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月初,吃了好多天金雞納霜的康熙終於痊愈了。
孫斯百之前想用人參被阻攔住了,過後一直老老實實,但還是被康熙不喜,覺得他於醫理上不通,留了一條命,罷黜回家了。
病一好,他就重新把朝政拿回到了自己手裡,太子也不必繼續念奏折了,仍舊去文華殿裡讀書,大阿哥仍舊在兵部。之前幾個阿哥們本來是要搬出皇宮的,年前就已經在商量出宮建府的事情了,地址也已經選好了,因為關係親近,彼此之間選的位置很靠近,胤禛特意挑了離雲秀更近的一處府邸,旁邊空餘的位置也多,因為胤祚和胤禎鬨著要和他一塊兒住,三個人的府邸最好能門對門排排坐。
鬨到後來,八阿哥也摻和進來了,他也想和四哥離得近一點。
所以最後選定的位置布局就是四阿哥府和八阿哥挨著,胤祚的和十四的就在離彼此一條街的地方——八阿哥和胤祚、胤禎的都是抽簽抓鬮才決定出來的,因為都想著離四哥近一點,可真正離得近的也就那麼一處宅子,三選一,誰也不服氣誰,那就隻能看命了。
之前選好了地方,內務府也緊趕慢趕地去修好了地方,八阿哥現在還不能搬出去,他年紀太小了,今年一塊兒出宮建府的就隻有三四五這三個阿哥。
不過他們也因為康熙病了的原因沒法兒出去,如今康熙病了,他們出宮的日子也就定下來了,都在九月裡,一是想在宮裡頭過中秋,二是想親眼看著雲秀出嫁。
胤禛打小兒就是雲秀她們看著長大的,情分不比尋常,如今雲秀要成親,還是從宮裡頭出去,他們當然也是要跟著看一眼的。
本來雲秀以為就這樣了,結果還沒等她出嫁,康熙的旨意下來了:是說雲秀獻藥有功,封了她做郡主,封號還是樂安。
之前康熙說要是金雞納霜有效果,那麼等他病好了會賞雲秀,雲秀那會兒想著多半也就是個什麼添妝之類的賞賜了,畢竟康熙上回連黃馬褂都給了不是?她實在想不出康熙還有什麼賞賜給她。
然後猛不丁地被郡主這個餅砸頭上了。
“郡主?”雲秀瞪大了眼睛看著聖旨,上頭還真是清清楚楚地寫著郡主兩個字,“姐姐?我看錯了?”
還真沒看錯,雲佩說:“就是郡主。”
雲秀有點不可思議,康熙怎麼突然大發好心?她隻說了兩句話而已。
雲佩陪她想了一會兒,然後:“我覺著,不止是金雞納霜的事情吧?應該還有青黴素?”單一個金雞納霜是沒什麼,可金雞納霜是用青黴素換來的,而青黴素是雲秀發明出來的。
她覺得最重要的應該是青黴素,隻是金雞納霜的賞賜聽起來更名正言順一些,畢竟那可是救了皇上的命,一個郡主之位綽綽有餘。
雲秀順著想了想,忽然間就懂了:“所以估計這兩年,皇上還是想繼續對準噶爾用兵吧?”
