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愛玲看見她,電光火石間,想起了她說過的那些話,她頓時站起來,向趙石榴衝過去,“你咋不知道!就是你告訴我,外麵有人買童養媳,花了一百五十塊錢,要不是你跟我說這些,我也不可能乾!”
趙石榴嚇得花容失色,連忙躲到丈夫身後,有人按住了牛愛玲,趙石榴從張老二身後探出頭來,抹著眼淚,一臉委屈,“大嫂,咱們妯娌就是話話家常,我平時說了那麼多話,你咋就記住這句了呢,你蛇蠍心腸,聽風就是雨,這、這也賴不著我啊。那我要是說彆人被殺了,難道你還去殺人啊。”
牛愛玲氣的要命,不過趙石榴說的有道理,大家都覺得,趙石榴隻是隨口一說,是牛愛玲心懷鬼胎,把這句話聽到了心裡。
隻有楚酒酒,她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著趙石榴。
趙石榴被她看的心虛,她低下頭,做出一副垂淚的模樣,不去看她。
恰在這時候,那個想要買楚酒酒的中年男人被抓回來了,他雙手被繩子綁在一起,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拽著繩子頭,把他拉進了會議室。
進來以後,他對大隊長點了點頭,“陳隊長,人抓回來了。”
大隊長:“辛苦了,前進。”
趙連長搖搖頭,“沒事,你們繼續。”
中年男人畏畏縮縮的,一點都沒有綁架孩子時候的囂張氣焰了,他蹲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村民們對他怒目而視,竟然比看著牛愛玲還憤怒。
這時候的村民以村為家,牛愛玲再壞,他們卻還是把牛愛玲當自己人,至於外來的想要買走本村孩子的中年男人,他們當然更生氣。
大隊長嚴肅的看著他,“我問你,是誰要跟你賣孩子的?”
男人偷偷抬起頭,又迅速低下,他指向牛愛玲的方向。
“就她一個嗎?還有沒有彆人?”
男人搖搖頭。
大隊長沉下聲音,又問了一遍,“你確定嗎?她有沒有說過,還有跟她一夥的人?”
牛愛玲緊張的看著他。
男人這才喏喏的開口:“她、她說她丈夫也同意。”
趙石榴都要拍手稱快了,張慶國沮喪著臉,他不為自己辯解,隻覺得自己是真倒黴。
張家人臉色都不好看,但是直到現在,他們也不明白賣孩子的後果有多嚴重,他們知道自己要倒黴,卻不知道自己要倒大黴。
問清楚了,大隊長站起身,對趙連長說道:“既然這樣,前進你把他們三個帶去公社吧。”
牛愛玲一聽,立刻急了,“大隊長,咋還要去公社呢?”
大隊長扭頭,劈頭蓋臉道:“你說咋還要去公社,你們賣孩子,他買孩子,這都是犯法的!得讓上麵給你們定罪,判幾年,也是人家說了算。”
晴天霹靂。
張家人總算明白過來了,張婆子頓時哭喊起來,“不行,慶國可是當爹的,他還有三個孩子呢,我們老兩口也要慶國來養啊,大隊長,您行行好,把慶國放了吧!”
張老頭也哆嗦著點頭,“這、這不是老大媳婦弄出來的事嗎?你們把她抓進去,彆把慶國也關起來啊。”
大隊長:“胡鬨!國家法律又不是我規定的,這些事我說了不算!”
張婆子見大隊長不幫忙,又去求趙連長,“前進,前進你行行好,把慶國放了,咱們還差點成了一家人呢,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聽到這話,趙連長不知道怎麼的,抬頭看了一眼楚紹和楚酒酒,然後,他就把張婆子推到了一邊,“張大娘,彆耽誤我們辦正事。”
說著,他還動了一下身上的槍,暗含警告意味。張婆子立刻觸電一般放開他,她六神無主的看著趙連長也把張慶國和牛愛玲捆上,張慶國無助的對她喊了一聲娘,張婆子突然轉身,往楚酒酒那邊跑去。
楚紹一看她過來,就警惕的站起了身,他把楚酒酒擋在身後,喝道:“你乾什麼?!”
