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親爹狠狠教訓了一頓,駱喬著實乖巧了幾日,從鐵棉襖軟成小棉襖,可貼心了。
胳膊和後肩的兩道箭傷慢慢在愈合,從隱隱的痛變成了癢,癢得她總想去撓一撓又不能撓,她親爹還嗤她。
“阿爹,我以為您是一個大度的人。”駱喬搖頭歎氣:“這都多少天了,您還在生氣,氣大傷身呐~”
駱衡冷笑:“我看你是皮又癢了。”
駱喬居然還點頭:“對,是挺癢的,又不能撓,可難受了。”
駱衡舉起拳頭,駱喬轉頭就跑。
出了大帳就撞上了過來跟駱衡商量元節之後與東魏談判事宜的一群人。
駱喬朝席瞮使了個眼色,提醒他務必要說她也要進使臣隊伍。
席瞮先頭就被她又是利誘又是威逼,無奈之下隻得答應跟駱將軍提一句,但駱將軍同不同意就不是他能決定的了。
兩個多月前,杜曉率軍退守陽平郡休整以圖後續,鄴京那邊不到三日就遣使送來國書,請求和談。兩方停戰,和談了兩輪,並沒有談出結果來。寒冬已至,萬事皆休,兩國暫且各自退回,等上元節之後再行博弈。
還沒有談攏,國書未交換,宋國當然不會退兵,建康京詔令由此役主將駱衡統領和談事宜,由言駱衡乃武將恐在談判桌上吃虧,從建康派了不少人來協助他。
鴻臚寺的自不必說,河東柳和陳郡謝在使臣隊伍裡安排了不少自家子弟,行在路上,一片烏衣飄飄,蔚為風流。
宋國此役贏得還算漂亮,東魏則是內憂外患,此次和談宋國明顯占據上風,朝中各門閥都想在和談使團裡安排自家子弟,對戰後利益想要分一杯羹。
反倒是襄陽席,沒有再另外安排子弟過來,一個席瞮,一個席烈,都是兗州軍中有軍職的,席榮認為有此二人抵得過彆家二十人,毫不猶豫拒絕了族中提的人選,席氏族裡有些人不滿,卻也沒辦法。
於政治上,席瞮似乎天生就有極為敏銳的嗅覺,在他這樣的年紀能有他這樣的大局觀實屬罕見,軍事上的短板通過範縣之戰在漸漸彌補。有這麼一個驚才絕豔之人在,使團裡的其他士族子弟壓根沒什麼存在感,與兗州軍一乾人等議事時也插不上什麼話。
人一多,各種各樣的心思也就多了。士族子弟生來就有無上的優越感,自認家世、才華乃至相貌無一不好,不僅是目下無塵,還“同行”相忌,名滿天下的席大公子最是招他們忌諱。
看到駱喬對席瞮使眼色,有人就按捺不住跳出來陰陽怪氣:“駱姑娘與席舍人關係真是好啊。”
駱喬潛入相州把東魏大將杜曉“請”來之事早已傳遍,對此眾說紛紜,有的人覺得駱喬小小年紀有勇有謀不愧是“小神童”,有的人覺得把杜曉“請”來根本沒必要反正東魏皇帝都要殺他了,有的人覺得駱喬根本就是胡來。
但無論世人心中所想為何,不能否認的一點是,駱喬經與尚永年一戰,名聲大噪。
不是人們對天才孩童的那種混合驚奇的上位者視角,而是實實在在正視了這個宋國“小神童”。
憑一己之力叫敵軍死傷過半,讓豫州大將尚永年狼狽逃竄,即使是壯年男子也少有能做到者,而她僅僅才十歲,還年輕得很怕,等再過幾年長成了,這天下會是怎樣一個格局。
駱喬對尚永年一役經各方有心廣播天下,漸漸有人拿駱喬與漢末名將陳石類比。
傳說陳石臂力過人,能開三石之弓,能扛千鈞之鼎,有萬夫不當之勇,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這樣的類比剛傳開時,不少人嗤之以鼻,可在有傳言說駱喬得到了陳石用過的靈寶弓後,慢慢有人遲疑,漸漸有人相信,甚至還有人說駱喬定然是得到了陳石真傳,否則怎會如此勇武。
百姓們聞之,也不去辨真假,更不管這中間隔著兩百多年陳石要怎麼才能跨越時空真傳駱喬,反正駱姑娘就是得到了名將真傳,要不然靈寶弓怎麼會到她手裡。
說的人多了,信的人也就多了,建康京裡不少人明裡暗裡酸席家——可又得了一員大將。
酸話說多了,總有幾個難以控製自己酸氣四溢,他們不敢明著酸席瞮,駱喬便是名聲大噪也是區區小娘子一個,他們可不會放在眼裡,一句“關係好”在他們嘴裡出來就酸成了“巴結得好”。
駱喬睨了一眼說話的烏衣郎君,她記得此人姓柳,是柳光庭的孫子。
據說此人在建康京裡也是一風流公子,常有人將他與席瞮相提並論,時人稱之為“建康雙璧”。
駱喬在營中見了這位柳郎君幾次,就覺得所謂“雙璧”委實是辱席瞮了。
這個柳郎君之傲,你給他搭個台子他能順勢登基。
前幾次見到駱喬是目不斜視,今天卻陰陽怪氣說酸話,這顯然很不符合柳郎君的人設。
駱喬看了眼席瞮,決定,一言不發,目不斜視。
傲慢誰不會啊,信不信鐵牛大王能傲到與日肩並肩。
從沒有位卑者敢無視他,駱喬竟敢!
