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要把胤禛抱走的時候,雲佩很舍不得,抱緊了不肯放,平日裡多鎮定的一個人,一想到又將失去自己的孩子,眼淚珠子都在打轉。
雲秀看了很是心疼,私下裡勸她:“要不然咱們跟皇上求個情,看看能不能把胤禛抱回來?”
雲佩沉默了好久,歎了口氣:“皇上不會同意的。”好歹她也和康熙同床共枕了兩年,對他再清楚不過。現在看著康熙寵愛她,她想看走馬燈他也給了,想穿漢人衣裳他也同意了,一副予取予奪的模樣,其實根本原因是她要的這些東西沒觸犯到康熙的根本利益。
花燈是用來哄人的,他自個兒也沉浸在這一段浪漫關係裡,享受那種自己對她好的過程,心裡頭多愛她?未必,頂多是覺得她聽話、處著舒坦罷了。
她刻意在和他的關係裡做一個叫他舒坦的人。
一旦雲佩叫他不舒坦了,或者是追求會觸犯他利益的東西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地從這段感情裡醒悟並且脫身。
皇上不缺女人,更不缺聽話的女人。
她看著妹妹惴惴的目光,笑了笑安撫她:“沒事兒,佟貴妃能抱走胤禛一時,難道還能抱走他一輩子不成?等他大了,自然知道我是他的額娘。”
雲秀還是蹙眉。
她連戀愛都沒談過,也沒有過心動的人,從來分辨不清真愛還是假愛,她不懂。
她以為康熙是愛姐姐的,為她破例,又苦心經營浪漫,那天永定河邊的燈火,叫她看了也覺得感動。可姐姐說康熙並不愛她,隻是出於喜歡。
雲秀跟著雲佩走出乾清宮的時候還在努力思考著問題。
結果還沒出門,雲佩忽然說忘記把之前給胤禛準備的禮物給他了,雲秀隻能在門外等著,正巧兒碰見了從外頭進來的慶複。
慶複看見她並不驚訝:“吃飯了沒有?”這會兒都入夜了,雲秀會在這裡,說明皇上叫了她姐姐侍寢,侍寢一般是和侍膳一道兒,雲秀再是親妹妹,也沒有和皇上一塊兒吃飯的。
他把腰間係著的荷包遞給她:“裡頭是我今兒才放進去的點心,你墊墊肚子。”
雲秀說:“我才剛吃過了。”梁九功這事兒還是做的地道的,沒叫她餓肚子。
慶複遞荷包的手就收了回去,他遲疑又窘迫:“那……我先走了?”
結果雲秀攔住他:“誒!”
慶複剛抬起的腳立刻放了回去,朝她露出笑:“怎麼了?”
雲秀想到了剛才那個問題,擰了擰手指,問:“喜歡和愛,不一樣嗎?”
她的話讓他怔愣,下意識地說:“不一樣嗎?”
兩個同樣青蔥的少年人,既沒愛過什麼人,也不懂什麼叫愛,這會兒麵對麵站著,像兩隻迷途的羊羔。
慶複一直凝視著她,半晌,才憋出來一句話:“喜歡是不是我時時想看著你?想看你笑?”
雲秀想了想自己那些年磕過的cp們,點了點頭。
慶複噢一聲:“那可能愛是比喜歡更長久的東西吧?”具體是什麼,他不懂,因為他覺得隻要看著自己喜歡的人開心、能夠一直陪伴著她就夠了。
他覺得自己挺喜歡雲秀的。
可又怕這話說出來太過唐突,叫雲秀太困擾,又隻好悄悄咽進了肚子裡。
在他猶豫的時候,雲佩已經從裡頭走出來了,再多的話也隻能匆匆略過,他朝著雲佩行禮,然後和雲秀說:“我先走了。”
雲秀目送他遠去,等看不見他的背影了,就聽見姐姐問她:“你們好像關係很不錯。”
“誒?有嗎?”雲秀摸了摸腦袋,“偶然碰上了會說兩句話罷了。對了,姐姐之前說要給胤禛做護兜,還做不做?”
雲佩說做:“他這流口水的毛病總改不了,今兒是把口水糊皇上衣服上,明兒就能掉到大臣眼前。”嘴上嫌棄,心裡還是想為他好。
雲秀順著她的思維想了想,說:“佟貴妃如今忙著收攏權勢,都不怎麼管胤禛,那些奶娘嬤嬤們也隻管把他養得白白胖胖不生病……”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又不是人家的親生兒子,不上心是正常的。可雲秀想著今天那幾個吵翻了天的阿哥們,生怕那些奶娘把胤禛和老大他們一樣養歪了。
雲佩說:“皇上已經答應我了,每隔十天就叫我見一次小四。”
雲秀忽然精神起來:“真的?”
