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開仁妻妾成群,膝下嫡女隻有一個,庶女卻有將近二十個。若是石家為了攀附權貴,嫁女時都陪上巨額嫁妝,再加上石家用度奢靡,又年年往鄴京上供,那抄出來就剩下這點家財也不奇怪。畢竟除了金銀珍玩,還有不少不能動的田產鋪子在慶州,其實加起來所剩也不少了。
安慶帝臉色一陣紅一陣青,目光在朝臣們身上一一掃過,似是在看到底是誰侵吞了石家家財。
方才還鬥得跟烏眼雞似的朝臣們各個垂首低眉,大氣都不敢喘一個。還有家中藏了美妾的朝臣,目光暗暗瞥向當中的蕭止戈,既憤恨又畏懼。
南方豪強向京中上供尋求庇護並不是稀罕事。鄴京的世家大族用度奢侈,加上攀比之風盛行,那些有底蘊的百年大家還勉強能維持體麵。但新起的貴族們,單單靠那點賞賜的田產和微薄俸祿,根本過不起奴仆成群的日子。如此一來,自然便都盯上南地的肥肉。
安慶帝對此亦是知情的。這些人從南方豪強身上割了肉,最好的一份自然是留著送進了宮中,進了安慶帝的私庫。因此這些年來,安慶帝一直對此睜隻眼閉隻眼。在先帝的兒子之中,他才能平庸資質也隻能算中下,但奪嫡時靠著有個好娘趙太後,才順順當當地繼承了皇位。剛登基時他尚且還有些雄心壯誌。隻是後來被美人美酒一熏陶,便漸漸舍棄了雄心壯誌。
左右他是皇帝,就算天塌下來,也有趙太後和趙家在前頭頂著,此時不享樂更待何時?
但這些年輕時的想法,到了暮年時,卻漸漸化成了恐懼——趙太後對他這個親兒子一直瞧不上,以前是隻有他一個兒子,不得不扶持他。可現在太子年歲已經大了,而他卻日漸衰老,或許哪一天,趙太後或者趙家等不及了,就會叫太子取代他。
人都是怕死的,越是像安慶帝這樣的人,就越怕死。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會遍尋道士追求長生之道,他甚至還沒到天命之年,還遠遠沒有活夠呢!
看著下頭緘默不語的朝臣們,安慶帝心中恐慌更甚。這些原本該聽從他的命令擁護他的朝臣,在他還活得好好的時候,已經開始站隊擁護他的兒子們了。甚至那叫他都眼熱的石家巨財,已經悄無聲息地被太子甚至這些朝臣瓜分。而他這個皇帝,卻隻能撿彆人剩下的!
想到尚還健朗的趙太後,風華正好的趙皇後,還有羽翼漸豐的太子,安慶帝露出一個有些扭曲的惡意笑容,目光陰鷙地掃過一眾朝臣,拂袖而起:“好啊,你們都好!”
百官心中驚駭,齊齊跪下:“陛下恕罪!”
安慶帝深深看他們一眼,道:“退朝!”
大太監尖聲傳唱,安慶帝已經離開大殿,跪了滿地的朝臣卻沒有一個人敢起來。
皇帝帶著侍從們離開許久,他們才麵麵相覷,遲疑著起身。接著,便齊齊警惕地看向最中間的蕭止戈。不管是□□還是三皇子黨,以前都從未把這個二皇子當做對手。即使他封了北戰王,立下無數戰功,手握雁州重兵。但隻出生時大凶之兆,以及市井之中狼藉的名聲,就能叫他絕了登上大寶的路。
更何況他才娶了男妻。一個娶了男妻的皇子登上大寶?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們唯一需要提防的便是北戰王擁兵自重,存著謀逆之心。
可誰也沒有料到,往日裡表現暴戾凶狠的莽夫,竟然是一匹深藏不露的狡詐惡狼。南邊一行,不僅重創了太子和三皇子的勢力。甚至還洗清了往日汙名,得了個好名聲。
——這分明是存著奪嫡之心!
朝臣們交換個眼神,默契地避開他往外走。此行回去,他們是該重新商議對策了。
禦史大夫季安民與丞相安知恪一同袖著手往外走。季安民瞧著安知恪並不怎麼好看的臉色,反而笑了笑,恭喜道:“北戰王這次立了大功,先恭喜相爺了。”
誰不知道安知恪私底下與太子往來甚為密切,而北戰王妃與這個父親關係不睦,如今在鄴京之中也不是秘密,季安民這一聲恭喜,叫安知恪活生生把臉都憋青了,才硬邦邦擠出個難看的笑容。
季安民仿若未覺,樂嗬嗬地朝他一拱手走了。
留下臉色鐵青的安知恪,思索著日後該如何應對。從前北戰王明顯無意大寶還好說,可如今他鋒芒畢露,顯然是有奪嫡之意,這麼一來,安知恪這個名義上的北戰王嶽父,就兩頭難做人了。
安長卿這個兒子恨不得跟他斷絕關係,北戰王也從未敬重過他這個嶽父。原先他不覺得如何,眼下卻覺得棘手起來。他早就投效太子,自然不能叫太子跟他離了心。但轉而想到如今太子處境,又有些疑慮起來。若是太子和三皇子之間,他必定是毫不猶豫地押太子。可若是蕭止戈也摻和進來,他卻有些拿不準了。
彆的不說,單單他手中的兵權,就足夠叫人忌憚了。萬一真的徹底決裂,日後北戰王不顧名聲奪了位,那安家就徹底沒有轉圜之機了……
安知恪心中權衡,一時之間竟然難以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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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叫安長卿知曉他心中想法,肯定要告訴他,安家與他之間,早就沒有轉圜餘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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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慶帝出了勤政殿,便叫人宣了太子來。
這些日子安慶帝沒有再服用丹藥,也不敢再縱欲寵幸美人,因此身邊倒是乾淨許多,隻有伺候著的宮女太監。
殿上之事太子已經得了消息,一邊心裡惱恨蕭止戈,一邊卻不得做出憔悴神色,匆匆來見安慶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