張婆子語無倫次:“酒酒,你大舅是無辜的,都是你大舅娘的錯,你大舅他沒想賣你,酒酒,你快替你大舅求求情,快……”
楚紹看見她這張臉就惡心,他掰著張婆子的肩膀,想把她推開,可張婆子使勁往前擠,他根本推不開。這時候,楚酒酒從楚紹身後探出頭來。
看著張婆子,她輕聲問:“外婆,你還記得,你今天差點把我打死了嗎?”
張婆子瞪大雙眼,她張開嘴,還沒發出聲音,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屋子裡,所有人都在看著她,也在聽著楚酒酒的話。
賣孩子犯法,打孩子,還差點鬨出人命,似乎……也是犯法的吧?
張婆子被嚇得連她根本沒打到楚酒酒都忘了,她不敢再跟楚酒酒求情,隻能目眥欲裂的看著大兒子和大兒媳被趙連長帶走。
張婆子坐地就要哭,隻是還沒等她哭出聲,另一個噩耗就到來了。
“你們家實在太可惡,楚紹和楚酒酒不能再住在你們家了,把張鳳娟的房子騰出來,讓這倆孩子住進去。以後孩子你們不用管了,村裡人多多少少幫襯點,總比在你們家擔驚受怕強。”
一聽這話,會議室頓時炸開了鍋,外麵還有一堆圍觀的村民,他們也在竊竊私語著。
副隊長□□皺眉:“隊長,這樣不好吧,兩個孩子單獨住著,不安全啊。”
另一個副隊長陳解放哼了一聲,“就住在村裡,男女老少都認識,有啥不安全的,住張家就安全了?你沒看娃都差點讓人賣了。”
各種議論中,趙石榴突然爆出一聲哭喊,“憑啥啊,大隊長,憑啥把我們家的房子給他倆?”
大隊長原本對趙石榴還沒什麼壞印象,一聽這話,他就皺起眉來,“什麼你家的房子,那是人家張鳳娟的房子。張鳳娟才沒了半年,你住幾個月,這房子就算是你的了?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趕緊搬出來,你不搬,我讓彆人幫你搬!”
楚酒酒張著嘴巴,她好像從大隊長的背後看到了耀眼的光環。
之前處理人販子,那是大事,村民們不敢插嘴,現在說起家事,他們紛紛開口。
“是呀,你們幫人家養孩子的時候,這房子你們能住,現在人家孩子不讓你們養了,房子肯定要還給孩子啊。”
“嘖嘖嘖,趙石榴,你這麼想要人家的房子,要不,你改姓楚吧,你成了楚家人,估計就能搬進去了。”
“人家楚紹也不要啊,哈哈哈哈。”
趙石榴四下看看,發現一個支持自己的都沒有,她不禁看向坐在地上的張婆子,“娘,你快管管啊,咱家的房子要被拿走了!”
張婆子呆滯片刻,總算明白發生了什麼,她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張鳳娟是我閨女,她死了,她的東西當然都歸我,楚紹才多大,給他,他都敗了,大隊長,這是我家的家事,你們可管不著!”
一個女人從外麵擠進來,對著張婆子就是一啐:“呸!”
“還真好意思說,張鳳娟活著的時候,咋聽不到你說她是你閨女?現在人死了,你舔著臉說這些,你看看你把人家的孩子弄成啥樣了,張鳳娟要是地下有靈,非得把你也一塊帶下去不可!”
張婆子抹了一把臉,驚愕的看向來人,“你……”
來人正是三嬸,大家還沒見過她這麼富有戰鬥力的一麵,都呆呆的看著她。
“大家夥評評理,張婆子還算是個人嗎?如果你是張鳳娟,在你死後,你的孩子落到張婆子手裡,吃不飽穿不暖,還要被賣給彆人當童養媳,你是不是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大家認同的點點頭。
“虧你還是孩子外婆呢,都不如我們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鄰居,倆孩子在你們家過不下去,出來以後有我們的幫忙,吃百家飯,肯定長得更好!以後孩子出息了,回來孝敬大夥,他們把全村當親人,就你們一家子,是仇人!”
