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瑤都想翻白眼了,這是丟臉的問題嗎?
這是浪費錢的問題,沒必要跟錢過不去,還能賺洋人的錢不是更好嗎?
不過好歹沐瑤算是說服了乾隆,他轉頭打算讓人請繅絲的老師傅們開學堂,就教繅絲。
當然很多師傅隻把手藝教給家裡人,不願意外傳,乾隆就出極大的價錢,又願意給貢生的名額。
老師傅們多是為了子孫輩,既能得錢,還有繅絲先生的美譽,又能給子孫留幾個貢生的名額,自然沒有不應的。
學堂辦起來,想進去的人就不要更多了。
畢竟當地最苦惱的也是這個,會繅絲實在太少了,恨不能把半大孩子都送進去學一學。
請的幾個師傅隻需要手巧之人,哪知道送進來的全是半大小子。
不說手巧,一個個都沒多少耐性,坐都坐不住,怎麼學?
師傅們就問當地怎麼沒有小丫頭送來學習,大多人家都說怕女兒學了嫁出去,就白學了,學好了就送給彆人家去了,著實可惜,還不如讓小子們學的。
這話傳到沐瑤耳邊,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還忍不住跟高貴妃吐槽了起來:“怎的,姑娘嫁人了就不是自家人了?給夫家繅絲,就不能給娘家繅絲了?
高貴妃深以為然,點頭附和道:“就是,難不成女兒要回去幫娘家繅絲,夫家還不讓了?這樣的夫家嫁過去做什麼,倒不如一開始就相看個好人家了,兩邊小家都能顧上不是很好嗎?而且夫家要是有妹妹的話,讓嫂子手把手教導,不也挺好的?”
以後有了女兒,這也是一門手藝了,誰不樂意了?
再是擔心,不如讓女兒立為女戶讓她找婿上門不就好了?
多的是辦法,隻看長輩們願不願意了。沐瑤點頭道:“正是如此,他們隻想著女兒學了,自家就吃虧了,簡直不可理喻。看著吧,原本皇上一片好心,到頭來當地沒幾個學成的,那就怪不到皇上頭上去了。”
她算了算手上的銀錢,都想在當地開個隻收小姑娘的繅絲學堂,請的是女師傅來,回頭幫著她們一個個立為女戶算了。
回頭開個繅絲的作坊,彆家想要繅絲,就出錢去作坊請姑娘們,去一趟就給一份錢,姑娘們還能攢起來,以後招個靠譜女婿。
不過家裡人未必願意,也不會送小姑娘們出來,就不知道當地有沒有慈幼院,把孤女們集中在一起也是個營生。
以後姑娘們能自力更生,繅絲這門手藝絕不會輕易沒落的。
學了這門手藝這足夠受惠一輩子了,還被人敬重,不比去做苦力或者賣身當丫鬟要好多了嗎?
思及此,沐瑤都有點坐不住了,恨不能立刻開這樣作坊來。
高貴妃聽得有趣,也是樂不可支道:“看你平日是個慢性子,倒是忽然變成急性子了。這事怎麼都要跟皇上商議一番,另外派人去辦,總不能叫你親自去辦吧?”
而且這麼個作坊開起來,要沒點勢力在背後盯著,隻怕小姑娘們也是永無寧日的。
當地人都打算讓家裡半大小子去學,另外多了個專門收小丫頭的繅絲學堂,他們能樂意嗎?
這些姑娘們學會後,不就是家裡小子的競爭對手了?
而且這些姑娘跟小子們不一樣,她們什麼都沒有,必然拚命學會。
半大小子學不會也沒什麼,家裡有人,不愁吃不愁穿,以後再做彆的營生也是可以的。
但是這些姑娘就未必了,學會了就能有個手藝養活自己,學不會根本就沒有彆的後路,隻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拚命學會,還要學得很好。
大夥家裡的小子都學得一般般,全是學渣,突然殺出一群努力的學霸們,他們能支持才怪,背後指不定要動手腳,得讓乾隆人盯著才最為妥當。
沐瑤點點頭,想著是派人去請乾隆過來,還是去書房那邊打擾他。
她猶豫了一會,乾隆就過來了,皺著眉頭不是很高興的模樣,坐下後就道:“被你說中了,當地官員果真大肆采買周圍的蠶種過來,路上死了不少,然後就逼著養蠶人高價買回去,不買就不給賣蠶絲的買賣文書。”
這簡直是要了養蠶人的命,沒有這個買賣文書根本就不能做蠶絲的生意了,賣不出去,不就砸手裡了嗎?
