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境靈(1 / 2)

我死後他追悔莫及 胥禾 14435 字 4個月前

隕土墓穴是境靈造的!

那穿著白衣的青年是境靈的師尊!

境靈就是那個被逐出師門的徒弟,他想複活的人就是他的師尊!

“他想複活他,所以在墓穴中設下重生之陣,可那些屍體又是怎麼回事?”

奚玄卿眉心微蹙,答道:“應該是失敗了,失敗了上千次。”

倉靈:“失敗了上千次,還沒放棄,又是何苦呢?”

奚玄卿沒說話,隻抿唇看著倉靈。

看得倉靈心底發毛,輕咳一聲,彆開臉望向竹屋內不斷咳血的孱弱青年。

“他們的關係看起來並不好,境靈應該是怨恨他的,又怎麼會為了複活他大費周章?”

奚玄卿諱莫如深:“大約是……隻有等到真正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吧。”

倉靈抱著雙臂,嗤笑一聲,腦子裡忽然出現凡塵境話本裡的一句話,下意識念叨:“遲來的深情比草賤,又有什麼用?”

一旦確定那少年就是境靈,便有了目標,倉靈本想追上那少年,隱隱綴在身後,等到合適時機,逼著對方清醒過來,帶他們去找懷淵,偏偏又被奚玄卿拉住手腕。

奚玄卿道:“他還會再回來。”

倉靈不解。

奚玄卿:“境靈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楚漪,無論如何他都會回到這裡來見他,喚醒境靈的秘密都在楚漪身上。”

“楚漪?”倉靈伸手指了指竹屋裡的人,神色古怪地看著奚玄卿,“你怎麼知道他叫什麼?”

奚玄卿抿唇不言,正要落去一道符籙追上境靈,好時刻掌握對方行蹤。

“你彆作死了行嗎?”

自從知道那符籙是女媧石碎片,倉靈就肉疼。

倉靈嗔怪地瞪他一眼,拍下他的手,拔了一根自己的鳳凰羽追上去。

鳳凰羽和翎不同,拔掉幾根不影響什麼,反正每到換季都會脫落一大把,再長出新的。

倉靈自己都沒多在意,奚玄卿卻滿臉古怪,像是被削掉幾塊肉似的,心疼地不行。

奇了怪了,我拔的是我自己的毛,你難過什麼?

這裡不是奚玄卿和倉靈的執念之地,因而時間流逝並不會影響到兩人,莫約隻過去一天一夜,幻境世界便已春夏秋冬流轉一輪。

兩人設下隱匿陣法,在木屋外竹林間等待。

倉靈一邊觀察著楚漪,一邊摸出袖裡乾坤存著的吃食,掰著桂花糕百無聊賴地往喉嚨裡咽下,放得太久,有些乾,不複香軟,倉靈咽地眉頭直皺,望著一池的錦鯉,心想,要是能撈幾條出來烤著吃就好了。

還真是想什麼來什麼,走個神的功夫,奚玄卿就摸上來兩條魚,生疏地剖魚刮鱗,笨手笨腳地生火烤魚。

瞧起來像是第一次做,魚鱗卻刮地很乾淨,烤出來香噴噴地直滋油。

倉靈咽了咽喉嚨。

對方便遞給他一條,還用荷葉包好,不會弄臟手。

“九

天境神尊還會這個呢?”

倉靈嘿嘿一笑,大快朵頤。

聽見對方說了句:“……我其實也會的。”

“喔。”倉靈已經習慣了奚玄卿有事沒事說點莫名其妙的話,並不在意。

吃飽喝足,這醉仙峰也等來了外人。

倉靈本以為是境靈回來了,卻不想隻是個逍遙宗的普通弟子。

此時,楚漪剛好處理完再次皸裂的傷口,忍著疼咬牙包紮好,生怕血水滲透白衣,被旁人瞧出什麼,渾身裹著特製的布帛,不會透水,卻容易悶壞傷口,再穿上白衣,才拉開門。

如此看來,他隻是臉色比旁人蒼白一些,似乎並無異樣。

倉靈默默歎了口氣。

“他是不是快死了啊?”

那日,境靈離開後,楚漪的血都快嘔乾了,枯坐在門前,望著再無少年背影的長廊,直到再次入夜,才顫抖著手解開衣衫,胸膛上橫亙著一條極深的疤痕,皮肉下少了一根肋骨。

在那之後,整整一年,傷口都沒徹底愈合,反反複複撕扯開。

奚玄卿說:“他剜去的是神骨。”

倉靈問他什麼是神骨,他猶豫了許久,在倉靈不耐煩的眼神中,開口道:“楚漪是天生的半神半魔,擁有一根神骨,和一條魔脈,神魔之力在他體內博弈抗衡,他需清心寡欲,摒棄貪嗔癡念,維係其平衡,才能保持神誌清醒,一旦魔脈占據上風毀了神骨,他將墮魔,整個世界都會被魔脈血洗。”

