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亮著燈,自從上次車禍之後,鮮少有半夜回來看見燈亮著的時候,總不是他忙,就是她沒時間。
聽見玄關處有動靜傳來的時候,晏雲陽正在廚房裡用勺子撇去雞湯中的浮沫,按照以往的慣例,要是廚房的燈也亮著,左明然會在上樓之前過來和他打聲招呼。
然而等了一會兒沒有動靜,鍋裡煲的湯小聲翻湧著,他舉著勺子往外探了一步,正好看到樓梯上有兩個人。走在前麵的自然是左明然,落後半步的那位個子稍矮,穿這件淺色大衣,他也認識,是那個叫時雙夏的經紀人。
晏雲陽沒出聲,正在上樓的兩個人似乎也沒有注意到他,等走過拐角的時候,將將露出半張緊繃著的側臉,連帶著眉眼和嘴角都懸成一線。
爐子上煨著的雞湯咕嚕咕嚕直響,一陣陣香味慢悠悠的飄出來,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除了一聲門響外再沒有其他動靜。想了想,他又掂著勺子回去了。
左明然心裡不可謂不緊張,退圈這件事雖說是她一早就做好的打算,但真眼和時雙夏攤牌,還是要有點兒心裡準備。畢竟從彆人的眼光中看,一開始就是時雙夏把她帶進這個圈子,兩個人又一路扶持前行,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又開了工作室,她卻要拍拍屁股走人。
怎麼看都有些說不過去。
可左明然也覺得自己委屈,她好端端一個人,莫名其妙的穿進一本書裡,哪怕旁人多麼羨慕她現在的生活,總歸不是她想要的。
俗話說得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更何況,身為演員卻沒有演技,對演戲這個行業也沒有多麼大的熱情,怎麼看都是德不配位的標準,以前她就看不起這種人,總不能到了自己身上,就換了種標準去衡量。
左明然在床沿坐下,時雙夏則把角落裡的單人沙發拖出來,和她相對而坐。
這還是她們頭一次這麼正式的麵對麵坐著,左明然心裡驀然閃過這麼念頭,心裡敲鑼打鼓了一路,直到這個念頭出來,突然像被打了一劑強心針似得平靜下來,隻是腦子裡仍舊緊緊地繃著一根弦,需要什麼東西去斬斷。
既然下定決心要說,左明然便不再磨磨唧唧,抬頭迎著時雙夏的目光,開門見山道:“我想退圈。”
時雙夏的臉皮不可抑製的抽動了一下,她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麼?”
第一句話說出口,後麵的就簡單許多,左明然聳了下肩膀,給自己換了個輕鬆點的姿態,“其實我已經想了很久,也想過這麼做的後果,不是頭腦發熱,也不是意氣用事,而是實打實深思熟慮過得。在今天之前,換句話說,在告訴你之前,我隻告訴過毛毛,不過我要求她幫我保密。”
她其實還想問時雙夏毛毛有沒有對她提起過這件事,不過看時雙夏的反應,彆說是提起了,怕是連一點兒口風都沒透露,瞞的嚴嚴實實。
明明是一件對自己至關重要的事情,左明然的語氣卻輕飄飄的,好似沒有一點兒重量,她將垂落在臉側的長發往後撩,繼續說道:“憑心而論,我並不是個當演員的好苗子,我在這個圈子裡這麼多年,收到過最多的評價就是花瓶,哪怕今天的獎杯,也不是實至名歸。演技什麼的先不說,於我自己而言,我並不喜歡這個行業,都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但還是得乾一行愛一行才行,但對於當演員這件事,我愛不起來,哪怕是努力去做,也總是不儘人意,說得好聽點是德不配位,說的不好聽那就是占著茅坑……”
後半句話她沒說出口,因為時雙夏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抬手止住了她接下來的長篇大論。
窗簾並沒有拉上,房間裡亮著燈,窗外卻是深不見底的夜色,兩種截然不同的景觀隔著一層薄薄的玻璃相互碰撞,明亮占了上風,朝著另一邊延伸些許。
時雙夏久久沒有說話,左明然並不打擾她,也隻是安安靜靜的坐著,仿佛陷入沉思。良久,時雙夏緩慢開口道:“我一直不知道,你竟然是這麼想的。”
這句話中並不帶有責怪的意味,而是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左明然沒法說這是因為自己殼子裡換了人,隻能將錯就錯下去,垂下眼說:“我一直想說,但不知道如何開口。”
時雙夏隻覺得有一口氣鬱結的心口,不上不下的卡在那裡,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她看著左明然,問道:“我本來想讓你再考慮考慮,可你說自己是深思熟慮過的,也想過這麼做的後果,那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會再聽了。”
左明然點點頭,剛才她那麼說確實有這個意思,既是先發製人,也是表明自己的立場堅定,不會動搖。
時雙夏歎了口氣說:“我知道,你很少自己拿主意,可一旦下定了決心,彆說是我,天皇老子來了也勸不了你。”
左明然倒是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個犟脾氣,不過時雙夏這麼說了,大概是原主的性格。
時雙夏接著我:“既然沒法勸你回頭,那我就問問前路。從你跟著我開始,走的就是當演員這條路,現在你說不走這條路了,要換道而行,你打算做什麼養活自己?”
左明然的財政狀況她是知道的,當明星賺的錢多,花出去的也不少,不管是團隊還是工作人員,都需要她去開工資,這兩年剛剛站穩腳跟,花出去的錢著實不少。按照左明然現在的存款,若是按一般小康家庭的消費算,確實能支撐她不短時間,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些錢遲早有花完的時候。
事關自己的生存問題,這個問題左明然自然也考慮過,她眨了眨眼說:“咱們的工作室,我不是也入股了嗎?”
時雙夏氣結。
入股這件事,其實還是時雙夏主動提起出來,一方麵是她手上的資金有限,另一方麵也是這麼多年相處下來有了感情,秉著有福同享的念頭拉了左明然入股,沒想到還會有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一天。
時雙夏說:“現在工作室還隻是個雛形,能不能成還不一定,全國的工作室多了去了,每年倒閉那麼多,萬一我們也不成呢?”
左明然心想你是不知道,可我是看過原書的人還能不知道,你的工作室不僅沒有倒閉,還成功搬到了金牌經紀人文世凱,站在了行業的最頂端。
當然有些話是不能講的,左明然趕緊呸了兩口,恨鐵不成鋼道:“怎麼能這麼說呢,反正我覺得你一定可以。”
時雙夏抱著胳膊看她,“你彆岔開話題,老老實實的說。”
左明然想了一會兒,意有所指的說:“夏姐,你覺得現在的編劇行業怎麼樣啊?”
交流跨度太大,時雙夏一時半會兒還沒反應過來,“還行吧,主要還是看有沒有人脈,現在的好本子不多,各家公司都開始想辦法從其他方麵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