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尋皺著眉頭看著他。
“你都沒說, 怎麼知道我不懂啊,你說出來看看啊。”
衛延這會難得的沉下心。
“那我問你,你那麼努力學習是為什麼啊?”
傅尋實在不知道這跟麵前的這隻雞有什麼關係, 但還是決定老老實實的回答。
“為了跟我爹一樣, 成為一個有用的人。”
衛延聽完轉頭看看還在玩玩具的傅選,他爹以後也確實挺有成就的,但那是他的成就, 跟自己無關。
“還有嗎?”他想再聽聽。
傅尋慎重的又思考了一會,“是為了以後能有飯吃。”
衛延轉頭看他一眼, 覺得他在內涵自己。
“你一邊玩去吧,跟你一個小孩也說不通。”
傅尋這會也沒耐心理他了,誰是小孩還說不一定呢, 全家就他最幼稚。
衛延是真的在思考, 坐在椅子上看著這隻雞, 他當初學醫不過是興趣突然來了, 就報考, 報考就考上, 考上就出車禍,出完車禍就到這裡, 但看到那位老鄉, 才知道那身白大褂真的很值得穿。
衛煦跟傅則到家掀開堂屋的門簾就看到衛延在看著麵前的這隻雞。
“衛延,你怎麼了?哪裡弄來的雞啊?”一看就知道是用心喂養了的,養的不錯。
傅尋看看他娘, “我堂舅舅說我不懂,然後又問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我覺得他這有問題。”說著指了指自己的小腦袋。
衛煦嘖了一聲, “不許這麼說你舅舅, 這是糖炒栗子,拿去吃吧。”
傅選第一時間衝了過來。
傅則把包跟外套都放在衣架上。
衛煦伸手拍拍衛延的肩膀,“說實話,這是怎麼了?”
衛延覺得自己的金錢觀跟現在還是不一樣的,他從來不覺得錢有多重要,但今天意識到了。
“這隻雞是我們醫院來了一個大叔老鄉,他給家裡的孩子看病沒錢了,本來是想到醫院裡換的,他人老實不敢去黑市,結果醫院裡沒人敢跟他換,我本來是過去看看的,但是他太可憐了,我就想直接給他錢,結果他說我不要雞,他就給我磕頭,我實在沒辦法,就收了雞,又多給了一塊錢。”
傅尋他們幾個邊吃栗子,邊聽衛延的話。
衛煦本來以為這是小事,但看到衛延剛剛的表情,應該是這件事情引起了他的思考。
“那就把雞放到雞圈裡,正好,咱們的小雞仔還沒長大呢,這隻雞可以下蛋。”
衛延歎了一口氣,“不是下蛋的問題,堂姐,你說我平時是不是太不著調了?”
衛煦還沒說話,傅則就嗯了一聲。
“你大概不知道,現在國家多缺人才,但現在的現實環境並不好,很多人都受到了很多的冤屈,你能有份工作已經不容易了,可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雖然我們不是多偉大的人,但要儘自己的一份力量,去慢慢的改變,總有一天一切都會變好的,如果我們變強了,那像上次我遇到的事情,彆人就不會遇到,現在不過是欺負我們罷了。”
衛延是有些愧疚的,“好,我知道了。”
衛煦覺得傅則的這一番教育很成功,在沒人看到的地方給他眨了眨眼睛。
“既然你都看到了,那就好好的學醫,你以後才能幫助更多的人。”學醫的人要有一顆擁有大愛的心,她知道衛延其實個很愛心軟的小孩,還沒長大,等見到更多的現實,他自己都會變的。
衛延看著這隻雞,“那先養在咱們家?”
衛煦點頭,“好,你可以關注一下那個大叔老鄉的事情,等他孩子的病治好,可以把雞還給他,跟他說錢是借給他的,雞之前是作為抵押,等他錢村存好,可以還給你。”
衛延點頭嗯了一聲。
傅選邊吃板栗邊聽他們說話,“我還以為能吃了呢?”
衛煦這邊還在感歎能跟衛延聊這麼多不容易,結果那邊傅選就惦記著吃呢?
