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岸,祁岸?”
“……嗯,老師,怎麼了?”
實驗室裡,導師程固叫了祁岸好幾聲,才見平日裡清明專注的青年慢了好幾拍的應了一聲,麵上似有恍惚。
“你這個數據算錯了。”程固指著本子上的一串數字回道。
“對不起,我現在就修改。”祁岸看了一眼自己算出來的數據,臉色有些難看。一邊說著,一邊拿起筆便要重新算。
“算了,先不算了。”程固搖了搖頭,抽出了祁岸手中的筆,問道,“你今天怎麼心不在焉的,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從祁岸進科大不久,程固便看上了這個學生,花了不少功夫才把這個好苗子搶到了自己這裡來。
相處了一年多,程固對自己這個學生自然很了解。
他這個學生實在是一個做科研的好苗子,不僅是因為他有一顆聰明的腦袋,更因為他不同於常人的專注,以及對這一行的熱愛。
科大優秀的學生不少,畢竟能考進來的學生就沒有一個笨蛋。但是真的能完全靜下心來做學術的學生卻太少了。
在如今這個太過繁華的時代,學習其實是一件寂寞的事,少有人能耐得住這份寂寞。
這也是程固最看好祁岸的一點。
算錯數據?
以祁岸的性子,是絕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的。
他一邊問著,一邊看向在旁邊打下手的薑雲可,問道:“你哥今天到底怎麼了?”
薑雲可有些擔憂的看了祁岸一眼,張嘴欲說什麼時,祁岸卻搶先回了一句,“抱歉老師,可能是這兩天有點沒休息好,剛才走了神。不會再有下次了。”
祁岸鄭重地向程固道歉。
程固平日裡是很忙的,今天一起來實驗室,也是祁岸之前先約的。主要是因為他們為參加全國機器人比賽設計的機器人有點問題,祁岸思索許久找不到解決方法,便求助自己的導師。
而程固也是特意抽出了時間,來指導自己的得意門生。
思及此,祁岸忍不住握緊了手,臉色似有些泛白。
“行了,我也沒怪你。彆那麼自責,也給自己太大壓力。”程固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安慰道,“比賽雖然高手如雲,但你也彆妄自菲薄。我看了你的設計,進入決賽還是沒有問題的。隻要再提高一點靈活度,拿獎也不是難事。”
全國機器人大賽麵向的是全國的高校,分為小學組、中學組和大學組,每年都會舉行一次。
科大作為全國頂尖學府,自然從不會缺席這類賽事,並且賽果累累。程固帶過的學生,不少都參加過這個賽事,其中最好的成績是冠軍。
隻可惜,之後便再也沒有特彆亮眼的成績了。
所以,程固是對祁岸寄予了厚望的。不僅是全國機器人大賽,以至更高級彆的賽事,比如兩年舉辦一次的亞太國際機器人大賽。
程固自是希望自己的學生能取得好成績的。
不過現在看來,或許是他給學生的壓力太大了?
“今天就先到這裡吧,你們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比賽也不急於一時,咱們慢慢來,不著急。”程固又拍了拍祁岸,“走吧走吧,時間也不早了,早點回去睡一覺。”
祁岸沉默了幾秒,終是嗯了一聲。
“咦,對了,今天怎麼沒看到你的小女朋友?”程固忽然想到了什麼,不由朝窗外看了看,卻並未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她今天是有事嗎?竟然都沒來給你送宵夜。”
要知道,他這學生的小女朋友可粘人了,但也特彆懂事。
彆看小姑娘嬌嬌氣氣的,但做起事來倒很是敞亮。她雖然經常來給祁岸送宵夜,可卻從來不會打擾他們。
說到這兒,程固忍不住笑了起來,“可彆說,小姑娘可真會買,宵夜味道可不錯。我這次來的時候,本來還準備蹭一頓,給你師娘帶一點回去嘗一嘗呢!”
程固前幾天去外地參加了一個會,才回來,所以還不知道發生的那些事。
一旁,薑雲可臉色微變,忍不住緊緊看向沉默的祁岸。祁岸回來後,並未告訴過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聞言,祁岸手指微微一動,停頓了幾秒,才抬起頭似是若無其事的回道:“她今天有些事,所以沒來。”
聽到這話,薑雲可眸光一暗。
這一次,祁岸甚至連旬柚在生氣的話都沒有說,甚至連兩人鬨矛盾的事隻字不提。
她心思敏感,敏銳的察覺到祁岸心思有些不對勁。雖然很不願承認,但那一瞬間,薑雲可竟莫名有一種祁岸在自欺欺人的感覺。
……自欺欺人,祁岸又怎麼可能自欺欺人?
