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丞清清涼涼的目光在客廳裡掃視一圈, 拾步下樓,坐到荀盛旁邊。
客廳裡就兩條沙發,顧隱和修翎占據著一條, 小兩口親親熱熱坐一塊,修翎身邊攤著一本測麵相的書, 雙手捧著顧隱的臉, 眼睛裡含光, 仔細打量著。神情專注, 竟沒有發現哥哥下來。
修丞不想當電燈泡, 紅木椅子坐上去又不太舒服,隻好跟荀盛坐在一起。
“你這個麵相……”修翎低下頭看了一眼沙發上的書。
“怎麼樣?”顧隱問。
“本來不怎麼樣, 但結了婚之後就好多啦,屬於靠婚姻改命的那一掛。適合婚配的姓氏有修、李、程、明……哇,修姓排第一,咱們兩個好般配。”
“結婚之後呢,要愛護自己的伴侶, 不可存有二心, 不可和伴侶生氣,不然生活和事業會受到重挫,嚴重的話傾家蕩產一無所有。”
顧隱輕飄飄瞄了一眼那本書,心裡憋著笑, 卻又一臉嚴肅地聽伴侶瞎掰。
人家彆人看麵相, 總會評價一下眼睛、鼻子、眉毛及五官的比例分配之類, 再據此推測出子醜寅卯, 說得也算有理有據。
修翎根本不懂這些,假裝從書中窺得天機,實則不過憑著自己性子一通亂說。
即便這樣,顧隱還得捧臭腳:“你懂這麼多?”
“那當然。”修翎高傲地揚起眉毛:“我當初還想過要去神殿裡做神職。”
顧隱:“……”
他覺得還是要把修翎打包藏起來,不讓他去禍害那些虔誠的信徒。
這也算是功德無量的一件事。
荀意方才一直在客廳角落裡組裝機甲,聽到他們二人的對話,大感興趣,不禁跑過去,拉住修翎的衣角:“小舅舅,你也給我看看麵相。”
修翎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麵上卻不露聲色,假裝漫不經心問:“你看哪方麵?”
“看……”荀意偷偷瞧了另一條沙發上兩位父親一眼,兩隻手卷成筒狀,捂著嘴湊到修翎耳邊說:“家庭方麵,小舅舅,你……你幫我看一看,我父親和爹爹真的會離婚嗎?”
小孩子稚嫩的嗓音總會帶那麼點小心翼翼,問到最後,語氣漸次降低,舌尖都發著抖。修翎怔忡好一會,不知怎麼和荀意說明。
他心裡知道,倘若拋棄兩個孩子,淨身出戶就能和荀盛離婚,修丞一定會毫無猶豫。不是說他不喜愛荀意,這是這份喜愛太微弱,微弱中透著無何奈何的失望。
——荀意的性格在某些方麵太像他的父親。
alpha之間的親緣傳承十分可怕,這是融在基因和血液裡的東西,後天無從改變。
修丞從不拒絕荀意的親近,這是他理智之內能做到的最後一步。
但修翎不忍心把這些告訴小外甥,一番天人交戰,他撫上荀意的頭,微微卷起眼簾,低聲道:“這種話,不能亂說。”
“我沒亂說,是我親耳聽到的,爹爹問父親,什麼時候離婚。”聲音細弱,似乎還有濃濃的委屈和傷心。
荀意垂著臉:“他們不要我了嗎?不要弟弟了嗎?”
弟弟,指的是修丞腹中那個孩子。
荀家人動作一向快,修丞剛懷上那會,馬上叫來私人醫檢測,十分鐘之後就除了結果:是個Omega男孩。荀家人心滿意足,荀盛更是歡喜,一直陰鷙沉鬱的俊美麵龐終於露出笑意,當即設下宴席,叫廚子做了一大桌菜,並親自去後院接來叔伯長輩,一家人熱熱鬨鬨吃了頓飯。
修丞沒有參加這次家宴。
他借口身體不舒服,呆在花園那座小樓裡,把窗戶打開,坐在涼意襲人的風口發了一下午呆。窗外一棵老梨樹,花期將過,雪白梨花飄飄揚揚落在地上,很快便堆了一地。他漫無目的看著,心弦微動,複又平息。直到晚霞鋪滿天空,方才回過神一般,口中喃喃道:“原來樹上隻剩了七十三朵梨花。”
他這一下午,似乎就隻數了七十三朵梨花。
那天晚上突然下起雨,荀盛沒撐傘,帶著七\\八分酒意走到小樓,推開門,不由分說把人牢牢抱在懷中。
修丞隻淡淡地說了一個字:“滾。”
荀盛沒有滾,他死皮賴臉,像塊狗皮膏藥,甚至借著醉酒,做一些他平日裡不敢去做的事。
Omega和alpha之間力量懸殊,更何況荀盛自身精神力也很恐怖,他不痛不癢地釋放出三四成,就可把修丞壓製得無法動彈。
掙脫不了,便隻好平靜地承受。
修丞閉上眼睛,木樁一樣躺在床上,任由荀盛在他身上為非作歹,親吻或是擁抱,他的身體反應都很微弱。
隻覺得酒精的味道讓他胃裡翻湧,頭痛欲裂。
荀盛沒有做到最後一步,可能是念及修丞的身體,他的信息素也很淡,難耐地發泄完,抱著修丞洗了個澡,便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床上就一條被子,修丞扯過去把自己包裹起來,將整個腦袋都蒙在了裡麵。第二天醒來,荀盛已經走了,後來聽說生了病,病了挺長時間,去第三星時才稍稍有了些好轉。
修丞不關心這些,或者說,關於荀盛的一切,他都不想關心。
他的日子照樣,隻是身邊多了幾個保鏢,讓他十分不快。尤其是陸擒,連荀意都看他不順眼,背地裡叫他“陸狗腿”,揚言以後自己接管了荀家,第一個件事就是把陸擒關禁閉,餓他三天三夜不給他飯吃。
修丞神情恍惚,許是身體不好,他最近十分嗜睡,精力也大不比從前,腦海中那些思緒飄飄忽忽,如雲絲一般遊蕩,越發不真切起來。
再仔細去回憶,還是那種空空茫茫的感覺,精神怎麼也集中不了。
之前在荀家出現過這種情況,不過那次更嚴重些,伴隨著頭疼,犯惡心,在花園裡修剪花枝時還一不小心剪到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