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1 / 2)

李氏上樓時,潘小郎君的《桃花源》已經開場。

玉陽倚靠在窗前,居高臨下注視著戲台上的表演,瞧那身段兒,嘖嘖。

景嬤嬤走到門口,說道:“主子,李娘子來了。”

玉陽應了一聲。

景嬤嬤把李氏領到包廂內的隔間,隨即衝孫婆子做了個手勢,示意她退下去。

孫婆子看了一眼李氏,李氏點頭。

這是她唯一翻身的機會,斷不能失敗。

不一會兒玉陽從隔壁過來,李氏朝她行禮道:“民婦拜見長公主。”

玉陽上下打量她,視線落到她的胳膊上,還纏著厚厚的夾板繃帶,掛著呢。

“你那胳膊如何了?”

李氏應答道:“大夫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需得養上好些日子才能康複。”

玉陽坐到椅子上,做了個手勢,“坐。”

李氏小心翼翼坐下。

玉陽不禁好奇,“前些日才挨了板子,這會子就出來了,能走得動?”

李氏:“多謝長公主關心,皮肉傷,勉強能下地行走了。”

玉陽看她身板弱弱的,一副柔順樣子,不曾想氣性這般大,說道:“你的事我也聽市井裡傳過了。

“方才景嬤嬤說你求我施救,倒是奇了,我又不是青天大老爺,可救不了你。”

李氏默默起身跪了下去,眼眶微紅道:“不瞞長公主,民婦心裡頭知道,自己選擇了一條什麼樣的路在走。”

玉陽:“且起來說話,倒不用這般求我。”

李氏卻不起,隻道:“民婦商戶出身,原是不敢來叨擾長公主的。

“可是這偌大的京城,民婦求助無門,隻有想到長公主你了。

“同為女郎,民婦自不敢與長公主相提並論,隻是世間男兒多薄幸,女子難為,想來長公主也深知女人家的不易。”

她用同性之間的不易做話題的引子,確實引得玉陽讚許,說道:“這世道本就是男子的天下,哪有女人立足的地方。”

李氏拭了拭眼角的淚,“民婦窩囊,給長公主添堵了。”

玉陽:“你先起來說話。”

李氏這才起身回到原位。

玉陽道:“狀告夫家,隻怕全京城都找不出一位來,你此舉無異於作死。”

李氏:“民婦明白。

“可是人活一口氣,佛爭一炷香。

“民婦雖是商戶女,卻也有自己的底線尊嚴,那往往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卻是要陪伴自己走一生的精氣神兒。

“男人,名利,孩子都會在半道上走散,唯獨那點子骨氣不能丟,方才不枉來世道走一遭。”

聽到這番話,玉陽頗覺詫異。

原以為她一介商戶女,多半市儈俗氣,不曾想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可不比讀書人差。

玉陽微微生了幾分興致,“你讀過書?”

李氏道:“

幼時家父曾請過夫子教學,民婦與兄長們一同開蒙受學,知曉一些學識。”

玉陽點頭,“也難怪你能說出這番話來,想來骨子裡也有點擰巴勁兒。”

李氏沒有吭聲。

玉陽繼續道:“外頭都傳你不識好歹,那麼些年都忍了下來,何故這回就忍不下了?”

李氏默了默,平靜答道:“民婦,想殺繼子。”

此話一出,玉陽吃驚地瞪大眼睛。

這麼凶殘?!

看著眼前這女郎恭順的樣子,她一下子來了興致,跟發現新大陸一樣重新審視她。

“你想殺繼子?”

李氏點頭,“民婦用十年心血教養他,給他最好的衣食住行,給他請最好的夫子,生怕落下繼母苛刻的名聲來。

“可是白眼狼就是白眼狼,喂不熟的狗東西。

“往日他把民婦當搖錢樹便罷了,唯獨這一回,民婦容忍不了他。

“就因為到怡紅院嫖妓,自個兒沒分毫本事,卻想替人家姑娘贖回來養著。

“真是好笑,民婦的錢銀又不是大風刮來的,那畜生也知道家裡人斷不會同意,便起了偷盜之心。

“不曾想被民婦逮了個正著,質問他還不承認,惱羞成怒之下對民婦拳打腳踢,全無半點憐憫之心。

“長公主你說,像這樣的白眼狼,該不該殺?”

玉陽是個直性子,應道:“該殺!”

李氏繼續道:“公婆打小溺愛繼子,處處維護,從不懂得體諒民婦掌家的辛勞。

“他們隻知道出行有車馬,冬冷有錦衣,肚裡有葷食,體體麵麵,光光鮮鮮。

“現在民婦不想供著那兩尊菩薩了。

“他們年事已高,這輩子該享受的也享受過了,壽終正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當初既然那般溺愛繼子,那就讓他們好好瞧著他是怎麼被活生生折斷的。”

從頭到尾李氏的神情都是平靜的,卻叫玉陽興致勃勃,撫掌道:“你繼續說,我愛聽。”

李氏:“說來奇怪,像民婦丈夫那樣的男人竟然也能步步升遷,可見朝廷裡缺人缺得厲害。

“在家中他沒有丁點主見,事事聽從公婆,自個兒沒什麼本事,守著那點讀書人的假清高,卻嫌棄民婦不懂溫柔小意。

“我呸!什麼狗東西!