養蠶人十分無奈,也隻能出錢買下這些半死不活的蠶種。
最慘的是這些蠶種有些已經病了,混在一起,一筐的其他蠶種也得染病死去。
哪怕小心隔開,還是會不留神混了那麼一兩個,於是一兩筐的蠶種都死了,損失慘烈。
蠶種變多了,也隻能多花錢買桑葉,叫養蠶人叫苦不迭。
乾隆當時聽沐瑤這麼一說,就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派人私下去打聽,還真是這樣。
“朕直接把湖州知府辦了,他底下人也抓了。另外派新官員過去接手,省得把當地養蠶弄得烏煙瘴氣的。”
沐瑤趕緊給他把杯子裡的茶水斟滿,抬頭就見乾隆似笑非笑看了過來:“你這般積極,是要求朕做什麼?”
聞言,沐瑤抿唇一笑:“這都讓皇上看出來了,我就是想辦個繅絲學堂,以後再開個作坊。”
這不算盈利的買賣,算是公益事業,她就不怕做起來了。
乾隆笑道:“一看你這殷勤樣子,朕哪裡猜不出來?正好蘇家老三不是空閒了,這事交給他去辦吧?記得他就在附近,叫過來給你幫忙。”
沐瑤一愣,她還真不知道蘇岐鳳跑到附近來了,不由奇怪。
不過自己轉念一想,蘇岐鳳之前在外地開拓新的加盟店,開得風風火火的。
忽然之間食肆被蘇家賣給乾隆了,於是蘇岐鳳就失業了吧?
沐瑤摸了摸鼻子,對蘇岐鳳有點愧疚和同情:“那好吧,這事就交給三哥去忙,省得他閒下來了。”
還彆說,蘇岐鳳就是個社交牛人,讓他在當地很快就能打成一片吧!
“就是三哥這個小身板,要是遇到胡纏蠻攪的人,隻怕他要擺不平的,還得皇上多費心派人護住他才是。”
跟開拓加盟店不一樣,當地人未必願意開個女子作坊,蘇岐鳳要被當地人圍著打,就他和身邊幾個小廝可扛不住。
乾隆就笑著點頭道:“放心吧,朕會派人護著他的。”
沐瑤雖說是擔心自家三哥,讓乾隆派人,不就把他的眼睛放在蘇岐鳳身邊嗎?
不過沐瑤是大大方方邀請乾隆放耳目進去,反正蘇岐鳳肯定不會做壞事,就怕他胡來,做得不夠妥當,正好有乾隆的人盯著就不會有差錯了,有了就能立刻給他糾正回去!
她對自己倒是信任得很,乾隆看著沐瑤微微一笑。
蘇岐鳳忽然丟了差事,正無所事事,打算回家,在路上就收到沐瑤的信箋,讓他過去幫忙開女子作坊,於是屁顛屁顛跑去湖州了。
開作坊他以為簡單,選好個適合的地方,再請幾個女師傅就足夠了。
後來蘇岐鳳才發現,沐瑤這個坑挖得有點大,讓他一時打了個措手不及。
一是女師傅不好請,很多都嫁人了,或者家裡人不同意她出來當先生,外傳技術。
二是小姑娘不好送去學堂,哪怕是慈幼院的人,有的怕蘇岐鳳是騙子,把小姑娘騙出去!有的則是伸手要錢,以為蘇岐鳳其實是要買丫鬟了,自然不可能不收錢就把人送出去,回頭跑了怎麼辦?
蘇岐鳳簡直焦頭爛額,還要被當地人追著跑,一個個不同意他開作坊,選好的地方根本就定不下來。
沐瑤從乾隆這邊得知蘇岐鳳的慘狀,不厚道地笑了起來。
乾隆見她笑得歡喜,無奈道:“你三哥的差事辦得如此艱難,你倒是笑得出來。”
“讓三哥知道辦事沒那麼容易,畢竟他之前太容易了一點,心裡隻怕都開始驕傲,以為這事輕輕鬆鬆就能辦成,什麼準備都沒有才會如此了。”
確實就跟沐瑤說的那樣,蘇岐鳳以為這事簡單,真的連打聽都沒做,直接就過去選地方,於是險些被人打出來。
沐瑤就道:“讓三哥吃點苦頭也挺好的,不然總以為什麼事都容易,驕傲起來就會輕敵甚至犯錯了。”
她還以為需要好一段時間,蘇岐鳳才能擺平當地人,哪知道這個三哥果真是個社牛,愣是找了個有意思的切入點。
之前當地請的繅絲師傅當中,有一對老夫妻,膝下沒有子女。
不少旁支人家倒是想過繼孩子過來,然後學他們的技術,可惜二老看來看去沒看中,主要都沒有才能也不夠努力,甚至就沒有耐心學,隻想繼承他們多年來的家業和名聲而已。
所以這次一請,兩人就一起過來了。
但是隻讓半大小子進學堂,早就讓二老不滿了。
後來蘇岐鳳四處打聽後就特地上門請兩人去新的作坊,言明都是苦命的孩子,讓她們能學一門技術,不管好壞,起碼以後能養活自己。
女子在這世道就是艱難,能有一門手藝不但能活得好一些,起碼也不必去為奴為婢,甚至淪落風塵了。
二老自然沒有不應的,專門去慈幼院看過,發現都是手巧的小姑娘,一口氣選了十幾個。
當然蘇岐鳳挑的是風氣好的慈幼院,二老親自過去,院長知道並不是騙人,確實能讓姑娘們學個手藝,自然沒有不願意的。
其他慈幼院一看,原來不是采買丫鬟,卻是學繅絲技術,還是個厲害的師傅,也願意送小姑娘們過來了,就是必須每天都要回去住,往後學成了,還得給他們慈幼院交錢,償還這些年在院內的花費才行。
這話就讓蘇岐鳳有意見了,慈幼院都是當地官府給補貼的,另外孩子們大一點都給慈幼院做雜活,再大一點就開始做點女紅往外賣,半大小子也出去賣力氣,到碼頭搬東西之類的,賺的錢都讓慈幼院拿走了。
那麼多年孩子們賺的錢足夠他們花費了,慈幼院一張嘴說孩子們需要多少,獅子張大口,豈不是半輩子都要給慈幼院打工了嗎?
