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1 / 2)

玉陽的腹誹聲打斷了周瑾行的腳步,他背著手頓身沉默,嘴真碎。

故意咳嗽兩聲,殿內的人受到驚動,得知天子過來,溫顏等人忙起身接迎。

周瑾行入了內殿,看向玉陽道:“阿姐好賭,莫要把風氣帶進宮了。”

玉陽笑眯眯道:“我難得來一次,還被七郎嫌棄了呢。”

周瑾行哼了一聲,瞅了一眼桌上的麻將牌,自顧坐到旁邊的榻上。

“宮中禁賭,你是曉得的。”

玉陽附和道:“知道了,知道了。”

說罷看向溫顏,“這牌我甚是喜歡,淑妃可願借我玩兩天?”

溫顏應道:“長公主拿去便是。”

玉陽喜笑顏開,衝她眨了眨眼睛,“下回我給你捎些西域的小玩意兒。”

溫顏並未推托,隻道:“那敢情好。”

見二人你來我往很熟絡的樣子,周瑾行嗤鼻。

真是奇了,她倆頭天才打交道,居然熱絡得跟什麼似的。

轉念一想,當初勾搭李嫻妃也是這般,果然有幾分手段。

姐弟二人嘮了陣兒家常話,溫顏插不上,隻在一旁靜聽。

她擅察言觀色,覺得二人的關係應該不錯。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想,當即在腦內詢問係統009。

係統009道:“宿主猜得不錯,先帝剩下的子嗣裡,玉陽長公主跟天子算得上最親近的人。”

溫顏:“其他的呢?”

係統009:“目前天子上頭的六位兄長內鬥死了四位,老三殘廢,成日裡足不出戶,老五則修仙嗑藥去了。

“底下的五位弟弟也死了四人,隻剩老九失聰病弱。

“公主這邊除了老四玉陽外,老大在道觀靜修,不問俗世,老二難產身亡,老三病故,還有兩位因夫家緣故,皆被許太後除了。”

聽了它的講述,溫顏不禁對許太後佩服得五體投地。

皇室十二位皇子和六位公主,居然被她荼毒了大半!

這功績當真了不得。

難怪許氏九族都被周瑾行掛牆上。

在她跟係統009八卦時,玉陽似有悄悄話要說,命人把麻將捎帶上,同周瑾行去了臨華殿那邊。

玉陽是個直性子,從不在周瑾行跟前遮遮掩掩,屬於有話直說的那種。

她試探問:“七郎把溫淑妃捧得這般高,可是準備拿溫家開刀?”

周瑾行端起茶飲,“這些日溫家收斂不少,知道夾著尾巴做人了。”

玉陽嚴肅道:“你要權衡朝臣,我也明白,隻是太子怎麼辦?”

周瑾行:“???”

玉陽:“你的毛病我知道。

“當年壽安宮那老妖婆不乾人事,讓你芥蒂了好些年,如今能行人事,往後總得有個自己的子嗣才行。

“不管怎麼說,太子終歸不是七郎親生,隔著一層肚皮的孩子

,哪知道往後如何?

“現在七郎也老大不小了,總該為自己的後路籌謀。”

周瑾行沒有吭聲。

玉陽:“七郎是如何想的?”頓了頓,“這般抬舉長春宮,是不是打算讓溫淑妃替你生?”

周瑾行失笑,“阿姐知道朕忌諱外戚權勢過盛,朕不可能把溫家推上去,重蹈覆轍。”

玉陽點頭,“七郎心裡頭有數就好。

“可是總得有女人替你延綿子嗣才行。

“宮裡頭的李嫻妃和鄭惠妃曾是老妖婆安排進來的人,你瞧不上。

“溫淑妃又忌憚其家世背景,日後也隻能再納妃嬪進宮來,最好是沒有背景的女郎。”

周瑾行沒心思討論這個話題,說道:“太子養在永福宮挺好,隻要母子不出差錯,朕就不會廢太子,永福宮也會一直體麵。”

玉陽細細揣摩話中的含義,“如此說來,七郎是不會動太子的了?”

周瑾行“嗯”了一聲,“太子關乎社稷,他養在朕身邊多年,是個知趣的孩子,隻要恪守本分,朕自會讓他承大統。”

玉陽試探問:“倘若之後你又有親生的兒子呢?會忍心讓他做個親王?”

周瑾行坦然道:“立嫡立長乃祖製,當初朕既然把太子過繼到手裡養育,就不會為著私心動他。”

玉陽沉默。

周瑾行繼續道:“溫淑妃不會產下子嗣,一來朕不允,二來,她自己也沒興致。”

這話倒讓玉陽詫異了,“宮裡頭的妃嬪母憑子貴,有了子嗣,方才能站穩腳跟,她竟不想生養?”

周瑾行輕笑,“阿姐莫要看她年紀小,精明得跟什麼似的,小小年紀就把世情窺透了,對於她來說,保命和保溫家可比生養更重要。”

聽了他的話,玉陽讚同道:“確實如此,許氏一族的下場人們都看著呢。”

周瑾行:“所以阿姐無需再費心這些事。

“朕日日忙於前朝,實在沒精力去應付後宮諸事,一時半會兒也沒心思填充後宮。

“你我打小長在宮裡,也該知道宮裡頭女人多了是什麼樣的情形。

“朕不想重走父親的路,一輩子被身邊人算計,膝下子女眾多,到頭來死了大半,全都白養了。

“朕沒這個精力去養孩子,隻要太子不叫朕失望,朕自當全力扶持他,為他鋪路。”

玉陽露出無奈的表情,“你倒是想得開。”

周瑾行沒有答話。

不然呢,還能怎樣?

