口氣,頓了半晌,對奚玄卿說:“你我終究做了萬年師徒,倒教你瞧見為師的隱痛,我這做師尊的有愧。”
“恐你我師徒感情生出隔閡,我會碎你魂魄,讓你徹底忘記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