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夜色濃稠,月光微弱,馬車搖搖晃晃,帶著宋翩躚往伯爵的古堡而去。
月光同樣籠罩著內城中心的古堡。
其他大小城堡圍繞它建立,如眾星捧月,又像臣民俯首,處處矮它一頭。泛著青苔的城牆上爬滿黑荊棘與爬藤薔薇,花園中大馬士革玫瑰怒放野長。
淺薄月光下,薔薇花盛開在二樓的一處窗台前,將最嬌豔欲滴的薔薇花送上,渴求一份恩寵。
這個房間的女主人已許久沒有臨幸過這個窗台,幾百年來,她大多時間都在沉睡。
權力和血液無法引起她的側目,她沒有給予過誰初擁的榮耀,也未曾管束過哪位不懂事的新興血族,她沉眠在這布滿陰影的古堡中,卻無人敢疏漏關於她的些微訊息。
她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整個血族,被狂熱追捧。她短暫的蘇醒時間是整個族群的盛大狂歡。
一周前,女主人醒了過來。
她醒來的那日,薔薇花瑰麗如血,盛滿了她的白色窗台。
與她一齊陷入沉睡的古堡蘇醒,血族仆人和人類管事腳步輕快,喜氣洋洋。
窗台內,加西亞伯爵遞來拜帖,懇求她參與為她舉辦的舞會。
窗台外,薔薇搖曳,姿態妖冶。
膚色冷白的手自窗台探出,女主人纖長的手指穿過薔薇叢,從爭先恐後的花中折了隻盛開的薔薇,微長的莖上還附著兩片濃綠的葉。
她走到書桌前,將薔薇放到燙金信紙上,再用火漆在薔薇莖葉上烙下古德溫澤的家徽。
流金般的火漆封蠟逐漸凝固,將薔薇固定在信紙上,遵循古德溫澤家族的舊習,凝成回應。
仆從九十度躬身,雙手虔誠地舉起薔薇花紋的金托盤,神情恭敬而狂熱。
女公爵將薔薇信拋到仆從舉起的金托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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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翩躚在加西亞伯爵的宅邸中住了一周,不得隨意走動。
期間,第三天時加西亞伯爵將她們這群選秀新人召去看了一遍,宋翩躚這才被允許出門。出了她們那棟樓,宋翩躚還以為自己來了什麼酒池肉林,到處都是女孩子,鶯鶯燕燕的。
聽說血族舉辦舞會需要很多人類做“血食”,之前宋翩躚還試圖根據同伴數量估算舞會規模,但現在一看,有這麼多人類在,這位伯爵把貴族都請個遍都綽綽有餘。
梅拉尼嘖嘖稱歎,看了一圈跟宋翩躚道:“你放心,你還是最美的,她們比不過你。”
莉迪亞臉色越來越冷,聽了梅拉尼的話,更是回頭狠狠瞪了眼宋翩躚。
宋翩躚蹙眉回望金發美人。
莉迪亞語氣陰陰:“你沒事長這麼好看乾嘛,等下往後站,聽到沒有?”
?
宋翩躚真的不太懂這個世界的女孩子誇人的方式。
莉迪亞又哼一聲:“你不過是C等,伯爵大人注重口感不會喜歡你的,死心吧。”
宋翩躚不是很想搭理她。
梅拉尼擼起袖子就上了:“你的嫉妒心使你醜陋,你的血會酸掉變成過期酸奶……”
兩個A等生嗶嗶賴賴,互相人身攻擊,在伯爵的花園中扯起頭發。
仆從和其他秀女看宋翩躚的眼神像在看紅顏禍水。
女伯爵摟著個漂亮少女的腰姍姍來遲,宋翩躚打量了眼伯爵,不是青陸,她乾脆地往後站了站——其實不用她往後挪,莉迪亞已經把她擋在後麵了。
莉迪亞的純情白裙子被梅拉尼拽歪了領子,露出大片肌膚,柔順有光澤的金發亂亂的毛絨絨的,像被欺負了的小可憐,站在第一排位置,立刻引起了女伯爵的注意。
女伯爵摟著漂亮妹妹的胳膊收回來,衝著莉迪亞招招手,笑得美豔動人:“小寵物,過來。”
莉迪亞乖乖過去,像個聽話的洋娃娃。
女伯爵道:“誰欺負你了?”
梅拉尼提起心神。
莉迪亞聲音軟得像變了個人,甜津津的:“沒有誰。”
梅拉尼鬆了口氣,神情有些迷茫。
那邊女伯爵親手替莉迪亞梳理頭發,笑吟吟的,很快,莉迪亞就取代之前那位少女,站到了伯爵的右手側,上位速度讓人震驚。
宋翩躚輕輕道:“你有沒有想過,莉迪亞那麼重視伯爵的到來,為什麼會跟你打起來?”
“?”梅拉尼恍然大悟,不敢置信,“她是故意的?讓我欺負她她好賣慘?我就說她的領口怎麼一扯就開,這個心機婊!上位婊!”