倉靈愣住,即便不是這個鴻濛世界的人,他也很清楚,在這個無神的世界,仙門是不可能有能力抗衡魔族的。

而半神的存在可以。

楚漪被尊為逍遙宗師叔祖,劃下靈氣最濃鬱的醉仙峰給他,是尊敬,也是囚籠。

楚漪平時不離開醉仙峰半步,很少出逍遙宗。

“若他天生擁有魔脈,早就被仙門殺了,可他偏偏又有神骨,仙門忌憚魔脈,卻又希望用他的神骨威懾魔族,來護天下安寧,他的生死掌控在仙門手中,是這樣嗎?”倉靈猜測道。

奚玄卿點頭:“沒錯,但有一點,他的生死,不被仙門掌控,就連他自己都沒辦法決定自己的生死。”

用神骨來威懾魔族,是早年間仙門凋零時的無奈之舉。

近些年,東穀和南嶺的龍脈蘇醒,湧出磅礴靈氣,越來越多的修士輕易便能成仙,擁有了對抗魔族的底氣。

半神半魔的楚漪,便成了仙門頭顱上的一把劍,心底的一根刺。

即便是半神又能怎麼樣?

還有一半是魔呢!

鬼知道,楚漪體內的平衡會在什麼時候打破,是神骨占據上風,還是魔脈吞噬一切。

這種擔憂漸漸凝成實質。

楚漪發現,自己的食物裡會摻毒,喝的水裡下了蠱,送上峰的衣物裡也貼了咒,踏出醉仙峰時,總有莫名的箭矢飛來,附著的靈力磅礴強大,至少是一宗之主下的手。

可無一例外,都殺不死他

凡人如何能弑神呢?

半神,也是這世上唯一的神祇。

死生不由己,彆人殺不了他,他也殺不了他自己。

但他會疼。

毒藥會讓他發燒好幾天,蠱蟲會啃食經脈,咒術會讓他頭疼欲裂,生不如死,箭矢會刺穿血肉,疼痛難忍。

他咬著牙,忍著,硬扛著。

一遍遍告訴自己:他們隻是害怕,他們很可憐的……

就這樣,自我麻痹下,硬是摁著那點怨恨,不許生根發芽。

貪嗔癡恨,都會成為魔脈生長的養料。

他不能恨,也不願去恨。

他是個怪物,這世上獨一隻的怪物,隻能蜷縮在無人角落,獨自舔舐傷口,無人問津,無人共情。

再難熬的夜,也這樣一天天熬過去了。

直到有一天,南嶺飛虞城誕生了一個小怪物。

一個魔神投到這個紅塵的魔種。

他生在仙門世家,本該榮華一生,卻因宿命捉弄,讓他的降生帶來一場災禍,以至南嶺飛虞靈氣枯竭,致使一個龐大的仙門氏族就此衰落。

母親被他吸乾心血而死,父親以死謝罪殉了母親。

他呱呱墜地時,便有了成熟的意識,卻不懂什麼時候該喜,什麼時候該哀,親眼看著父母雙死,竟笑得開懷,似在慶祝雙親終於離開這個臟汙的人間一般。

族老一抱他,發現他竟無心!

他還不會走路時,便被族中長老拴上沉重的縛靈鐐銬,被鎖在井底長大,被堂兄堂弟們一塊塊石頭砸破頭,口口聲聲說他是鬼怪,備受冷落欺淩。

跌落穀底的人,在某一日見到了他的神明。

他所有的光芒。

那一日,半魔半神的逍遙宗師叔祖,收了一個魔種做徒弟。

這便是一切的開端。

兩個世俗眼中的怪物,走到了一起,成了師徒,一起被關在這個叫醉仙峰的囚籠中,相依為命。

楚漪為他取名虞焰,希望他自己能成為自己的焰火,照亮他自己,從此不再踽踽獨行於無儘黑夜中。

小小少年仰頭看著神祇,麻木空洞的眼眸頭一次綻出亮光。

他用一雙緊張到發汗的小手緊緊握著楚漪的手,猶如莊重的誓言:“阿焰要照亮師尊。”

楚漪一愣,心跳驀然加快。

似有什麼話要說,卻又咽了下去。

隻摸了摸少年柔軟的頭發,溫柔一笑:“好,阿焰會是師尊的解脫。”

……

既然如此,楚漪又為什麼將虞焰逐出師門呢?

逍遙宗的弟子一見楚漪,便兩股戰戰,低垂腦袋不敢抬頭,雙手奉上一封書信。

倉靈閉眼,指尖掐訣,視線便轉到楚漪身邊,同他一起瞧了那封信。

信封拆開,抖落出好幾封信件,每一封都烙著不同的標記,應該是不同宗門寄來的,那些信件都拆開過,應該是寄給逍遙宗

掌門的,轉送給楚漪瞧。

楚漪一一拆開。

【虞焰瘋了,殺我門派弟子百餘名,此孽徒既出自逍遙宗,便請掌門速速給個交代。】

【虞焰火燒飛虞城,虞氏已滅族……】

【魔族現世,帶走了虞焰,稱其為魔種……】

【虞焰已成新任魔尊,戰帖已下至各個宗門,不日來襲,速請逍遙宗共商誅魔大計!】

情況危急,來不及管信件格式,就連字也寫得潦草,帶著焦慮和磅礴的怒意。

還有一張信紙,沒有宗門烙印,用的是逍遙宗特有的赤亭紙。

是掌門寫給楚漪的。

隻有四個字。

【勿忘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