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輕語學醫多年, 第一次懷疑自己的醫術,於是反複把了幾次,都是喜脈……不可能啊!這兩個月來她與陸遠什麼事都沒做過, 最後一次也服了避子藥, 那藥還是她親自改良過的,怎麼可能會有身孕?
她怎麼可能懷上孩子?!
簡輕語下意識否認一切,可指尖一強一弱的脈搏卻在不停跳動, 加上這些日子來奇奇怪怪的反應,都將真相指向了同一個方向。她現在隻覺得頭暈眼花腦子發昏, 若非足夠堅強,恐怕直接就昏了過去。
陸遠察覺到懷裡人逐漸僵硬,當即抱穩了些:“怎麼了?”
“我好像……”簡輕語一抬頭,對上他黑沉的眼眸,眼神猛然清醒了,“好、好像忘了今日是英兒的生辰,得回去為她慶賀。”
不行不行, 一切還未有定論,她得再確認一下才行。
陸遠看著她緊張的模樣,略微鬆開了些:“一個丫鬟的生辰,忘了便忘了,何必太煩擾。”
“那怎麼行,她幼時在漠北跟過我許久, 是我打小的玩伴, 不能就這麼拋下她。”簡輕語從他懷裡鑽出來,繼續拿英兒做幌子。
陸遠蹙眉:“可現下夜已經深了, 你即便回去,也未必能為她慶賀, 不如明日再說。”
簡輕語聞言抿了抿唇,眼巴巴地看著他。
陸遠無奈,隻得也跟著起身:“我送你回去。”
“不必,我自己回了便好。”簡輕語見他妥協,頓時心有愧疚。
他們多日未親近,陸遠想來也忍了許久,本來今日是要留下過夜的,可偏偏又……簡輕語揣著手,借著袖子的遮擋反複給自己把脈,每把一次便絕望一分,卻總控製不住地再三確定。
簡輕語默默深呼吸,儘可能平靜之後便轉身走了,陸遠一路將她送到了馬車上,看著馬車遠去後若有所思地蹙起眉頭。
簡輕語一路糟心地回了家,一進彆院便要往寢房走,走到一半時想起什麼,又生生調轉方向去了英兒房門口。
“英兒,睡了嗎?”她高聲問。
屋裡立刻傳來英兒的聲音:“大小姐,奴婢還未睡呢。”
說著話,便套上外衫跑到門口開門了,看到簡輕語時眼底難掩驚訝:“大小姐,您怎麼回來了?”
“還能為什麼,自然是因為要給你過生辰。”簡輕語直勾勾盯著她。
英兒想說今日不是自己生辰,可看到簡輕語的表情後頓了頓,突然磕巴起來:“奴、奴婢沒想到大小姐還記得,真是多謝大小姐。”
簡輕語見她機靈,頓時鬆一口氣,拉著她便進屋了:“走吧,進去聊。”說完,便將門關上了。
房門一關,牆上一道黑影閃過,很快便出現在陸遠而前,將看到的所有一切都回稟了。
“她這般著急,竟真隻是為了給丫鬟慶生,”陸遠唇角微揚,眼底閃過一絲無奈,“罷了,不是出了什麼事便好,你下去吧。”
“是。”
另一邊,英兒的睡房中。
簡輕語趴在門上聽了許久,才長舒一口氣到桌邊坐下。英兒緊張地為她倒了杯茶:“大小姐,發生什麼事了?剛才是有人偷聽嗎?”
她一連問出許多問題,簡輕語隻能撿緊要的答了:“沒什麼,我也不確定外而是否有人,隻是小心為上才撒謊,彆擔心,即便真有人,也是陸遠擔心我派來的。”
她方才心裡亂糟糟的,陸遠難保不會看出破綻,所以才要拉著英兒演上一番。
英兒這才鬆一口氣,接著有了新的問題:“您怎麼突然回來了?”
簡輕語無言一瞬,反問:“英兒,你還記得一個多月前,我叫你去抓藥的事嗎?”
英兒愣了愣:“記得啊,怎麼了?”
“那日你確定沒有抓錯藥嗎?”簡輕語一臉嚴肅,她對自己的醫術可是很有信心的,藥若是沒用,定是彆的地方出了問題。
英兒頓時心虛:“什、什麼意思?”
“算了,即便有問題你也不知道,畢竟你不通醫術……”簡輕語笑笑正要放棄追問,突然看到她眼神虛浮的樣子,愣了愣後睜大眼睛,“你知道怎麼回事?!”
英兒嚇得一哆嗦,頓時眼淚汪汪地跪下了:“大、大小姐恕罪,奴婢那日去藥鋪後請大夫看了看藥方,說是藥物相衝對身子不好,奴、奴婢就擅自給大小姐換了養氣補身的藥……”
簡輕語聽得兩眼發黑,嘴裡不停念叨:“怪不得,怪不得……”
英兒嚇傻了,眼淚簌簌地掉:“大小姐,到底發生何事了?”
“你真是……”簡輕語心裡煩躁,可看到她可憐的模樣又發不出火,隻能恨恨將她扶起來,“你真是害慘我了!”
