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補的劍還插在楚漪心臟上,加速魔脈的衰竭,直到見他徹底死了,才鬆一口氣。
這一口氣還沒徹底鬆開,便被一雙森冷癲狂的血眸死死盯住。
已經不似人,是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虞……虞焰,你……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
?”
他沒如預想中的癲狂發瘋,甚至冷靜地看著所有人,站起身,撣去衣上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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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讓我碰你,死也不讓我碰你,你說你不恨我,可我好恨你啊……”
“你設下這樣的結界,隻為讓我不殺他們是嗎?那我便……如你所願。”
年輕的魔尊身後燃起一團熊熊烈焰,鋪天蓋地朝結界襲來,所有人持劍抵禦,卻發現那團火根本燒不到他們,卻將他們都困在結界中,再也走不出來。
整個無妄秘境被封印,從那時候開始便成了無人之境。
改名問心。
縱有神骨,虞焰也不願成神。
他甘願留在秘境中,用了萬年時間,索來無數生靈的懼意惡魘,丟進楚漪留下的結界中,那些人被結界護著,他進不去,也殺不了他們,可他有很多辦法逼瘋他們,直到他們自相殘殺,亂砍亂撞中,自己就將結界捅破。
時隔萬年,虞焰終於擁抱住楚漪。
脫離了結界,楚漪的身體極速腐化衰敗,好在虞焰曾在他腳踝上拴著烙了自己神識的紅線金鈴,護住他屍身不枯。
便如……睡著了一般。
他為他更衣沐浴,梳發綰髻,抱著他沉睡過漫長黑夜,擁著他度過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
直到某一日,拴在蒼白足踝上的紅線斷裂,金鈴滑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屍斑迅速浮上。
他們的緣分早該斷了……
“不——!彆離開我!彆走!”
虞焰注入自己修為,護住他屍身不枯,卻如泥牛入海,便是耗乾自己,他也撐不了多久。
他留不住他。
於是,他以秘境境靈的身份,對彼時初立的九天境提出條件。
他可以鎮守此處,鎮壓魔域,永生永生不離開,條件是九天境要為他提供修者靈神。
從那以後,九天境便時不時丟下一些罪無可恕之人供他摘靈神,以其滋養楚漪屍身。
能成神的,就算心底有惡念,也能自我控製得當,鮮有做出什麼傷天害理之事的,哪兒有那麼多罪無可恕之人呢?
還不夠啊……
那時候的九天境還沒有大司命坐鎮,為了安撫這境靈,便有修為高強者自願相殉,這樣,千年才犧牲一人,比當初胡亂丟進去一些犯了小錯的小仙好。
再後來,奚玄卿成為九天境神尊,他設下天獄,用以逮捕犯下罪錯的修者,不限於神,更多的是為禍人間的妖。
至此,九天境再無枉死之神。
設下天獄沒多久,整個三重境犯罪的妖越來越少,有神諫言,即便罪不致死,隻要犯下大過也扔進秘境吧,否則,如何安撫境靈。
奚玄卿並未采納其諫言,反倒同境靈做了個交易。
他本想以自己的修為去代替其他修者的靈神,供給境靈。
但境靈沒同意。
境靈想要息壤,奚玄卿不可能同意。
彼時,他和九方遇關係並不融
洽,甚至可以說是針鋒相對,自然,是九方遇單方麵的針鋒相對,奚玄卿一直沒搞懂九方遇為什麼對他有這麼大的敵意。
可他終究是九方遇的師兄,怎能不護著他?
討價還價,最終和境靈達成一致,境靈繼續鎮守問心秘境,擋住魔域通往三重境的入口,奚玄卿要給境靈提供隕土。
作為息壤的平替,隕土自然難得。
是為天外天之上的隕星落石碾磨成的土壤。
奚玄卿以建木為弓,蛟龍為弦,又切下自己的石身化作箭,每隔千年便射下一枚天外天的星辰,墜去問心秘境。
那時候,他並不知道境靈要用隕土做什麼。
直到現在,在隕土墓穴中見到楚漪的屍身……
隕土能保屍身不腐,鮮活如初,更是重生之陣開啟的必要條件之一。
……
一切都有定數。
楚漪的死,無可避免。
雪嶺之上,楚漪為所有人擋下虞焰的魔劍,像一片雪花,輕飄飄地從空中墜落。
“啾——”
昆山玉碎,鳳凰啼鳴。
巴掌大的紅鳥從奚玄卿懷中飛出,淩空化作一隻羽翼華美,絢爛奪目的火紅鳳凰,他無心探究自己為何原身都是緋紅,直楞楞衝向楚漪,接住那抹身影,避免其墮入結界中。
那個世界的真相,境靈的記憶,在眼前粗略浮過,倉靈心底揪的厲害,下意識覺得,一旦讓楚漪落入那些人的手中,會很糟糕。
劍尖挑開衣襟,折辱他,讓他衣不蔽體。
劍刃閃過冷光,戮進心臟。
還有那些極其難聽的惡言惡語。
那是境靈記憶閃過的畫麵,投射在這個虛幻世界中,倉靈看得難過。
火紅的鳳凰哀戚鳴叫,為這位半神奏響悲歌,載著楚漪,盤旋著在虞焰麵前落下。
鳳凰口吐人言:“你救他!快救救他!”
