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的目光在那串菩提珠子上凝了凝,麵色刹那間變得慘白。跪在他身旁的掌櫃還在連聲為自己辯駁,他恍惚轉過頭,木然地附和掌櫃的話。
“都說與自己不相乾,可這毒總不能是憑空變出來的。”安長卿端起手邊茶盞輕抿一口又放下,茶盞與堅硬的紅木桌麵相撞,發出“咚”的一聲沉悶聲響:“不如把兩人分開審問,從診病到抓藥,都是什麼章程,過了那些人的手,都一一盤問。屆時再兩相對應。若是對得上最好……若是對不上……”
安長卿目光一寒:“王府的刑房總能拷問出來。”
跪在中間的兩人一抖,連忙趴伏在地:“我等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李氏略抬眸,目光掃過兩人,又垂下了眼,隻手腕上的菩提珠轉得更快了些。
“王妃,這裡是安府,不是大理寺。”沉默良久的安知恪終於出聲,目光帶著強烈不悅:“毒也未必就是他二人下的,又何必搬出刑房恐嚇?”
安長卿寸步不讓:“父親若是覺得我動用私刑,將大理寺卿傳來也無不可。”
“你!”安知恪一噎,他自然是不敢讓大理寺的人來查,傳出去安家成了笑話不說……萬一真翻出陳年舊事,可不是鬨著玩兒的。
“你要審便審吧。”安知恪重重一甩袖。
“鐵虎,把人帶到旁邊耳房去。”
鐵虎聽令,將大夫先壓下去,暫時關在了旁邊耳房,隻掌櫃一人留在堂上。
掌櫃兩股戰戰跪在當中,安長卿坐主位,安府其餘人分坐兩側,加上伺候的丫鬟小廝,十餘人目光都落在他一人身上,直看得他冷汗涔涔。
胡是非問什麼他便答什麼,就連給餘姨娘的藥材總是次一些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都交代清楚了。等全部詢問完,半個時辰已經過去了。
胡是非手裡的紙張都寫滿了,他疊好後呈給安長卿。才又開始下一輪審問。
大夫姓王,五十出頭,年紀已然不小。獨自在耳房熬了半個時辰,再被帶上來的時候,腿都是軟的,全靠鐵虎架著他才沒有當場癱軟在地。
胡是非照例詢問,他隨軍時間長,審問雖然看起來溫和,問題卻一環扣著一環,直指核心,叫人連反應都來不及。王大夫不過答了幾個問題,就已經滿頭滿臉的汗水。
遊移的眼神不由自主瞥向李氏方向。
李氏眼中寒光閃現,尖銳指甲劃過木質珠子,在上麵留下清晰劃痕。
胡是非還在追問,犀利的問題一個個砸下來,王大夫已然懵了,耳邊是一連串的質問聲,腦海裡卻全是那串熟悉的菩提珠——那是他老母親常年戴著的東西。
汗涔涔地抬起頭,恍惚的目光四處張望一圈,他也不知道哪裡生出來的力氣,猛然間跳起,快而疾地撞向了一側的柱子。
霎時間血流如注,廳堂裡大亂。
王大夫倒在地上,身體抽搐幾下便沒了動靜,胡是非第一個過去查探鼻息,而後朝安長卿搖了搖頭:“死了。”
女眷們心有餘悸,都離著那根柱子遠遠的。
老太君捂著額頭一個勁兒念佛,叫下人趕緊把屍體抬下去,安知恪半扶著她,眉頭皺得死緊看向安長卿,冷聲道:“人都死了,王妃這下總該滿意了?”
安長卿也沒想到大夫會選擇自儘。
他原先的打算隻是逼迫大夫認罪罷了,今日餘姨娘湯藥裡的毒是他和胡是非趙石商量之後下的,不過是為了有實質證據,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否則若是直接戳破千重錦與藥材相衝會致人中毒,兩方對峙時大夫完全可以推脫醫術不精不知此事,而背後的李氏更可以高枕無憂——連大夫都不知的事,她一個深宅婦人,又如何會知道?
安長卿多方思慮,才最終選擇了這種鋌而走險的方式,詐一詐大夫和李氏。隻要大夫驚慌間下認了下毒一事,之後不管他供不供出幕後主使,他都能以此逼迫安知恪同意他將生母和妹妹接出去。而至於李氏,還有後手在等著她。
隻是沒想到,李氏比他想象中還要狠辣。竟然能逼著大夫當場自儘。
隱晦地瞥了一眼被丫鬟護著神情驚慌的李氏,安長卿嗤道:“他一個大夫,與餘姨娘無冤無仇,何苦下毒?後麵怕是另有主謀。現在人已畏罪自儘,斷了線索,我們與其自己摸瞎,不如請大理寺來查。”
“你敢!”安知恪怒氣衝衝道:“凶手已然伏誅,餘姨娘也沒出事,此事到此為止。若是鬨出去,安家將成整個鄴京的笑柄!”
安長卿麵色一沉,終於不再戴著客氣的麵具:“安家成了笑柄,與我又有什麼乾係?我隻知道,真凶一日不找出來,餘姨娘就一日性命有危!”
“是人命重要,還是你安家的麵子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