慈幼院還拿官府補貼卻養不活孩子,錢都去哪裡了?
蘇岐鳳一氣之下就去報官,覺得這個慈幼院的院長私吞補貼。
湖州知府剛換,得知是蘇家三少爺來報官,連忙就接下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這慈幼院還私下偷偷賣孩子。
長得好看點的就賣去當丫鬟,年紀再大一點,更出挑的可能就賣去更不好的地方。
幸好發現得早,這個慈幼院才開沒多久,第一批剛送出去,因為湖州突然換了知府,還沒來得及賣掉,及時救了回來。
這裡邊除了小姑娘,小子也賣,賣去當小廝當礦工。
幾個半大小子和小姑娘們一起被關在地窖裡麵,護著其他妹妹們,身上卻被打得有些傷。
二老過去看了看,發現這幾個半大小子的手藝居然不錯,還給妹妹們補過衣服。
畢竟慈幼院這樣的地方沒什麼新衣服,隻能舊衣服縫縫補補又三年來穿。
小姑娘們年紀都特彆小也不會針線,這些半大小子們就幫忙補起來。
雖然不算特彆好看,針腳卻細密,顯然很有耐心。
二老就大手一揮把這幾個小子和小姑娘都收下了,蘇岐鳳卻擔心沐瑤之前隻想要女子繅絲學堂,忽然變成男女學堂了,以為她要不高興,還寫信過來詳細說了最近發生的事。
沐瑤看得無奈,連忙回信,先把蘇岐鳳誇了一頓,要不是他四處打聽,知道這對老師傅夫妻的手藝極好,人品也是好的,也不會那麼快把先生請好了。
另外那家慈幼院被官府一鍋端了,索性學堂就暫時安置在那邊,場地是現成的,孩子們都不用跑來跑去,不必擔心中途會不會走丟了。
蘇岐鳳看得嘴角彎了起來,再瞧著後邊,立刻跟忐忑的兩位老師傅說道:“放心,娘娘自然是讚成的,還說兩位師傅有教無類,是極好的先生。娘娘準備在旁邊買下一個小院子,讓兩位先生能夠安心住下,還請不要推辭。“
畢竟讓兩位先生住在慈幼院裡,怎麼都過意不去。
但是客棧又遠,每天花費不少,要租個小房間住下就太委屈了一點。
老師傅年紀大,覺也少,容易驚醒,人來人往吵得也睡不好。
正好沐瑤又不缺錢,直接讓人買下旁邊的小院子,收拾乾淨整齊,讓二老住下是再適合不過了,去慈幼院上課也方便不會勞累。
二人正猶豫,蘇岐鳳二話不說就帶他們去隔壁小院子看了。
看過後,兩位老師傅都特彆滿意。
因為這個院子確實不是特彆大,這就不會讓他們惶恐不安,隻覺得沐瑤破費了。
可以說院子正合適兩位老人家住,另外也不請下人,隻讓慈幼院的孩子輪流幫忙做點雜務就好了。
畢竟孩子們不出束脩,手裡頭又沒有多少銀錢,幫忙乾活是再適合不過。
哪怕是特彆小的孩子,幫忙擦擦桌子椅子還是可以的。
蘇岐鳳就知道妹妹是個妥帖人,自然會讓兩位師傅滿意,果真如此,心裡美滋滋的又十分驕傲了。
因為他直接報官的事,暴露了是蘇家人的身份,當地人就不敢鬨了。
各開各的繅絲學堂,井水不犯河水了。
高貴妃倒是疑惑道:“我還以為你看不慣那些當地人隻送半大小子去學堂,聽聞還鬨得學堂烏煙瘴氣了起來,把幾個老師傅氣了個倒仰,不就浪費了,不如關門把幾個好師傅送去你那個學堂不就好了?”