難不成又重頭練小號?

對於帝王這門職業來說,無非就是天下百姓的高級打工人。

他這個大號已經練得心力交瘁了,從七歲走到至今,吃了不少非人的苦頭,實在沒精力再去培養其他繼承人。

之後宮裡太平,並無事情發生,不作多敘。

接連下了兩場暴雨,氣溫降了不少。

先前溫顏派去京郊皇陵的人總算捎信回來,說

守皇陵的宮女中確實有一位符合條件的宮女。

那宮女莫約六十多歲,叫方沛萍。

在建元四十一年,也就是先帝駕崩的那一年因宮中內鬥受牽連被罰到京郊燕月山守皇陵。

這一守就是近二十年。

現如今方沛萍身負重疾,瘋瘋癲癲的,時日無多。

溫顏把方沛萍的信息一一記下,問道:“可否差人去把她請進宮見上一麵?”

一旁的小安子答道:“娘娘此舉恐怕不妥。

“那宮女是犯過事的罪人,既然被罰去守皇陵,這輩子就不能離開。

“倘若貿然把她弄進宮,恐掀起事端。”

溫顏沉吟片刻,方道:“既是如此,那我便親自走一趟皇陵。”

程嬤嬤不解她為何執著找那宮女,說道:“娘娘若想出宮,得聖上準予才是。”

溫顏:“無妨,我自會想法子。”

於是翌日溫顏同周瑾行撒謊,說她接連幾日都夢到周家的先祖們,想去皇陵祭拜。

周瑾行壓根就不信她的鬼話,卻也沒有拆穿。

那人在宮裡的行徑素來稀奇古怪,周瑾行早就聽說她在找一位瘋癲的宮女。

為了弄清楚她葫蘆裡賣的藥,周瑾行允了她的請求,隻有兩日的行程,且由禁衛軍楊中尉護送過去。

燕月山離京城倒也不遠,出了京城後,馬車隻需半日就能抵達。

溫顏對皇陵沒什麼概念。

在她的現代思維裡,守陵人估計就跟現代的墓園管理差不多。

錢多事少。

可是這裡是封建時代,前來守陵的人幾乎都是受罰的罪人。

這裡的日子比掖庭還可怕。

如果說掖庭裡的罪人日日勞作到死,至少運氣好遇到天下大赦還有機會離宮。

而在這裡的守陵人則生活在陵墓裡暗無天日,終生無法離開。

他們要像先帝生前那樣侍奉死者。

先帝喜歡什麼歌舞,他們得安排表演。

先帝喜歡吃什麼,他們得日日上供祭品。

除了皇陵的安全和灑掃外,還會定期哭喪,給先帝換被褥,換衣裳,完全跟伺候正常人起居那樣。

終其一生都在陵墓裡重複著沒有止儘的動作,與世隔絕。

在這樣壓抑,陰深深見不到天日的環境下,時日長了就有人的精神出現問題。

故而當溫顏過來後,看到這裡的守陵人總覺得不大對勁。

個個麵色蒼白,臉上麻木不仁。

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卻像戴著麵具的行屍走肉,看不到一點精氣神兒。

采青心裡頭直發怵,打退堂鼓道:“娘娘……”

溫顏:“明日就走,不會多呆。”

她心裡頭也不大舒服,畢竟是陵寢,陰深深的,叫人無端生出幾分抵觸。

管事嬤嬤帶她進陵寢祭拜先帝。

外頭陽光明媚,走進皇陵裡

,則透著陰冷的寒意。

溫顏打量周邊的青磚,陵墓裡一年四季都不會熄滅燈火。

若是守陵的宮女出了差錯,挨打受餓是家常便飯,若是想不開自儘,家人還會受到牽連被殺頭。

她們進來時就聽到女人的慘叫聲,原是不小心把供奉給先帝的祭品打碎了,正在受罰呢。

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委實滲人,皇陵裡明明深冷,溫顏的手心卻出了汗。

一旁的采青膽子小,死死地拽著她的胳膊,生怕鬨鬼。

管事嬤嬤把她們領到放先帝牌位的墓室,命人送香來。

溫顏雙手接過,跪到蒲團上磕頭敬香。

她來這裡不過是走個流程,裝模作樣祭拜完先帝,在出來的途中便問起守陵人方沛萍。

管事嬤嬤想了許久都沒想起此人,後來還是其他人提醒的,她才恍然道:“方嬤嬤啊,老奴記起來了。”

溫顏忙問道:“她現在如何了?”

管事嬤嬤頗覺好奇,“娘娘何故問起她來?”

溫顏忽悠道:“我有些舊事想問她,不知她還在不在?”

管事嬤嬤:“還在的,不過時日無多了,神誌不清的,娘娘隻怕不方便問話。”

溫顏:“???”

管事嬤嬤解釋道:“她有肺癆,會傳染人,娘娘金貴,斷不可與她接觸。”

溫顏卻不在意,她若因為接觸任務對象就掛掉,那也太沒勁了。

“無妨,你先帶我去瞧瞧,我就站在外頭問兩句。”

她執意要見方沛萍,管事嬤嬤隻得依言帶她過去。

因著有肺癆,方沛萍獨自關在一間墓室裡,那空間狹小,異味兒特彆重。

溫顏主仆走到門口,見木板上蜷縮著一具乾枯的軀體,像死屍一般沒有任何生氣。

地上放著餿掉的食物和半碗渾濁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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