“真的。”雲佩忍不住看向雲秀,“還是你才剛給我的啟發,我剛剛進去的時候想著,不論結果怎麼樣,好歹試一試,隻有試了才有結果。”
她不跟康熙求把胤禛抱回來養,這樣不僅不會成功,還會讓康熙覺得自己太過貪婪,可她能求著他讓她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那是她的舐犢之情,她賭康熙會同意。
果然康熙沉默了許久,歎著氣同意了。
雲秀高興起來:“雖然隻有十天一次,也比從前見不著的好!”她想了想,說,“咱們給小四做玩具,叫他好好地高興高興。”
雲佩也笑起來,拉著她的手往永和宮走。
一邊走,她一邊抬頭看天上的月亮,月亮冷冷清清地掛在天上,看著好像很不好接觸。看著看著,她不免走起了神,想起剛剛和康熙求情的時候。
她說想多看看孩子,說自己懷胎十月的不容易,說自己每天夜裡驚醒,說到動情之處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康熙大約是不想同意的,可他看見了她的眼淚,然後忍不住歎了口氣,對她說了一句話:“要是從前,朕的額娘和你一樣就好了。”
雲佩默默地抬起頭。
康熙說:“朕從小的時候就在皇祖母那裡長大,額娘從不肯多看我一眼。”
他從來沒有得到過阿瑪額娘的關愛,也沒有額娘會這樣放低了身段、苦苦哀求。他的額娘是驕傲的,皇阿瑪不喜歡她,她就要強撐著展示自己的傲氣,不肯低三下四地求。後來董鄂妃去了,皇阿瑪悲欲過度,沒兩年也去了,額娘那一身的傲氣就像是垮掉了,被抽乾了,沒兩年也跟著去了。
傲氣本沒有錯,可康熙作為一個孩子,總想著要是額娘沒那麼驕傲就好了,要是額娘能多看一看他、抱一抱他就好了。
此時此刻,雲佩作為一個額娘求他。
他就想,要是他不肯,不同意,未來他的兒子是否會和他一樣?
他同意了。
雲佩走在長長的甬道裡,濕漉漉的水汽侵襲,叫她渾身有一點兒涼,月亮照亮了她往前走的路,一直默默的。
雲秀抱怨:“早知道出來的時候叫小航子架上轎輦了,這麼黑的夜裡,水汽也這樣重,等會衣裳也要濕了。”
“行,下回一定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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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八是聖壽節,孝莊太後的生日。
宮裡頭之前出了那麼多的事情,沒了好多孩子,康熙想著大辦一場,衝一衝鬱氣。
孝莊太後又覺得不好太鋪張,正巧兒之前在南苑的時候聽了雲秀的話,叫人去接了雅圖公主的孩子回來,就商量著要辦一場家宴。
雲秀和雲佩正在琢磨著給她老人家送什麼禮物。
雲佩想的是穩妥一些,沒必要出太大的風頭,雲秀覺得太皇太後的大.腿很重要,本來姐姐已經出夠了風頭了,也不差這麼一點,太皇太後高興就成。
她的理由實在很充分,雲佩也沒法兒拒絕。
最後兩個人定下來做生日蛋糕——絕對不是雲秀自己嘴饞想吃。
做蛋糕這事情還真不是特彆難,難的是要親手做一個漂亮的、合太皇太後心思的。
在禦膳房大師傅的指點下,雲秀和雲佩經曆了——烤麵包烤榻了、烤糊了、烤裂了等等一係列操作以後,終於趕在太皇太後生日之前做出來了一個合格的蛋糕。
聖壽節當天,說是不大辦,前朝的大臣們還都是自發地給太皇太後祝壽了,好些命婦想進宮祝壽,可惜被拒之門外了,唯有一些攔不下的,比如福全的福晉等等這一代老人,還是進了皇宮裡。
人家也沒鬨幺蛾子,進不來的人壽禮都送進了慈寧宮。
雲秀站在下頭,聽著禮單上麵的各式珊瑚玉像,整個人都囧囧的——她還以為她們送個蛋糕很顯眼呢,結果在彆人眼裡這禮物相當窮酸了。
康熙還親自寫了“萬壽無疆”的匾額懸掛於慈寧宮之上,領著一群侍衛、大臣隔著屏風現場給太皇太後表演作賦作詩。張口就是錦繡文章,有些詞雲秀都沒聽明白是什麼意思。
等輪到後宮嬪妃的時候,雲秀已經麻木了。
後宮的嬪妃們也大多都是有家世的——哪怕隻是包衣,聖壽節這樣的重要的日子,她們也是想表現一下的,準備的禮物聽著一個比一個華麗值錢。
雲秀悄悄看了一眼雲佩,雲佩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朝她笑了笑:“沒事兒,重要的是心意。嬪妃們攀比關她們什麼事兒?
“永和宮烏雅氏,進蛋糕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