村民們被她調動起情緒來,紛紛應和:“沒錯!”
三嬸看差不多了,這才笑了一下,不再說話。
其實她知道,大家就是這麼隨口一說,現如今日子不好過,誰家都沒有多餘的口糧,幫著乾點活,大家也許願意,可要是給吃的,沒幾個大方的。不過這也不重要,她就是想讓大隊長看見,村裡人都支持他,這樣他才能放心做決定。
楚酒酒看著三嬸星星眼,太厲害了,三嬸好會啊,她是怎麼做到瞬間俘獲全村人支持的?
楚酒酒不知道,三嬸前兩年去鎮上當過義務接待員,專門接待那些奔走四方的革.命小.將,講話和口號聽多了,那一套也就學會了。
楚紹看著張婆子又哭又鬨,他突然走過去,直直的看著她,“我剛說過什麼,你還記得嗎?”
張婆子喉嚨一噎,本來是忘了,但是被他這麼一說,她又想起來了。
“房子,東西,我全都要回來。”
楚紹沒有那股隨時都能見血的殺人勁,張婆子就沒有那麼怕他了,她耍賴道:“不行!這些都是我們老兩口的養老錢,你不能拿走!”
農村沒有女兒養老的說法,女兒嫁出去就算做彆人家的人,兒子才需要養老。但張婆子撒潑,非說這些要留著給她和張老頭養老。楚酒酒貼在楚紹身邊,突然開口:“你不是從我家拿走了三百塊嗎?給你留一點,剩下的還給我們,那就算你的養老錢了。”
張婆子眼珠一僵,她矢口否認,“哪來的三百塊錢,沒有!”
楚酒酒天真道:“秋花說的啊,她說你從我家拿走了一個紅箱子,裡麵有三百塊。”
“那是秋花胡說的,根本沒有!”
楚酒酒眨了眨眼,“那讓人去找秋花,問她是不是真的有這筆錢,秋花跟我說,她還知道那個紅箱子放在哪,讓她給我找出來,看看是不是我家的東西。”
張慶國夫婦都被帶走了,張婆子跟秋花不親近,她還真不知道秋花會不會聽外人的話,張婆子正著急的時候,又見楚酒酒仰頭高興的對楚紹說:“三百塊呢,要是她不還給我們,我們就去告她,把她也抓起來,這叫侵占他人財產,國家規定,超過二百一十塊就能判刑了,能判好多年呢。”
張婆子一聽又要判刑,眼前一黑,今天她已經險些被判刑好多回了,楚酒酒說完,就作勢要去找秋花,張婆子一急,連忙喊道:“沒有!真的沒有三百塊,是兩百塊啊!”
楚酒酒還沒邁出去的腳步立刻收回,她看向大隊長,“伯伯,你聽到了,有兩百塊。”
張婆子:“……”
楚紹向前走了一步,又把楚酒酒擋在了自己身後,他對大隊長說道:“陳伯,我媽確實有個紅箱子,裡麵放了我家的錢和票,還有一個賬本,上麵記錄了我媽花了多少錢,又剩了多少錢。具體是多少,一看賬本就知道了。”
張婆子和張老頭都不識字,他們茫然的看著楚紹,沒有多大反應,趙石榴卻是心裡一驚,她記得,好像還真有賬本。
大隊長點點頭,“那就把賬本拿過來,按賬本算錢,楚紹啊,他們畢竟是你的外公外婆,這樣,我給你們分一分,房子歸你,錢……給他們一部分。”
大隊長終究是要考慮所有人,打一棒子,給個甜棗,不把任何人逼到絕路,這就是他身為生產隊隊長的處世原則。
本以為楚紹會不願意,沒想到楚紹點了點頭,“這樣吧,我媽花了一百五買的家具和東西,我們不要了,隻要房子,錢和票。”
反正那些東西被張家人用過,他是不想再看到了。
大隊長欣賞的看著他,“不錯,這樣也好。”
趙石榴:“……”
張鳳娟買的家具都是二手的,東西更是沒幾樣,還都在張婆子家裡放著,那些破爛值一百五?打死她都不信!