青黴素就是消毒、抑製細菌感染,通常也就是手上、身上有傷口的時候才會用,什麼時候傷口最多?當然是打仗的時候!三藩之亂已經平定,如今因為牛痘和水泥的推廣,天底下太平許多,和沙俄也簽訂了彼此和平的條約,能動兵的地方也就隻有準噶爾了。
往年因為打仗死的人不計其數,戰場上被砍死的已經算是少數了,更多的是下了戰場結果傷勢加重或者被感染以後直接死亡的,尤其是現在用的大多都是火器,如果彈頭不挑乾淨,嵌在身體裡,很容易就引發感染。
青黴素的作用很重要。
康熙是看重了這一點,所以才給雲秀封了郡主,對外說是因為金雞納霜治了他的病,救回了他,其實更重要的是青黴素,但是青黴素的存在不能對外宣揚太多,他允許白晉把青黴素帶回法國,卻不意味著他願意把這種東西公之於眾。
這個郡主雲秀當之無愧。
想通了以後,雲秀也就不糾結了,誰還會糾結自己的身份太高呢?如今宮裡頭正兒八經的郡主一個也沒有——裕親王福全的女兒們大多都在康熙二十年左右出生,而前頭的四個女兒都已經亡故了,最大的年紀才四歲,如今膝下也沒有彆的女兒。
恭親王常寧有七個女兒,大女兒就是賀珠,她是公主,後頭所有的女兒,如今也隻有第二個和第六個女孩兒還活,第二個女孩兒多年前已經出嫁了,第六個女兒倒是還留在家裡,可是康熙都沒封郡主。
或許是因為康熙並不喜歡這個兄弟吧,所以現在整個宗室裡,能拎到前頭來的郡主,也就隻有雲秀一個。在知道自己的“地位”的時候,雲秀囧了一下,還真是一種新奇的感受,成為了獨一無二的那一個?
大清的郡主如果是居住在京師,那麼俸祿是一百六十兩,祿米是一百六十五斛,已經快趕上後妃了。
康熙過來永和宮的時候還很戲謔地說了一句:“不能給少了,要是給少了,你成了親在外頭都沒銀子使,回頭還得哭著回來跟你姐姐要銀子。”
雲秀:“……”那倒是不至於。
不過說的也是,現在的旗人不許經商,她要是出了宮沒銀子使,總不能偷偷地開店去吧?雖然她已經是縣主了,縣主也有俸祿,不至於落魄成那個地步,但是比起郡主的一百六十兩,那還是少了點的。
姐姐這幾年在考慮要把宮裡頭的幾個年紀到了的宮女給放出去,她也要考慮放出去一些,春雨她們年紀慢慢地大了,再留在身邊不合適了,而且春雨她們是內務府的人,不合適跟著她一塊兒出去,她可能還得出去以後重新挑人。
總之,亂七八糟的事情還是很多,而未來的日子還有很長。
八月裡,過完中秋,雲秀和章佳氏她們一塊兒看完了月亮,吃過了月餅,又一一告了彆,準備出嫁了。
她是從宮裡頭出嫁的,康熙封了郡主的身份,出嫁自然也是按照郡主的排場來,宮裡頭這幾年喜事也算多的,雲秀這個和阿哥們成親時候也差不多了。
相熟的宮妃都添了妝,宜妃直接豪氣地又搬來了兩個箱子,還叫人帶話:“彆在這兒跟我挑剔了,等你出了宮,看見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進宮看你姐姐的時候記得給我捎上一份就成。”
榮妃一向很沉默,這會兒也送來了添妝,最後雜七雜八的東西加起來,算上內務府置辦的以及雲佩準備的,裝了一百抬,壓得實實的。
嫁妝要繞城一周再送到慶複準備的院子裡,那一處院子後來又擴大了一些,倒是能好好地把東西給塞下。這麼多的嫁妝往外頭送,頭一台進院門的時候,最後一台才出的紫禁城。
也並沒有百姓們多說什麼奢侈、奢靡,因為他們都知道今兒是樂安郡主出嫁的日子,京城裡的房屋早就慢慢地換成了水泥砌的,加上燒得熱乎的炕,至少冬天裡不用再凍死人了,孩子剛生下來,到了五六歲裡就統一送去種痘,牛痘可比人痘好得多,他們也不用擔驚受怕,怕不種痘會長天花,怕種人痘風險太大,怕孩子夭折。
現在可好啦,他們不用擔心這些了。
雖然日子還是苦,他們還是窮,可至少瞧著也有盼頭,聽說明年那些造水泥的地方要擴大製造水泥的規模,裡頭的人可能會不夠,到時候還要朝著外頭招人嘞,哪怕苦一點、累一點,多少還能賺點銀子養家糊口,更何況這是們手藝,可以養到老吃到老、教給子孫後代們的手藝。
所以在知道這會兒是樂安縣主出嫁的隊伍,他們都笑眯眯的,騎馬路過的隊伍裡頭還有人往外頭撒喜糖、送喜糕、還有任人手抓的花生、桂圓和紅棗,誰都能沾喜氣,這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等花轎從宮裡頭出來的時候,那些百姓都踮著腳朝花轎看,雖然可能看不見郡主長什麼樣,看看轎子也可以啊,等回了家還能和孩子們說一說轎子長什麼樣,將來年紀大了,子孫都有了,他們也可以和後代們吹噓——我當年可是看過樂安郡主轎子的!