宋翩躚輕輕一笑。
加西亞伯爵得了個新寵物,心情愉悅不少,但她還沒忘記重中之重的大事——為古德溫澤大人挑選血食。
印著古德溫澤家徽的薔薇信從古堡中送出,代表公爵大人會赴約加西亞的舞會,其他貴族嫉妒得眼睛都紅了,紛紛要挾加西亞必須給他們準備請柬。
如果舞會上古德溫澤大人再用了她準備的血食,對她來說便是無上榮耀,能吹一輩子那種。
加西亞摸著自己漂亮的指甲,抬眼一看就看到小寵物原先的站位後有一個格外美麗的女人。
那個女人不同於自己慣愛的少女,她身材高挺,穿著白淨的襯衫和馬褲長靴,眼睛深邃迷人,像蔚藍海域,她看起來不愛出風頭,但隻要被看到,就沒人能把目光移開。
“她是什麼等級?”加西亞指著麵前的美人問。
管事瞧了眼,語氣不乏遺憾:“她叫凡妮莎,是C等。”
貴族是不會食用C等的,更彆說是尊貴無比的公爵大人,這次的C等都是為了服侍貴族而來的親近管事準備的。
“可惜了。”加西亞歎道。
最後,加西亞指定梅拉尼作為舞會上獻給公爵的血食。
她身邊還有比梅拉尼更美的A級,但加西亞暗自猜測公爵偏愛潔淨的食物,因此才從新人中選。
“至於那個凡妮莎……”她讓人見之難忘,身邊圍著一堆女孩的加西亞都毫不費力地記住了她的名字,“給她準備一下,也去舞會上服侍。”
萬一就有味覺失靈的貴族看上了那副皮囊了呢。
加西亞帶著莉迪亞離開後,管事把這些確定要去舞會上做血食的人類聚集在一起訓話,嚴厲道:
“三天後的晚上是舞會,在這幾天你們老老實實待在樓裡,彆被其他血族吸了血,保持潔淨是你們食物的責任——這幾天如果被強迫被吸血,搖一下床頭的鈴會有人去救你們,聽到沒有?”
不是管事想得多,而是血族不老不死,活得太久就很喜歡找刺激,“闖入加西亞伯爵古堡中欺負她情人”位列血族最愛活動第四,前三是“給公爵大人門口信箱塞匿名情書”、“模仿公爵大人飲食挑戰”、“睡個一百年起步的懶覺”。
梅拉尼舉手提問,目光誠懇:“被蚊子吸血算嗎?要搖鈴嗎?”
“……”
-
宋翩躚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需要搖鈴的情況。
厚重的暗綠色天鵝絨窗幔將月光擋在窗外,宋翩躚沉沉睡著,身體陷在軟綿的床墊中,胸口窒悶,仿佛有什麼東西壓在她身上,促使她醒來——
可她卻睜不開眼睛,仿佛靈魂被關閉在□□中,隻能半夢半醒地感受著這一切。
隔著被褥,她被人壓製,有一隻冰涼的手撥開她的長發,碰到了她的側頸,她打了個激靈。
那隻手卻沒移開,順著肌膚滑下,再微微用力按下,宋翩躚吸氣,如果她沒記錯,那是大動脈的位置。
她沒有輕舉妄動,對方似乎也沒有開口的打算。
宋翩躚輕輕屏息,睫毛顫得厲害。
——下一瞬,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她頸側,帶著馥鬱的薔薇氣息。
宋翩躚知道對方想做什麼,如果這人是血族的話。
她胸前的肌膚感受到了毛發的紮刺感,是長發,對方是女血族。
脖頸處傳來柔軟滑膩的觸感,涼的,緩慢的,讓她想起蛇。
這位女血族在舔舐自己的食物。
被她控製的、無法逃身的食物。
宋翩躚作為食物溫順無比,甚至抬高了下頜為她騰出位置,將人類纖長脆弱的頸暴露在血族麵前。
舔吻的力道越來越重,血族冰冷的呼吸開始紊亂,鼻子拱在宋翩躚身上,有一瞬間宋翩躚覺得她像隻黏人的小狗,賴在主人身上不肯下去,懇求主人的撫摸。
宋翩躚嘗試抬手,血族動作一頓。
宋翩躚察覺到了,動作愈發緩慢,她猜測血族在盯著自己的動作,因而萬分規矩,最後摸索著落到血族的後腦上,輕輕揉了揉。
“我沒有其他意思。”柔軟的床褥間,弱小的人類溫聲道。
宋翩躚說完後,血族繼續了先前的動作,甚至更激烈。
入手是長發,宋翩躚確認,她猜測這可能是青陸,但萬一不是呢。
脖頸間的血族突然停下,宋翩躚有一絲預感,果然,血族微微側頭,用尖銳的牙齒抵住她薄薄的肌膚。
——就是這個時候!
宋翩躚果斷抬臂,摸向搖鈴繩的方位,她睡前特意將搖鈴繩接了段,就垂在枕邊,以防萬一。
之前的一切順從和動作,都是為了這刻,她不能在不知道對方身份的情況下被進食。
宋翩躚一反常態,動作迅疾,搖鈴繩就在枕畔,這樣短的距離,即使是血族也反應不過來,更何況是準備進食、心態放鬆的——
宋翩躚的指尖觸到了毛絨絨的繩線。
來不及握住,下一瞬,她的手腕被冰冷的手環住,扣在頭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