“你一邊去。”
傅尋笑著揉了一下他的腦袋。
衛延是真的很認真的,他要好好的學習,既然真的學醫,他就好好做,但還有彆的事情更重要。
“那先吃飯吧,我都餓了。”
衛延歎了一聲氣,都是欠他們的,一個個的。
“傅則,走,去廚房。”
傅則伸手指指他們。
“衛延把雞放到雞圈裡去。”
衛延樂嗬嗬的,把幫著的雞腿給拆開,然後就抱著雞放到雞圈裡。
大冬天的晚上得喝湯,切點紅薯塊,裡麵抓上一把米,紅薯稀飯,再惹上一些雜麵饅頭,炒個雞蛋,再炒個冬瓜粉條。
傅則燒著兩個鍋底。
“衛延心思細膩,性格確很豁達,不知道是怎麼教育養成的。”
衛煦手裡在案板上切冬瓜。
“應該是跟我大伯家有關,我大伯娘年紀很大的時候才得了這個兒子,小時候自然嬌慣,他們家家庭條件也不錯,所以他其實沒吃過苦,這不是出來當知青,慢慢的也變了,現在是見到了他從來沒見過的事情,可能心理才開始反思,生活的一千種過法。”
傅則聽著是覺得說的很對。
“他腦子是很聰明的,好好學,肯定能考的很不錯。”說完看看門口,又壓低了聲音,“你還是堅持讓他參加高考?”
衛煦嗯了聲,“當然,這樣對他也有好處。”
衛延在堂屋裡吃栗子,還不忘給傅言剝上,傅選沒他剝的快,吃的就慢了很多。
“堂舅舅,你是大人,怎麼還跟我們搶啊?”
衛延無辜的搖搖頭。“沒搶啊,我是給傅言剝的。”
傅選氣呼呼的,“那你怎麼不給我剝?”
衛延歎了聲氣,“這就要來講一講了,傅言說長大了賺錢要養我,你呢?你又不養我?”
傅尋本來是不想跟他們逗著玩的,但是聽到他這麼說就忍不住看過來。
“堂舅舅,你剛剛跟我爹娘不是說要好好學習嗎?”
衛延大方承認,“是啊。”
傅尋看他承認的倒是快,“那你還說要妹妹養你的話?”
衛延絲毫臉不紅的。
“這有什麼必要關係嗎?我好好學習,不一定能養活自己啊,這個時候還是需要人幫助我一下的。”
傅尋邏輯能力很強,但也沒有盤明白他的邏輯,因為他的邏輯全來自於胡說八道。
衛煦把最後一個菜炒好盛出來就喊人過來端菜。
“衛延,傅尋過來乾活。”
衛延站了起來,“快餓死我了。”
紅薯稀飯,雜糧饅頭,外加炒的熱菜。
“傅尋,你端饅頭筐。”
她跟傅則端粥,這個最燙。
吃飯的時候,傅尋還不忘說說衛延剛剛說的話。
衛煦就知道教育一個孩子是個很漫長的事情。
“傅尋,你什麼時候期末考試啊?”
傅尋想了下,“好像是下個星期,我還聽到老師說隨便考考算了。”
衛煦跟傅則對視了一眼,這就是最不好的消息,老師被批的沒心情教書,孩子怎麼可能會學會,從一開始就沒學好,以後就更不行了。
“那你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回來就問我跟你爹。”
傅尋點頭,“其實我都會的。”
衛煦相信他,“那好,等到周日的時候,讓你爹給你出一套題目,咱們就算是在家裡給你考一下。”
傅尋不害怕考試,聽到還覺得很有意思。
“好啊。”
臨近年關時間過的就快,傅尋考在學校裡考了一個象征性的試,就通知收拾東西放假。
傅則衛煦他們所裡也開始收到過年的補貼,發的還是很多的,什麼油,麵,肉,都有,但他們不在這裡過年。
衛延也一直在關注著那個大叔跟他孩子,他悄悄的打聽去看過,是個女孩,看起來比傅言大一兩歲,病的不算很嚴重,但做了一個小手術,其實在這會人眼裡隻要動刀子,就不是什麼小病。
“爹,我的蘆花是不是沒了?”