坐在花轎裡的雲秀正在擦眼淚。
哪怕已經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等到出皇宮的這一天,她還是忍不住地掉眼淚,尤其是姐姐笑著和自己說彆哭的時候,她實在忍不住。
一輩子就嫁這麼一回人,姐姐親自陪她換的嫁衣,親手幫她蓋的紅蓋頭,臨出宮前她緊張得不得了,一握住姐姐的手,整個人都平靜下來了。
從小到大,她牽著姐姐的手,從跌跌撞撞,一直到現在可以獨立成長,從稚嫩的孩童,到現在已經長大成人,都是姐姐陪著她。
她舍不得姐姐,所以哭了一次又一次,還是後來姐姐說成親的時候哭不吉利,她才憋住了眼淚。
結果最後還是沒憋住,想到姐姐依依不舍的表情,她坐在轎子裡哭成了傻子。
眼淚不停地掉,一直掉到了家門口,掉到慶複朝她伸出了手。
她尷尬了一下——手上捏著喜帕,但是帕子上頭還是濕的,沾了眼淚。
慶複一下子就摸出來了,知道她哭了,他臉色不變,拿下她手裡的喜帕塞進自己腰間,再把手裡牽紅的另一頭遞到她手裡,借著扶她的姿勢悄悄問:“還哭麼?”
雲秀低著頭,蓋頭擋住了臉上的表情,說不哭了。
慶複就露出一點兒笑:“走,我牽著你。”
他拉著雲秀進了門,高堂上坐著的是雲秀的阿瑪威武和額娘納喇氏。
外頭的人其實也都奇怪過為什麼坐著的是新娘子的阿瑪和額娘,隻是後來悄悄打聽過以後,就都懂了——哎,新郎官和家裡頭關係不好啊,那也難怪了。
他們倒沒亂說什麼,那這新郎官看著就和氣,新娘子又這麼好,能是他們的錯嗎?肯定是新郎官阿瑪的錯啊!自個兒不珍惜,這會兒親兒子要成親了都不叫你,嘿,真丟人。
外頭的酒樓裡,二樓,佟國維坐在桌邊上,對麵是隆科多,兩人跟前的桌上什麼也沒放,就放了兩杯茶。
佟國維整個臉都是黑的,尤其是這會兒酒樓裡也有彆人,樂安郡主成親又是大事,難免要說上兩句,說到樂安郡主,肯定要聊新郎官吧,聊了新郎官,難免要聊到佟國維。
他們都是水泥牛痘的受益人,才不管佟國維是不是大官,心裡頭也想著,人都憋屈成那樣了,總不會還在酒樓裡頭聽著吧?所以個個嘴上說的話都不好聽。
佟國維本來隻是過來看一眼的,畢竟兒子沒請他,確實有點丟人,可再丟人,他覺得那也是自己兒子,萬一中途回心轉意了呢。
結果在酒樓上坐了半天,聽了一耳朵罵自己的話。
佟國維:“……”
他可真是活招罪!發什麼癲沒事兒跑過來挨罵?氣死他了!
隆科多看他一眼,麵上一臉擔憂,心裡頭卻是竊喜——佟國維出門一部分是自己真的想看,另一部分是他攛掇的,兒子成親了,哪怕是個庶子,那也是親兒子是不是?阿瑪您都不去看一眼?萬一慶複後悔了,想請您進去呢?
嘿,他阿瑪還真聽進去了,還特意穿了一身好衣裳,坐著等人請他進去。
現在好了吧,不僅進不了門,坐這吃了一肚子的氣。
叫他說啊,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