“倘若他像民婦那般日日操持一家老小的吃喝,為著營生,為著府裡大小瑣事費心,民婦就不信,他還有那點子溫柔小意。

“像這樣的男人,就該丟出去喂狗。”

玉陽掩嘴笑了起來,“我原以為你李氏是個受氣包。”

李氏皮笑肉不笑道:“民婦確實長得像受氣包。”

玉陽忍俊不禁,愈發覺得這女郎有點意思。

“你閨女呢?”

李氏道:“藏起來了。”頓了頓,“這世道官官相護,民婦曾差人打聽過,京兆府的人去過苗家,想來是勸私了。”

玉陽:“京兆府素來如此,通常情況下都不會得罪人的。”

李氏:“所以民婦才求助無門。

“這些日苗家來尋過好幾次,要麼就找說客上門遊說。

“也幸虧民婦留了心眼,提前把女兒藏起來了,若不然,他們定會拿她逼迫民婦就範。”

玉陽對她投以欣賞,“腦子還不算糊塗。”

李氏自嘲道:“長公主的誇讚,民婦可要當真了。”

玉陽笑了笑,“你這人倒有點趣味,隻不過今日求到我這兒,我卻幫不上什麼忙。

“實話告訴你,官場上的那些事,我是不會去沾染的,更不會用權勢去施壓,你明白嗎?”

李氏應道:“民婦明白。”

玉陽:“你多半得白跑一趟了。”

李氏欲言又止道:“民婦不敢為難長公主,隻是長公主若有法子,還請指點一二。”

玉陽爽快道:“這你放心,我若有法子,定會差人去知會你。”

李氏:“多謝長公主。”

接下來二人又說了些其他。

李氏用反向操作獲得了玉陽的好感,對她有了幾分印象。

不管事情能不能成,至少有了一線希望。

莫約半個多時辰後,李氏才打道回府。

外頭的孫婆子見她出來,忙上前接迎。

李氏朝景嬤嬤道:“有勞嬤嬤費心了。”

景嬤嬤:“李娘子小心腳下的路。”

李氏頷首,由孫婆子攙扶著下樓。

主仆走到雅音閣大堂時,孫婆子忍不住問:“娘子可還順遂?”

李氏淡淡道:“順遂。”

孫婆子麵色一喜。

殊不知李氏的背脊早已被冷汗浸濕。

為著今日的這場求助,她昨晚一宿沒睡,絞儘腦汁琢磨怎麼才能讓玉陽對她生出興致。

唯有對她生出興致,她才有機會獲得幫襯。

像玉陽那種無視禮教的女人,不能用常規眼光去看待。

如果她裝可憐去博取同情,隻會被恥笑招人心煩。

那般叛逆肆無忌憚的海王,吸引她的肯定不是三從四德。

故而李氏劍走偏鋒,來了一波反向操作。

事實證明,她的預測是對的,玉陽明顯對她生了興致,而不是厭煩。

她雖然並未答應伸出援手,但是她人脈寬廣,又是權貴,隻要有心,肯定就能指路。

李氏坐上小轎,連日來的緊繃,在這一刻稍稍得到放鬆。

隻要有長公主助力,苗家必敗。

不把夫家搞得家破人亡,實在對不起她這十年的心血付出。

吃了她的,就吐出來。

欠了她的,就還回來。

絕不手軟。

這不,雅音閣裡的玉陽確實被李氏給吸引了,如果她哭哭啼啼博取同情,玉陽隻會不屑。

偏偏不是。

頭腦清醒,果決狠辣,倒頗有一股子利落乾練。()

玉陽欣賞這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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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台上的潘小郎君不知何時已經退場,玉陽的注意力卻不在他身上。

“景嬤嬤。”

守在外頭的景嬤嬤進屋來。

玉陽道:“差人去打聽打聽苗家的事,勿要走漏了風聲。”

景嬤嬤應聲是。

玉陽端起茶飲,她雖然貴為公主,卻從不輕易動用權勢。

平時乾的都是紈絝子弟的把戲。

因為她深刻地明白,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來自周瑾行的縱容。

二人雖然是姐弟,但總歸不是一母同胞。

做人有時候就得有自知之明。

倘若因著他的縱容,她就濫用私權為所欲為,隻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那小子可是從地獄裡殺出來的怪物,沒有點狠辣心腸,哪能走到至今?

這些年她就是靠著自己的覺悟蹦躂過來的。

今日李氏求上門來,她雖同情她的遭遇,但決計不會給京兆府施加壓力。

更不會把手伸到衙門去。

現在李氏想要順利庭審,如果按正常流程,多半無法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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