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母猶如被人當頭打了一棒,腦袋裡嗡嗡作響, 眼前炸開一片金色火花, 老人家僵直怔愣地坐在床上,神色飄忽,半晌都沒有反應。
這是她第一次窺聽到兒子的夢中囈語, 不是噩夢纏繞的驚呼, 也不是年輕氣盛的豪言, 而是……自然嫻熟的撒嬌?
撒嬌的對象還是那個傳言中凶悍殘暴的顧隱。
修母一瞬間覺得整個世界都顛倒了。
——凶殘的星際野獸在他們家廚房裡刷碗洗盤子, 傲嬌清高的小兒子卻在睡夢中求抱抱。
太可怕了。
老人家恍恍惚惚走出房間, 靠著牆撫了撫心口,一抬眼, 就看到顧隱抱著一隻花盆,走到走廊的儘頭的小百葉窗前放好。
“媽,嚇到你啦?”顧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手指撥弄著睡蓮的葉子,說道:“小翎之前跟我說這種植物喜光,我看它葉子有些發黃,就把它搬到窗口曬曬。”
“哦。”修母說:“辛苦你了。”
顧隱得到稱讚,臉上的笑容愈發深。剛才洗碗時他隨手套了一件天藍色印著兔子的圍裙,後來一直主動找活乾, 就沒脫。
一個一看就並不怎麼好惹高大男人, 穿著窄小的圍裙, 對著自己低眉順眼, 修母實在說不清是什麼感受。
她開始還想, 這個顧隱是被人附身了嗎,怎麼一點都沒有架子,反而像條大狗一樣,小心翼翼地討好著主人,隻為求一句肯定和誇獎。
倘若這也是顧隱的手段,實在沒有必要。他完全可以霸在修翎的臥室裡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甚至是對修家人發號施令,都不會有人敢忤逆他。
但他卻晃來晃去地乾活,把花擺好後,拿了拖把出來,將走廊認認真真拖了一遍。
隻擦得地板光可鑒人。
修母被他晃地頭疼,更多是心理上的畏懼,顫顫巍巍說:“你停下來,歇一會吧。”
她想,彆看顧隱現在任勞任怨給修家做苦力,那是他一時心血來潮,等哪天這股熱乎勁過去,想起自己乾的蠢事,免不了心中悔恨,想找人撒氣。那時修翎豈不遭了殃?
為了兒子,也不能勞煩他這尊大佛。
顧隱說:“我閒著也是閒著,這點小事不算什麼。媽,我剛才從窗戶那看到咱們宅子後麵有一小塊地,是要在那裡種菜嗎?”
那一小塊地是新辟出來的,修家父母確實想將那裡種成菜園,隻是菜園開辟到一半,為了迎接即將回家的小兒子,暫時停工了。
“媽,你們買了菜籽沒?”顧隱把拖把放在一邊:“我之前種過菜,有經驗,種菜這事就包在我身上。”
修母:“……”
她沉默了幾秒,大腦仿佛當機,輕輕“啊”了一聲。
顧隱又說:“媽,你想種什麼菜?我讓彆人買菜種送過來。”
修母急忙擺手:“這就不用麻煩了,菜種都買好了。”
“在哪?”
修母恍惚:“料理台下麵第二個抽屜裡。”
顧隱三兩步下了樓梯,拐進廚房取出菜種,站在樓下衝修母揚揚手:“媽,我去種菜了。”
“啊?”修母扶著雕花扶手,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顧隱已經換了鞋,大步走出客廳。
荀盛這時候也站了起來,他看了看修母,拿過衣架上的外套穿上,不經意地:“我去幫忙。”
說完,一言不發走出客廳。
修母:“……”
是她老了嗎?怎麼這兩尊大佛,她一個都看不懂?
一番自我懷疑之後,修母決定不再去想,她來到大兒子的房門前,準備看看大兒子。
修丞剛剛睡醒,坐在床上,眉頭輕蹙,似有什麼不解之事。
修丞的房間對母親不設權限,門自動打開,修母小心地走進來。
“小丞,沒午睡?”
“睡醒了。”修丞按住額頭,突然問:“媽,我十八歲那年,去神殿裡求的那根姻緣簽你放哪了?”
修母一愣:“什麼姻緣簽?”
“就是神龕裡插著那種紅色木簽,上麵會刻著神示。”修丞焦急地問:“我拿回家後忘了放在哪,是不是你給我收起來了?”
修母:“沒有啊。”
她神色一斂,又笑道:“不對,小丞,你是不是記錯了,你十八歲那年,去神殿不是求的姻緣簽,而是學業簽。當時神示上還說,你將來會是個教授。”
那個時候修翎頑皮,修丞拿著學業簽回家,他不知從哪裡躥出來,一把奪了過去,搖頭晃腦念了一遍,睜大眼睛:“哥,了不得啊,你以後就是修教授啦。”
後來他乾脆不再叫哥哥,而是教授長教授短地,鬨了好長時間。
修母想起這段往事,曆曆在目,笑著說:“我當時還跟你爸爸埋怨:這個傻兒,都成年了,腦袋瓜還不開竅,也不知道給自己求個姻緣簽。”
她說完看向兒子,以為會看到修丞靦腆的笑意,誰知修丞卻眉頭緊鎖,嘴唇發著抖,喃喃道:“不可能,我絕不會記錯。媽,你再想想,是不是你記錯了?我當時確實求的姻緣簽。”
姻緣簽的神示說,他將會在一棵大梧桐樹下遇到自己的命定之人,那個命定之人樣貌俊俏,穿著一身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