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大營外,一腳踩進泥坑裡,謝放都還沒太回過神來。
怎麼自己就從主動變成被動了呢?
他回頭看了眼走在後頭的駱喬,就見她輕鬆避開他先踩出來的泥坑,跳到旁邊的一塊石板上,皮靴說纖塵不染就太誇張了,但是與他的滿腳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謝放可不是一個沒脾氣的人,士族出身的人表現得再謙遜,骨子裡還是傲的。被駱喬趕鴨子一樣趕出來,謝放哪能不惱。
然而,在絕對的武力值麵前,謝放……讓謝勉以身試法後,束手就擒了。
到了營外了一片空地處,四人停下來,謝家兄弟站在一起,麵對席瞮和駱喬,無意識就形成了一個對峙的狀態,不想先開口。
的確是他們先找席瞮,想要把他拉攏到自己這邊一同對付柳晟,可駱家小娘子湊什麼熱鬨,他們門閥之爭跟她有什麼關係。
謝放有城府,卻還沒到情緒收放自如的程度,心底有對駱喬的輕蔑之情,再如何掩飾,眼睛還是流露出了幾分。
在門閥眼中,成國公府是突然暴發的寒門,即使有個一品國公的爵位也不配與他們對話,駱衡雖屢立戰功,可他成國公府庶子的出身就是他的硬傷。
駱衡尚且被看輕,駱喬作為他的女兒,在看輕他們的門閥眼中,並不會因為身負神力而被高看一眼,甚至還因此屢屢被人以獵奇的目光打量。
謝家兄弟亦是其中之二。
駱喬可是記得她到範縣大營的第一天,一大群建康來的公子上前來圍觀她,這兩人也在其中。
謝放年長幾歲尚且不自覺流露出輕蔑,十六七歲的謝勉那是完全不掩飾的。
一個小娘子,不老實待在家中,摻和什麼朝堂上事,朝堂上的事是她能摻和得了的麼。
謝勉神色不善地看著駱喬,一個小娘子動不動就用武力威脅彆人,要不是她力氣大,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剛才要不是駱喬的武力威脅,他們何至於滿腳泥的在這外頭吹冷風。
哼!
“謝八郎,你有話說?”沉默終於被打破,駱喬點名謝勉。
謝勉:“哼,和你有什麼好說的,沒有!”
駱喬手一揮:“那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就回去。”謝勉瞪了駱喬一眼,對謝放道:“哥,我們走。”
“謝著作話還沒說呢,走什麼走。”駱喬道。
謝勉大怒,指著駱喬:“你什麼意思?!”
駱喬拍開快要指到自己鼻子的手:“你既沒有話說,那就走。我看謝著作一肚子話憋著,不吐不快,讓他說完了再走。我是多麼的善解人意,體貼入微,你們可不要不識抬舉。”
“你——”謝勉再指駱喬,然後就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手腫了,後知後覺手好痛,嗷一聲痛叫出來。
謝放握著謝勉的手腕拉到眼前來看,旋即麵色不豫地對駱喬說:“駱姑娘未免歹毒了些,出手就傷人。”
席瞮長眸微眯,語氣亦有不悅地諷道:“謝著作維護弟弟,謝八郎無禮在先,謝著作幫親不幫理,如此兄弟情深,感天動地。”
駱喬:“噗嗤——”
謝放的表情遽然一變,似要發作,幾息之後卻又忍了下來。
相比之下,謝勉就衝動多了,換了隻手指著席瞮:“你陰陽怪氣什麼意思?!”
啪——
謝勉嗷嗷叫痛,低頭一看,兩隻手腫得很對稱。
駱喬收回手,冷哼一聲:“令尊沒教過你,不要指著彆人說話嗎?”
她說著示意席瞮讓她來,這倆自作聰明的還用得著出動席大公子,她行讓她上。
駱喬上前一步,擋在席瞮麵前,對謝家兄弟火力全開:“你們挺有意思哈,是你們千方百計又拐彎抹角來找席大公子說話,想要慫恿他與柳晟對上,然後你們謝家好坐收漁翁之利,我沒說錯吧。現在給你們機會,叫你們說,你們反倒是不說了。怎麼著,是因為我在場?”
駱喬盯著謝家兄弟的臉,旋即嗤地笑出一聲:“果然是因為我在場。讓我想想啊,為什麼我在場你們就不說了……其一,我駱家的門第入不了你們陳郡謝氏的眼,區區棋子不配上桌執棋對弈。其二,我駱喬總角之齡,還是區區一介女流,除了力氣大也沒有其他特彆之處,在爾等士族公子眼中比螻蟻還不如,試問目下無塵的士族公子又怎會紆尊降貴與螻蟻對話。”
謝放臉色有點兒難看。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謝勉言語誅心道:“駱娘子,你年紀還小,可能不知道,女子犯口舌乃大忌。”
駱喬嘁了一聲:“說什麼女子犯口舌乃大忌,怎麼,你們男人就可以滿嘴胡言?”
謝勉挺直了背脊:“自是與你們女子不一般。”
“你急了,你急了。”駱喬嘖嘖:“沒話說了就強詞奪理,胡攪蠻纏就是專門說的你。”
謝勉氣急,又想指駱喬,可甫一抬起胳膊就看到自己腫腫的手,又急忙放下,哼道:“我大男人不與你這小女子一般見識。”
“無能之輩才會用性彆壓人,男人應該以你為恥。”駱喬嫌棄地瞥一眼,立刻移開目光,仿佛多看一眼自己的眼睛就會瞎了,“今天,我這個小女子就來教教你,當小女子不想跟你多費口舌時,會做什麼——”
隨著最後一個字出口,駱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腳,一踢一勾,就把謝勉絆倒在泥坑裡。
謝勉猝不及防,正麵著坑,啃了個滿嘴泥。
“阿勉!”謝放大呼一聲,又驚又怒對駱喬道:“駱娘子,你……”
駱喬直接打斷他:“我怎麼樣?我欺人太甚是不是?嘿,我就欺你們了,你又能拿我怎麼樣,你打得過我嗎?!”
態度是相當囂張了,十足一個反派樣兒。
席瞮“好心”提醒謝放:“謝著作還是先把令弟扶起來吧,不能因為他滿身泥就讓他在泥坑裡趴著。”
駱喬哈哈大笑:“對哦,你們兄弟情深的嘛。”
謝放從來沒想過,會有人用這種直接撕破臉的辦法。
在建康,就算再怒再怨也少有人這麼直白地得罪人,這麼直白的人通常都活不久。
但是,在範縣,兗州軍大營裡,駱喬的簡單粗暴,卻叫謝放毫無還手之力。
“現在可以好好說話了吧。”駱喬負手說道。
笑話,在他們兗州的地盤裡還受建康公子的氣,還要隱忍不發不成?
彆說這倆是謝禹珪的從孫,柳晟還是柳光庭的親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