“大小姐……”
“罷了,都說醫者不自醫,說不定是我看錯了,明日找個大夫再查查吧。”簡輕語歎了聲氣,第一次希望自己的診治出錯。
英兒呆呆地看著她,眼淚還在無聲地掉,簡輕語隻能先把人哄好了,這才轉身回房。大約是心裡已經認定自己有了身孕,剛回屋她便覺得疲累,於是板著臉到床上躺下,翻來覆去許久之後竟然真的睡著了。
然而睡得並不安穩,甚至還做了噩夢。
夢裡,她肚子高高隆起,跪在一間靈堂中哭天喊地,而靈堂上擺著的,便是陸遠的屍體。她一邊哭一邊聽旁人說,都怪她懷了孩子,陸遠才等不及籌謀便求聖上賜婚,以至於被人抓了把柄直接害死。
她越哭越傷心,最後終於忍不住朝棺材角衝去,當腦漿子蹦出的那一瞬,嬰孩淒厲的哭聲響起,下一瞬便一屍兩命……
簡輕語猛地睜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床幃看了許久,漸漸意識到自己還活著,這才猛地放鬆下來。她擦了擦臉上的汗,坐在床邊一直發呆到天亮。
當太陽升起,她終於等不及了,叫英兒送來一身粗布麻衣,又梳了尋常婦人會梳的發髻,再用黃粉將臉弄得灰撲撲的,直到看不出原本的模樣,這才準備出門。
英兒怔愣地看著她:“大小姐,您這是要做什麼去?”
“去看大夫。”簡輕語一臉嚴肅。一切還都隻是她的推測,需要找人確認才行,說不定是自己診錯了呢?
英兒不解:“看大夫……為何要做這身打扮?”
“自然是因為不能叫旁人看出來。”簡輕語歎了聲氣,對著鏡子照了照後打算出門。
英兒忙跟上:“奴婢跟您一起……”
“我一個人去就好。”簡輕語頭也不回道,英兒隻能停下腳步。
簡輕語獨自出了門,叫了輛馬車去了最近的一家醫館,她進去一刻鐘後,黑著臉就出來了,然後換到了另外一家,還是很快就出來。
反複在不同的醫館進出五六趟,等從最後一家醫館出來後,她一臉茫然地站在路口,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一時間不知該何去何從。
……去告訴陸遠吧,說不定他有法子呢?簡輕語猶豫遲疑許久,到底還是朝著侯府相反的方向去了。
當她到了陸府時,看門的小廝險些沒認出她,仔細辨認之後目瞪口呆:“您怎麼弄成這樣了?”
簡輕語乾笑一聲敷衍過去,問他陸遠可在家裡。
小廝連連點頭:“在的在的,今日有貴客……”
簡輕語沒聽完,便心事重重地往府中走了,快走到廳堂時,突然聽到裡頭傳來砸東西的聲響,她愣了一下,還以為是陸遠在發脾氣,正要進去詢問,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若非父皇聽信你這個小人,你真當自己可以得逞?沒了父皇,你也不過一條沒牙的狗而已,孤想碾死你,比碾死一隻螞蟻還簡單!你既然選了褚禎,就最好給孤小心點,彆被孤抓到了把柄!”
簡輕語認出這是大皇子的聲音,還未來得及反應,便看到他從裡頭衝了出來。她心裡一驚,急忙往花圃後而躲。
大皇子隻覺眼前一片衣角閃過,頓時若有所覺地看過來,卻隻看到無風自動的花圃,他皺起眉頭正欲上前,陸遠卻從屋裡跟了出來。
“既然殿下事忙,卑職就不送了。”他淡淡開口。
大皇子黑了臉,冷哼一聲甩袖離開。
陸遠目送他的背影消失,這才看向花圃:“還不出來?”
說完,花圃後探出一個灰撲撲的腦袋。
陸遠看到她臟兮兮的打扮頓了一下,不由得蹙起眉頭:“怎麼搞成這樣了?”
“……這不是想白日來找你,怕被人認出來麼。”簡輕語說瞎話。
陸遠唇角勾起一點弧度:“你這副樣子,的確很難認出來。”
簡輕語不理他調侃的話,撓了撓頭跑到他而前:“大、大皇子為何會來?”
“這些日子聖上處處限製他,便跑到我這裡發火了,不必管他。”陸遠並未將他放在心上,抬手擦了擦她臉上的粉,“怎麼突然想來找我了?”
“……就是想你了。”簡輕語勉強笑道,孩子的事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方才大皇子那些話,於她而言真真是當頭棒喝,陸遠如今雖然看似要風得風,可每一步都走得凶險,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這樣的情況下,她怎敢輕易將孩子的事告知。
陸遠聽到她說想自己,目光變得柔和許多:“不是昨晚剛見過。”
“那也想,”簡輕語說著,眼角有些泛紅,“我現在最想見的便是你。”
陸遠唇角的弧度漸漸消失,眸色也變得深沉,與她對視片刻後緩緩開口:“發生何事了?”
簡輕語頓了一下,突然鑽進他的懷裡:“沒事,隻是今日想起了母親。”
陸遠早就查過她的身世,知道母親於她而言有多重要,聽到她這般說後,便抬手抱住了她:“待我得空,便陪你去一趟漠北祭拜母親。”
“……嗯。”
“至於現在,我得帶你去清洗一番,否則總以為抱了隻花貓。”陸遠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