倉靈試過了,自己的神力在境靈的執念之地起不了救人的作用。
因為一切已經注定,他成不了這個世界的變故。
救不了……
虞焰幾乎耗乾了所有靈力,卻是徒勞無功。
“……魔息。”
楚漪聲音很輕,卻用儘力氣要推開虞焰。
他快死了,魔脈破裂,魔息潰散,這種東西一旦聞到神骨的氣息,就會拚命湧進去吸食神骨,重新占據宿主。
這才是他將自己鎖在結界中的原因。
虞焰卻是愕然:“……什麼?”
奚玄卿急忙奔來,將鳳凰抱到身邊,護在身後。
“他在說他魔脈裡的氣息正在潰散,要占據你的身體,吸食神骨。”
虞焰:“……神,骨?”
“在我體內?!”
不必再解釋什麼,虞焰明白了一切。
奚玄卿掐訣凝出一團空心水球,那水球就像是有生命,魔息從楚漪傷口湧出,剛要侵入
虞焰的身體,就被水球攔截煉化。
倉靈化作人形:“這是什麼?”
奚玄卿抿唇:“九天境的弱水。”
倉靈微愕:“你隨身帶著這東西做什麼?”
“……”
奚玄卿沒說話,他從來清楚,倉靈好奇的問題,得不到回答也不會惦記很久,隻是隨口一問。
因為並不在乎,所以終究會忘記。
走一步看三步,奚玄卿早已習慣凡事多留後手,何況是麵對懷淵這樣心機深沉的敵人。
懷淵被他困在體內,還未逃離的時候,他原本是怕同歸於儘未必能真正殺死懷淵,便藏了弱水,以備不時之需。
水球吸納的魔息都煉化了,洶湧磅礴的浪濤,變成涓涓細流。
待到魔息乾涸,魔脈儘碎,楚漪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儘頭。
奚玄卿皺眉對虞焰道:“時間不多了。”
他們都懂這是什麼意思。
這其中反轉太多,太突然,虞焰篤定的事,仇恨的人,頃刻間顛覆,他根本反應不過來。
可看著楚漪一點點白下去的臉,一縷縷流逝的活氣,他隻能抱緊他。
“對不起,師尊,對不起……”
“你根本沒打算和我同歸於儘是不是?你在保護我,一直在護著我,我錯了……我說錯了,你沒有不憐憫我,你一直都……”
臉頰埋在漸漸失溫的脖頸間,哭得不成樣子。
“神骨給了我,你怎麼辦啊?”
“我挖出來,我還給你!還給你是不是就能救活你了?”他這麼說,還真就直接抬起手指往心口裡插。
楚漪握住他手腕。
“……不要。”
“我不!我不要成神,我要陪著你!無論生死……我隻是想和你一直在一起而已,我什麼都不要,我不恨了,你留下來……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緩了片刻,楚漪咽下喉嚨裡的血,撫上年輕魔尊滿是淚痕的臉。
“阿焰,你……忘了嗎?我……我已經不在了……”
已經不在了……
猶如靜夜的高山上,敲響的洪鐘。
徹底震醒了虞焰。
他的師尊,他的楚漪,已經……不在了啊……
早在數萬年前的那場霜雪中,殞命。
周遭的一切隨風化散,是握不住的流沙,捧不住的融雪。
境靈的執念之地,消失了。
虞焰醒了。
他將神骨給了你,融去了你的魔種。
他默默為你收拾了那一堆爛攤子。
他怕你被堵在醉仙山,這個處處是鎖鏈的牢籠中出不去,所以狠心趕你走。
他告訴各大宗門,不要弑神,是在為你鋪路。
他本以為,你會在他死後,再無魔脈牽製時,覺醒神骨,這樣……就再也沒人可以傷害你。
即便,你恨著他,強行占有他,一次又一次在床榻上將他折磨地鮮血淋漓,又讓他在無數人麵前承受折辱,臉麵丟儘,可他依舊沒有怨過你……
他每日都靠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意誌力,與自身再無神骨壓製的魔脈對抗,早已耗乾了自己。
哪怕是被你折辱的日子裡,他隻要想著能每天看見你,便也不覺得疼了。
可是,他終於明白,自己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他實在扛不住魔脈的侵蝕,他不想喪失理智成為毀天滅地的大魔,更不想在自己控製不住的時候傷了你。
隻有神骨,可以斬殺魔脈。
他必須……死在你手裡。
你從不知,他在很多年前,某個你垂眸笑看他,在他唇邊遞上一塊飴糖時,他便墜入了你的萬劫不複。
那一天,陽光融暖,金色的光灑滿大地,勾出你勁俊的輪廓。
他突然意識到,你長大了。
他的阿焰,正如一團熾熱的焰火,溫暖了他的萬古長夜,冰冷寒獄。
那一瞬,便抵了亙古長河的無邊落寞。
陽光被陰翳遮蔽,溫暖驟然散去。
他躺在冰天雪地中,躺在你懷裡,在你耳畔說了最後一句話:“阿焰……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