程固不了解前因後果,倒是沒察覺出祁岸的不對勁,聞言倒是真信了,便有些遺憾的道:“那你們師娘沒有口福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隨身帶的包裡拿出了一個糕點盒子遞給祁岸道:“這是你師娘自己做的桂花糕,特意囑咐我帶給旬柚的。本來想親手給她的,沒想到這麼不巧。”
“你師娘說了,我吃了人小姑娘那麼多好東西,可不能隻讓人吃虧。”程固笑著道,“你師娘最擅長做的就是這桂花糕,今天現做的,純手工!你記得早點拿給旬柚,這東西得趁新鮮才更好吃,可不能放久了。”
“……好。”祁岸接過了那盒桂花糕,眸光似乎微微亮了一瞬,“我會早點給她的。”
“行!”程固看了看時間,穿上外套朝外走,“走吧,都回去休息了。對了,你師娘說了,如果旬柚喜歡吃這個,就告訴她,下次她多做一點。”
“嗯,我會的。”祁岸握緊了桂花糕,“謝謝老師,謝謝師娘,我會和她說的。”
“那你可得好好記得,到時候可彆當鋸嘴葫蘆。”程固想到了什麼,瞅了一眼自己這似乎天生就自帶冷清的學生,“女孩子嘛,還是喜歡聽些甜言蜜語的。當初你師娘和我鬨彆扭時,我就是這麼把她哄回來的。”
“不過這話你們可不能給她說哈,不然你們老師我可就慘了!”程固情不自禁地感歎了一句,“這女人心啊,海底針。”
說完,他摸了摸自己亮了不少的腦袋,這才歎著氣走了。
待到程固離開,便隻剩下了祁岸和薑雲可兩人。
“祁……”
“你幫我給雲姨說一聲,我今晚就不過去了,明天再去看她。”祁岸看了一眼手裡的桂花糕,精神似乎好了一點,“我先把這桂花糕給旬柚送去,否則,得不好吃了。”
薑雲可張了張嘴,最終也隻能艱難的回了一個:“好。”
“可是,”她頓了頓,終是沒忍住道,“你不是說,旬柚不在家,你找不到她嗎?你現在去,若是她不在怎麼辦?”
聞言,祁岸下頜緊了緊。
沉默了片刻,他才道:“那就下次給她送去。”
“走吧,我幫你叫車,先送你去醫院。”不等薑雲可再說,祁岸便率先抬步朝校門口走了。他的步子很快,隱約間似乎帶著一股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哪裡呢?
“對了,”現在才九點出頭,他們很快就叫到了車,在薑雲可上車的時候,祁岸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忽然道,“以後交朋友謹慎一點,不要輕信其他人,凡事多想一想。”
青年臉色微沉,聲音冷淡的道:“這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
祁岸這話的意思明顯是指劉瀟瀟。
薑雲可的臉色立時一僵。
所以祁岸現在是在指責她嗎?
“以及,以後出了這種事,早點告訴我。”祁岸繼續道,“我不想再有下次了。”
“……我知道了,不會再有下次了。”薑雲可心口發涼,背脊上似乎瞬間生了一層冷汗。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擔心祁岸看出自己的不對勁,薑雲可忙垂下頭,劉海遮住了她的眼睛,聲音乾澀的回道。
“嗯,走吧。”祁岸道,“到了醫院,給我發個消息。”他依然像個真正的兄長一樣,對她這般照顧,似乎剛才的那些話沒有任何意思。
“……好。”
薑雲可坐進了車子裡,她轉頭看去,透過窗戶,能清楚的看到那個俊美的青年還站在原地——他一直麵向車子離開的方向,一雙眼睛專注地看著這邊,直到車子安全的駛離很遠,他這才收回了視線轉過身離開。
仿佛一個親兄長送妹妹離開,與曾經的每一次都一樣。
她沉溺於他對她的體貼照顧,卻也失落於這樣的照顧。薑雲可甚至不敢去想,如果……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她的心思,知道了不是劉瀟瀟誤會,而是她撒了謊……
他會不會開始討厭她?
薑雲可臉色慘白的坐在車裡,明明是夏季的夜晚,可這一刻,她卻忽然感到了徹骨的寒冷。
她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
“晏時今呢?”
此時的晏家,氣氛出奇的僵冷。偌大的客廳裡,安靜得不可思議。旁邊伺候的傭人,甚至不敢大聲呼吸。
晏家的一家之主晏明山坐在正中央,麵無表情的掃視了一眼周圍,忽地淡聲問道。
晏明山雖即將邁過半百之齡,但他生得極好,保養得宜,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且常年身居高位,身上積威甚重,比之年輕男人更多了成熟穩重的魅力。
所以,即便他的年紀已經足以做爺爺了,可是仍有數不清的年輕女孩前仆後繼的朝他撲。隻是外界皆知,晏家家主晏明山潔身自好,與妻子感情甚好,從不會在外麵胡來。
他也從未正眼看過外麵的女人,這麼多年以來,什麼花邊新聞都沒有,更是做實了專一癡情的好男人人設。
此刻,客廳裡,晏家四個主人已經到了三個,隻除了晏時今沒到。
晏明山出差歸來,家裡自然是要給他接風洗塵的。所以傅蓉熙早早便讓人準備了起來,晏長賀今天也沒有在公司加班,而是早早回來。
一家人安靜溫馨的吃了一頓飯,期間大家都沒有提晏時今,似乎忘記了這個人。
傅蓉熙本來鬆了口氣,可沒想到用過飯後,晏明山卻忽然提起了晏時今,這讓她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他今天有些事,所以可能不能及時趕回來。”傅蓉熙看了晏明山一眼道。
晏明山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半晌,才問道:“什麼事?”
傅蓉熙臉色微微一僵。
她怎麼可能知道晏時今有什麼事,剛才那話也不過是她隨便找的借口罷了。隻是沒想到,晏明山今天似乎對這個從外麵找回來的小兒子多了一些關注。
“我倒是聽說了一點,”這時,晏長賀開口了,斟酌了片刻,似有些為難的道,“這兩天科大確實發生了一些事,時今今天應該去了警局一趟。”
這話一出,傅蓉熙的臉色就變了,脫口道:“他又做了什麼醜事?!竟然鬨到了警察局去!”
“傅姨,您不要誤會了。時今很懂事乖巧的,這次是旬家的小姐旬柚出了事,時今據說幫了旬柚,作為證人去的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