沐瑤笑吟吟道:“那是慧娘消息靈通,知道那些半大小子在學堂怎麼鬨騰。彆看小子不大,心眼多著呢,回去在長輩麵前表現得仿佛乖乖聽課一樣。要把學堂關了,他們不敢鬨,心裡指不定怎麼埋怨,這些小子可能還送去我那邊的學堂鬨騰,反倒不美了。”
如今有個地方給他們鬨著去,反正學不到技術又跟她有什麼關係,彆賴上自己就好。
隻可惜那幾個老師傅,也不知道會不會給氣出個好歹來。
當地整頓一番,又開了學堂,船隊才慢吞吞到了湖州當地,乾隆帶著嬪妃下去四周看了看,勉強算可以。
換了個當地官員,自然不敢胡來,原本怎麼樣就是怎麼樣,絲毫不敢弄什麼花哨東西來引人注目,免得烏紗帽還沒捂熱就要丟了。
乾隆看著稀稀拉拉的幾戶人家養蠶,就跟沐瑤說得差不多,看一眼就算了,還去了學堂看了。
先去的之前的學堂,他悄悄去的,沒有大張旗鼓,去到發現學堂亂糟糟的,不由皺眉。
轉頭乾隆就去了慈幼院,也是沐瑤選的新學堂,裡邊倒是不錯,一個個孩子都認真聽講,不像那邊吵鬨得不像話。
當地官員陪同著呢,幾個鄉紳也跟著,看著就開始頭疼。
裡邊還有鄉紳家的孩子,回家說得挺好,課堂上壓根就不聽,又在乾隆麵前丟臉了,他們臉頰都躁得慌。
等乾隆一走,他們回去就用藤條把孩子打一頓,然後索性把學堂關了。
都不是好好學的,何必開著呢!
他們也不敢送去沐瑤那邊的學堂,不好好學還鬨得彆人不能學,得罪那位蘇娘娘就不好了。
湖州的事告一段落,船隊就直接往杭州去了。
上有蘇杭,自然不能錯過的。
乾隆還起了興致,也可能上次角色扮演讓他感覺很新奇。
上回他扮了富商挺有意思的,這次就扮做舉人老爺,讓李玉裝作隨從,帶著蒙上麵紗的沐瑤在外邊溜達了起來。
杭州是乾隆最喜歡的地方,這裡極為繁華,當地官員治理得不錯,沒那麼多糟心事,他終於能好好遊玩起來了。
沐瑤原本想要女扮男裝的,無奈穿著男裝後總看著不對勁,還不如換回女裝了。
來杭州必然要到西湖一遊,自然不能錯過。
兩人慢悠悠走在湖邊,遠處的亭子人山人海。
乾隆有些好奇,讓跟著的小豆子過去一問,後者很快回來稟報道:“老爺,前邊在比試畫技,看看誰畫的西湖是最好的。”
聞言,乾隆自然過去一看。
卻見幾個年輕男子手裡拿著的也不是毛筆,而是沐瑤熟悉的油彩筆。
看來這幾個人學的是西洋畫技,而不是水墨畫了。
中間那個畫得尤為從容,其他幾個人明顯技巧不足,瞧著就跟這人有了很大的差距。
沐瑤想著,中間這位學西洋畫的年輕男子估計要奪得頭籌了。
果真停筆後,前麵幾個老先生看了一圈,果然對著中間這個年輕男子微微點頭,覺得確實這幅畫是最好的,色彩明媚,線條柔和,最是體現了西湖的美。
這人得知自己可能要得到頭籌,就笑道:“我就說西洋畫當中,我說第二,沒人能說第一,無人能夠超越!”
沐瑤挑眉,這人的畫技還湊合,口氣倒是不小!
她轉頭看了乾隆一眼,見他笑著點頭,就開口道:“這麼厲害?那咱們來比試比試這西洋畫?”
年輕男子還以為是誰反駁自己,扭頭發現是個蒙著麵紗的女子,梳著婦人發髻,想必已經嫁人了,身邊恐怕就是她的夫君,不由皺眉道:“一個女子罷了,也敢叫囂跟我比試?”
沐瑤不怒反笑道:“你這膽子挺小的,連跟個女子的比試都不敢應了?”
他聽得大怒,揮手就道:“來吧,你作畫一幅,讓在座的評評理,看究竟誰的畫作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