小姑娘看起來很是聰明。
大叔這幾天都在醫院裡熬著聽到閨女問心裡也難受,“回家我再給你找個小雞仔,你還養著。”
小姑娘已經知道了,還掉了眼淚,但也沒說話。
衛延等到那個大叔出來,把他叫到了一邊。
“大叔,那隻雞還在我家裡呢,我把雞還給你,你就當做那錢是借給我的,以後慢慢還就成。”
大叔是成年人,跟小孩子想的完全不一樣,他是知道一隻雞下十天的雞蛋能到供銷社裡換錢的,但已經給了人家,這樣也不好。
“不用,那隻雞下蛋很勤快的,你養著能吃雞蛋。”
衛延知道這隻雞對於他們來說肯定很重要。
“沒事,我家裡有好幾隻雞呢,都養著呢,這隻還是還給你,主要是還給你閨女,真的,等你們下午出院,在醫院後麵等著我,我給你們送來,也過個好年。”說完他就走了。
衛延下午抱著那隻雞在醫院後麵一個角落裡等著他們。
小姑娘看到那隻雞立刻就跑了回來。
“小蘆花。”
衛延遞給她,“還給你了。”
大叔手裡拿著網兜,裡麵裝的都是這次住院的東西。
“謝謝你。”
衛延擺擺手,“太客氣了,快回家吧,你們還要趕回去的長途汽車吧。”
大叔哎了一聲。
衛延摸摸那個小姑娘的腦袋,“再見。”看著他們走遠,他心情就好了很多。
衛煦所裡是大年二十三就開始放假,所裡有值班的,工資會另外算,也有人願意,主要是項目又停了,說是上麵要檢查,他們也沒啥。發了一桶油,還有幾斤肉,另外還有二十斤的麵粉,三十斤的全國糧票。
傅則也是同一天就接到通知,但不同的是他們要配合上麵的檢查,所以又配合了幾天,才給放假。
他們買的是大年二十六回家的票,到家也跟去年差不多,二十□□。
衛延去寄了電報,告訴他們大概到的時間,記得接一下。
陳淑梅看到電報的時候正在家裡發愁。
“老衛,你說他們知不知道親家出的事啊?”
衛樹林磕磕自己的煙袋,“這瞅著是不像,說不定親家沒事呢?就是去問問話?”他一個都退休了的人,還有啥好問的?
陳淑梅心裡擔心,“你說會不會連累到傅則啊?那咱們衛煦就遭殃了?”
衛樹林覺得不會牽連的那麼廣的,“傅則跟衛煦都是公家的乾部,又沒做錯什麼,平時也沒跟家裡聯係,怎麼可能會連累到?你可彆自己嚇唬自己。”
陳淑梅擔心閨女,也擔心外孫外孫女,這一年多發生的事情可太大了,一睜開眼不知道的就怎麼了呢?特彆是家裡有乾部的,更慘。
衛樹林歎了一聲氣,“親家的事情咱們也彆說,他們要是不知道,那就是親家不讓說,要是知道,這也回來了,你放心就好。”
陳淑梅真是覺得這日子剛剛好過,怎麼就能出這樣的事情?
傅熊建今天剛剛被問完話放回家,是他之前的老領導出了問題,發現跟那邊的人還有書信往來,雖然隻是簡單的問好,但也是不行的。
呂英看他今天回來了,心才落下來。
“沒事吧,怎麼說的?”
