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眼鏡男子進了院子,先行向老太太鞠躬問好,然後走向常來福:“來福哥。”
“進來說。”常來福引著眼鏡男子進了外屋,又到了西屋。
西屋裡陳設很簡單,一盤大炕,一組大紅櫃,還有就是牆上的兩個相片鏡子。
接受常來福讓座後,戴眼鏡男子取下了圍巾,也敞開了羽絨服,但帽子還一直戴著。
文氣的眼鏡,濃密的小黑胡,背著一個廂式包,滿口首府語音,看來沒錯了。
儘管已經認定了對方身份,但常來福還是指著報紙追問:“你是寫這篇東西的記者?”
“這個記者不是我。”眼鏡男回複道。
略一遲疑,常來福“哦”了一聲:“那你是管他的?”
眼鏡男微微一笑,引出了正題:“來福哥,我知道你現在很煩,一麵是老婆跟人跑了,一麵又是各方不斷的打擾,所以你想躲起來,甚至想帶著老娘和兒子躲出去。”
“哎呀,說的可太對了,來福現在都快愁死了,正想著……”老太太插話到中途,注意到兒子的眼神,趕忙閉住嘴巴去了外屋。
眼鏡男子繼續說:“從眼下情形來看,這也不失一個辦法,但絕對不是好辦法,也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大娘在村裡住一輩子了,不像年輕人經常出去闖蕩,真正是故土難離,現在即使為了你們離開,到外地也會不適應的,也可能因此引起好多麻煩。”
“為了來福和虎子,我不怕。”老太太還是不由得插了話。
“沒那麼簡單,彆的先不說,就是人生地不熟,語言不通就難辦。連個聊天的人都沒有,時間長了難保不會生病,生病住院報銷都是個難題。”
故意停了停,沒再聽到母子二人吭聲,眼鏡男又拋出了重磅內容:“大人就是再難,還可以克服、忍受,可虎子已經五歲,再有一兩年就該上學了。戶口不在那裡,他怎麼上學?”
“實在不行去私立學校。”常來福接了話。
“公立學校基本全免費,還有一些補貼,而私立學校一年五六萬的費用卻不是一般家庭能接受的。”
剛聽到這裡,老太大又衝進了西屋:“五六萬?用那麼多嗎?”
“個彆打工子弟學校稍便宜一些,但一年學費至少也得兩萬,再加上其他雜七雜八的費用,總得三萬吧。”眼鏡男子說到這裡,語氣一轉,“即使這些都能儘量克服,但你想過沒有,在那樣的陌生環境長大,小虎的心理會健康嗎?在那樣的條件下生活、學習,小虎的未來會是怎樣,難道還讓他繼續外出打工?繼續把老婆孩子放在家裡嗎?”
“那怎麼行?要是也出個狐狸精呢?”老太太立即急了。
“我看看你的包。”常來福說了這麼一句。
眼鏡男答了聲“好”,打開挎包,拎出了裡麵的攝像機:“你看,根本沒開,不會偷錄的。”
常來福前後左右看了一通,還是不放心地說:“把這個取下來吧。”
“行。”眼鏡男說著,取下了攝像機電池,還把空包倒過來搖了搖。
“唉。”常來福歎息了一聲,問道:“你怎麼幫我?”
眼鏡男說:“你首先需要把實情細講給我。”
常來福“啊”了一聲:“還上報紙?”
“不不不。”眼鏡男擺擺手,“你跟我說的這些,絕不會上報紙和網絡,隻是為了逮住那個男人,也幫你找回那個女人。”
“真的能找到狗男女?會怎麼處理他們?”常來福咬牙追問。
“這就要看你提供的消息了,如果準確、詳儘的話,逮住他們的可能性至少有九成。如果證實那個男人破壞彆人家庭,法律自會製裁他,至於女人就另當彆論了,看她是否被騙或被迫,看你們是否考慮小虎的成長及親情。”
“如果這個男人受到了應有懲處,自然就再沒什麼焦點可尋,也就不會再有人打擾你們了,我想女人也會回歸家庭的。至於上下鄰村村民們議論,我覺得這不算什麼,村裡出這種事的又不是一家。退一步講,即使以後想逃離這裡,你們也是完完整整一家人,和你們仨出去絕不是一回事。”眼鏡男講說到這裡,停了下來。
沉吟了起碼有五分鐘,常來福重重點了點頭:“好,我說。我和那個娘們都是一個鎮子的,兩個村離著十裡多地,是自己搞的……”
從常來福的講說來看,與外麵傳的有差彆,但基本脈絡是一樣的:以前常來福夫妻倆關係不錯,男人在外打工掙錢,女人在家操持家務照顧老人。就是發生這次地震後,村裡來了搶險的工程隊,女人就和那個鏟車司機勾搭到了一塊,最後女人竟然跟那個家夥跑了。男人接到家裡電話後,這才急匆匆趕了回來,找了好多地方也沒找到。
“那這事怎麼就上報紙和網絡了?”眼鏡男追問道。
“哎,誰知道呢,估計是我那天喝醉酒吧。”常來福歎著氣,又講說起來,“連著找了好幾天,該找的地方也找了,可是根本就沒她的影,我是又急又悔呀,喝酒就喝多了。喝多以後我就在大街上瞎叨叨,有一個男的就老是跟著我,又問又記的,肯定是那個人捅出去的。反正現在也這樣了,我也不怕你再寫出去。”
“不會的,我不會寫出去。”眼鏡男做過保證後,又詢問起了細節。
常來福也沒什麼隱瞞,隻要知道的,對方問什麼就說什麼。
該問的也問了,眼鏡男起身告辭。
常來福把對方送到院裡時,忽的問:“你為什麼要幫我?圖的什麼?”
“我什麼也不圖,就是見不得好人受氣,要為老實人討公道。”眼鏡男鄭重說過,轉身出了院子。
看著那個離去的背影,常來福眼眶不禁濕潤,喉頭也一陣的發緊。
老太太則是抱著兒子胳膊,抽泣著說:“來福,碰到好人了。”
眼鏡男離開常家後,匆匆出了常翰林村,上了村外樹叢裡的汽車。
稍稍暖和了一下,眼鏡男摘下帽子,雙手在臉上來回搓了幾下。頂燈燈光映照下,眼鏡男恢複了本來麵目,原來正是艾河區副區長羅程。
那天常來福就不在家,老太太也僅晃了一眼,加上羅程今天又化了妝,那對母子自然就認不出來了。
羅程處理掉化妝廢棄物,然後取出手機發了短消息,隨即又撥打了雷捷號碼。
過了好大一會兒,雷捷才接通:“好不容易正常休息一次,你這大半夜的又作什麼妖?”
羅程“嗬嗬”一笑:“幫個忙,幫我查兩個人,號碼和身份信息剛發給你了。”
過了一小會兒,雷捷聲音再次傳出:“這是艾河區的號呀,必須得找市裡幫忙。”
“那你就幫著找一下。”
“說的輕巧,我又不是警務署署長,這大半夜的。這麼的吧,先在金峻嶺查一查,萬一揪出來呢。”
“嗬嗬,有勞了。”羅程笑著結束通話,發動了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