柳郎君頓時火冒三丈,可身處駱衡大帳前他也不能嗬斥駱衡的女兒,叫他咽下這口氣也心氣兒又不順。
兩難之際,柳郎君的跟班適時展現他的貼心,用與柳郎君一脈相承的陰陽怪氣說道:“席舍人可是咱們建康多少小娘子的春閨夢裡人,駱姑娘怕是也不能免俗,就是這年紀還太小了些哈哈哈……”
此言過於冒犯且下流,說都不該說,何況是當著小娘子的麵說這種有損名節的話。
走在前頭準備進帳的兗州文官武將和周圍守衛的兗州兵們登時麵色大變,就要上前去教訓那人。
席瞮也沉下了臉:“袁璞……”
話才起頭,被他叫到名字的那人就在他眼前橫飛了出去。
飛出一丈多遠砸在地上,立刻有兩名士兵過去用槍尖抵著此人。
駱喬拍拍手,對這一群烏衣郎君說:“這裡不是建康,甚至不是兗州,你們要是在範縣有個三長兩短,且放心,無論是三年、五年還是十年,我都會殺了高鳳岐替你們報仇的。”
烏衣郎君們:!!!
這囂張的姿態,明目張膽的威脅,叫兗州的文官武將們放鬆了下來,臉上泛起笑意,看向駱喬的目光帶著慈愛——不愧是他們兗州的大姑娘。
席瞮亦眼中含笑。
“不、愧、是,天、生、神、力,駱姑娘!”柳郎君幾乎一字一頓,說得頗咬牙切齒,聽得叫人擔心他會不會就此把自己一口牙給咬碎了。
“知道我天生神力還敢惹我,真以為你們的姓氏能夠讓你們變成不死之身?!”駱喬笑了一聲,話則說得殺氣四溢:“我要殺你們,試問你們能抵抗幾息。”
熟悉駱喬的人都能夠感覺得出來,經過相州一行,她性情上有了不小的變化,不能輕易定義是變好還是變壞,卻是叫人有些擔心的。
駱衡拘著駱喬在範縣大營裡,明知她傷還沒大好也叫她端茶倒水把女兒指揮得團團轉,也正是因為此。
“你們既然閒得隻會嚼舌根,那就跟著我去伐木造箭塔。”駱喬說著,可不管這群烏衣公子願意不願意,叫來兩隊士兵把人“請”走,每人發下伐木工具。
這也是她親爹給安排要做的事情,營中要再造一座箭塔,叫她負責帶兵去伐木。
用什麼士兵啊,這裡不是有一群乾啥啥不會還挑三揀四的閒人麼,正好拉去做苦力。
柳郎君等人反抗無能,被塞了工具趕鴨子上架去伐木,有士兵守著,駱喬還找了塊大石頭坐下,抱臂一臉看好戲。
烏衣郎君——特彆是柳氏的郎君,又豈會聽憑一個小女子調擺,想要他們伐木,做夢!
眾人想走,被士兵用槍尖指著不讓走,想要來硬的,迎來的就是駱喬一手一個,扔樹上去掛著。
柳郎君從來沒有受過如此奇恥大辱,掛在樹上無能狂怒:“你知道我是誰嗎!!!”
駱喬抱臂仰頭笑:“你自己不知道你是誰,還來問我,你在搞笑嗎?需要我們配合笑一下嗎?”
兗州兵們立刻配合自家大姑娘:“哈哈哈哈哈哈……”
柳郎君臉都脹紫了,當然,其中有一半原因是掛在樹上大頭朝下導致的。
其他烏衣郎君看柳郎君屢屢吃癟,還有一個嘴欠被帶走幾日杳無音信的,都不敢再招惹駱喬,乖巧的讓伐木就伐木、讓獵兔就獵兔。
可是這些人都是養尊處優長大的,什麼時候乾過伐木這種粗活重活,必然是努力努力白努力。
駱喬也不批評他們的白努力,反正今天乾不完就明天,十日乾不完就一月。
“相信你們總有一日會變成伐木能手的。”她還如此鼓勵眾人。
烏衣郎君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