傅熊建搖搖頭,“就正常問話,不用緊張,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說著喝了一口水。
問話他的是軍區的領導,現在也是在開會,分為兩派。
“傅熊建個人根本就沒有問題,你們這樣牽連是不是太過分了?”說著還冷笑一聲。
“你這麼說就有失公允了,傅熊建的大兒子是搞科研的,還是豫中分所的負責人,他妻子也是,這樣的一大家子如果真的跟那邊有聯係,未免太過危險了,再說了,我記得首都裡的那個還在接受勞動改造,是傅則的老師。”
剛剛那個人又再開口,“說到這裡,咱們就要再嘮一嘮了,那你難道不知道,傅則連續幾次遇害,西北軍區通報回來,你我受到上麵的批評的事情嗎?不說遠了,就說近期吧,人差點命都沒了,你們就要在這裡空口無憑的定罪,我看你們真是厲害的很啊。”
“你,你……”
坐在首位大領導聽到他們的爭辯,也隻是舉手示意叫停。
“我同意老高的說法,咱們還是要看人家做了什麼,而不是妄加揣測,如果真的無憑無據的就定了罪,是不是太讓人寒心,另外傅熊建的出身也是勞苦大眾,我們不要失了本心,他的事情就到此為止吧,換個方向調查。”
老高看著對麵的人笑了起來,一堆小人,這個時候亂蹦亂跳,軍區也是他們能動的起的,簡直搞笑呢。
會散了之後,老高就急匆匆的到了傅家。
傅熊建正在院子裡坐著看孫子,他心情也不好。
“老傅,好消息好消息。”人未到聲先到。
傅熊建趕緊站起來就迎了過去。
“沒事了,大領導在會議上說你沒事了,換個方向調查。”
傅熊建聽到這話才算是把心放到肚子裡,如果他真的出事,這一大家子也會跟著遭殃的。
“真是感謝你啊,老高,要不是你一直為我說話,我估計真的都要地掉進去。”
倆人坐了下來。
傅熊建給他倒了一杯茶、
“哈哈哈,這你可不用謝我,關鍵還是你兒子有用。”老高想起來今天在會上把對方說的啞口無言就高興。
傅熊建疑惑的皺著眉頭,“我兒子?他都不知道這個事情。”
老高這會特彆的高興,像是打了一個大勝仗。
“你大兒子,傅則,他這一年來並不太平,去年西北遇險兩次,一次是被內奸困在了沙漠裡,幸好救了出來,另外一次是對方太惡毒,派了人到家裡要害孩子,被孩子的堂舅舅救了,最近的一次就是前段時間,他受傷,人差點沒。”
傅熊建眉頭都要擰成一股麻繩,“這都是什麼事情啊?我一件都不知道。”
老高看他這反應是真的不知道。
“估計是你兒子不想讓你擔心,所以才沒說的,不過沒事,現在都過去了,那邊也都加派了人手保護,不過還真是這幾次遇險,不然你兒子也要被查,你知道的,首都他的老師已經那樣了,世事難料。”
傅熊建心裡也難受,兒子發生的事情,他一點都不知道,到頭來還要靠著兒子,才能讓自己擺脫嫌疑。
老高又跟他說了一會彆的,才走的。
呂英知道傅熊建沒事,趕緊出去到菜市場買了好多菜回來做上一桌子,還叫了傅申兩口子回來。
“你爹這次沒事了,可算是嚇死人。”
劉畫也是挺高興的,之前她都想過,要是公公出事,他們就登報解除關係,反正總不能影響他們這一家人吧,她見過有人就是這麼乾的,沒辦法啊,要保全自己太難了,現在就很不錯。
傅熊建看著這一桌子吃的,心情也不好。
呂英招呼著他們吃菜,想想這頓飯估計最後一頓能吃的高興的了,指不定過幾天那一家人回來,她估計都吃不下去。
“快吃啊,老傅,沒事了,你怎麼還是一臉的不高興啊。”
傅申也看著他爹。
“爹,是不是還有彆的事情啊?你說出來,咱們一家人一起想辦法。”
傅熊建歎了一口氣。“我這次能迅速乾淨的沒事,都是因為傅則,他幾次三番的遇害,才讓老高在領導麵前有話說。”
傅申對他大哥還是很關心的,聽到這個就有些控製不住情緒。
“爹,我大哥怎麼遇害啊?他搞科研的,怎麼會這樣?”
傅熊建歎了一口氣。
“正因為他是搞科研的,所以才會這樣,那麼多人盯著他,這一次算是他救了我。”
飯桌上大家都沒話可說,畢竟這確實是事實。
傅申從小就跟著他大哥,跟他的感情是真的好。
“大哥居然都不跟家裡人說,他還是沒把我們當家人。”他是有些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