可是沒一會兒,紅箱子被拿來了,看著張鳳娟的字跡,趙石榴不敢置信。
她還真花了一百五?!
其實,這一百五裡,有七十塊被張鳳娟用來打點鄉鎮領導了,這也是為什麼她和楚紹能在青竹村迅速安家,而且在那個節骨眼上,都沒人盤問的原因。
但這種事情,張鳳娟又不傻,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寫下來。
趙石榴不乾了,“收走我家的房子,那我們住哪啊!”
副隊長陳解放插嘴道:“你大哥大嫂這不是已經被抓了嗎,沒幾年回不來,正好,你們再搬回去唄。”
外麵有人接著說:“對啊,你大哥留下的三個孩子沒人照看,你搬過去也好照應啊。”
趙石榴:“……”
她要被氣暈了。
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現在不僅錢沒拿到,房子沒了,而且還要替人家養孩子!他們家三個,再加上自己家四個,怎麼養啊!
楚酒酒看她一副打擊的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就感覺特彆解氣,她躲在楚紹身後,抿嘴笑了笑。除了靠在後門的韓生義,沒人看到她露出的異樣。
房子是板上釘釘的要還回去了,張婆子已經放棄,她死咬著那兩百塊,就是不拿出來,紅箱子裡的票和錢都被她轉移了,所以即使拿到箱子,也沒用。
張婆子坐地撒潑,嚎的大家腦袋疼,最後還是楚紹耐心告罄,猛地推了她一把,陰狠的問她,到底要錢還是要命。
如果她不把錢拿出來,那他就不搬了,繼續跟他們住在一起。
趙石榴一聽這話,差點沒樂出聲來,那感情好,不用還房子了啊!誰知道,張婆子一看到這樣的楚紹,好像看到了惡鬼,戰戰兢兢的,竟然還尿褲子了。
最後她哆哆嗦嗦的掏出了一百八十二塊,還有幾張布票,十來張糧票,至於其他的糖票油票,還有錢,她說自己都花了,大隊長擺手,說沒關係,等下回分配,把他們家的補給楚紹就行了。
錢被拿走的一瞬間,張婆子發出了殺豬一般的叫聲,總算是感覺到肉疼了,楚紹陰沉沉的看著她,她都不怕了,傷心的像是死了爹娘,連張慶國被拉走的時候,她也沒哭的這麼慘。
圍觀的人隻覺沒眼看,總算是把這些事情都弄完了,大隊長身心俱疲,他讓村民都回去,又叮囑趙石榴夫婦趕緊搬家。楚酒酒臉上的笑都壓不住了,她美滋滋的站在楚紹身邊,而楚紹在人群裡看了一會兒,突然叫住一個人。
那人一愣,不禁指著自己,“你叫我?”
楚紹點點頭,問他:“叔,你要不要跟我們換房子?”
這人今年快四十歲,家裡三個孩子,一家五口就擠在兩間小屋子裡,他一直想換個大點的,可一來錢不夠,二來,他家成分不好,沒人願意跟他們換。
他家的房子就在隊部旁邊,周圍密密麻麻的都是鄰居,直接把他家包了起來,想加建都不行。但楚紹就看中了他家的地理位置,被人群包圍著,還有隊部做第二道保險,這樣,以後他不在家,也不用擔心楚酒酒遇上危險。
楚紹之前給他送過東西,知道他家的格局,青灰瓦房,一間堂屋,兩間由堂屋改成的小房間,屋外有雜物間,菜地,還有一口自家的井。五個人住不下,隻住他們兩個,倒是非常合適。
那人愣了好半天,最後還是身邊的村民捅了捅他,他才驚醒一般,他沒說同意不同意,而是看向大隊長。
2(爺爺比我大三歲[七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