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076(1 / 2)

突然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 韓爺爺也是驀地一愣。

聶白的表情顯然很激動,他快步走到韓爺爺麵前,目光不斷的在他身上逡巡。

“您怎麼會在這, 這都多少年了,您的身體還是跟以前一樣硬朗!”

韓爺爺懵逼的看著聶白,他根本不記得聶白是誰, 但聽他的意思, 他跟自己很早以前見過, 沉默一秒,韓爺爺爽朗的笑起來, “不行了, 我這身子骨, 是一天比一天老了。你小子倒是沒什麼變化!”

聶白嘿嘿兩聲,像個大孩子一樣撓了撓自己的頭,“剛遇見您的時候,我還是個新兵蛋子, 現在我不僅升了職稱, 還娶了老婆,真可惜,我老婆這次沒來, 不然也能讓她見見您。”

楚酒酒在後麵聽了一會兒,她好奇地問:“聶叔叔, 你是怎麼認識韓爺爺的?”

聶白扭頭, “參軍第二年的時候, 韓部長要去山西開會,部隊選了幾個體格好的護送韓部長,我就是其中之一。”

好家夥。

感謝楚酒酒, 他總算知道聶白到底是何許人也了。

韓爺爺以前位高權重,去哪都有專人保護,還彆說,去山西的那一回,韓爺爺有點印象,那些保護他的解放軍中,有一個特彆樸實,也不像其他人似的,一見到領導就不敢說話,韓爺爺在火車上跟對方聊了挺長的時間,下火車以後,他還邀請對方到家裡做客,不過後來,聶白一直沒來,漸漸地,韓爺爺就把這人給忘了。

不用再裝模作樣,韓爺爺整個人都輕鬆起來,他慈眉善目的問:“你就是昨天來村裡的聶營長吧,原來你被調到西南部隊去了,挺好,挺好,西南也是個好地方。”

聶白繼續笑,彆人奉承他的時候,按規矩,他也應該奉承回去一句,不過看著前麵刺眼又碩大的牛棚二字,聶白實在是奉承不出來,他隻能歎一口氣,“看來您老現在過得也不好。”

韓爺爺倒是樂嗬嗬的,“沒那麼嚴重,走吧,咱們回家說去。”

在外麵站著說話不合適,一行人一起來到韓家的小屋子裡,這屋子裝的人真是越來越多了,一開始隻有韓家三口,後來加了楚紹和楚酒酒,變成五口,再後來多了一個溫秀薇,就是六口了,然後聶白和小郤同誌跟著進來,這屋子頓時變成了房屋版的五菱之光。

你永遠也不知道,一間小屋子裡能夠裝下多少人。

……

五六個人就夠擠的,現在變成七八個人,很快,楚紹就受不了了,他第一個走出去,楚酒酒聽了一會兒他們說的話,發現都是她聽不懂的,跟首都有關的事情,於是,她也跑了。小郤同誌是個大孩子,他玩心大,想出去多轉轉,溫秀薇則是不想旁聽彆人說**,再加上,中午快到了,她該回去做午飯了。

沒多久,屋子裡就剩下韓家三口,還有聶白了,沒了外人和孩子,聶白說話也能自在點。

至於韓生義,聶白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明知道韓生義年紀不大,但他就是覺得,沒必要用對待的孩子的那一套對待他。

“……遭難的人家不少,楚家就是一個例子,我們政委,就是楚紹爸爸,他這次為什麼不能親自來。就是因為老司令身體太差了,我本來以為,他在那地方當服裝廠的廠長,待遇怎麼著也不會太壞,誰知道,西北那種環境,廠子裡的人居然讓老司令在冬天洗那些新發下來的粗布。現在老司令雙手雙腳上都是凍瘡,身體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政委還不讓我告訴楚紹,因為他覺得,楚紹聽了也沒用,反而隻能心情不好。”

韓爺爺聽著,歎了口氣,“相比之下,我們老兩口就幸運多了,生義跟著我們,給我們幫了不少忙,還有楚家的這倆孩子,心地都好,要不是有這幾個孩子撐著,我們也過不了正常人的日子。”

聶白在六十年代初期就調走了,他不知道首都那邊發生了這麼多事,他一直以為,韓部長這人清清白白,人緣也不錯,更不涉及軍權這種東西,應該是能獨善其身的,萬萬沒想到,連他都變成了這樣子。

再看看一旁的韓生義,聶白有心問問韓家其他人怎麼樣了,比如韓爺爺的兩個兒子,然而他不敢,他怕對方會回答出一個極其傷感的答案。

在韓家坐了一會兒,韓奶奶本想留他在這吃中午飯,但沒過多久,楚酒酒就跑過來,叫他回去吃飯了,聶白借勢起身,又跟韓爺爺韓奶奶寒暄了好一會兒,然後才走出大門。

中午吃玉米麵窩頭,菜碼是江南小炒、酸菜豆角、回鍋肉,以及拿豬油熬的白菜豆腐湯。

非常簡單的家常菜,加上非常可口的味道,聶白吃的時候一直在誇溫秀薇手藝好,楚酒酒聽了,與有榮焉,一連給聶白夾了好幾筷子。

吃過午飯,幾個人就準備一起上山了,楚酒酒到了山上就開始撒歡的跑,溫秀薇有時候跟不上她,隻能讓韓生義去追。他們幾個在前麵跑的飛快,小郤同誌得到了聶白“隨便玩”的指令,也加快腳步,跟著前麵的人一起跑。後麵慢悠悠走的人,就剩下楚紹跟聶白了。

正好,聶白正有幾句話要跟楚紹說。

腳下的土地並不硬,上麵鋪了好多層落葉,落葉下麵還有苔蘚,有這層天然的地毯,聶白每走一步,都感覺軟綿綿,像是要掉下去一樣。他望著腳下的路,用比較低的聲音說道:“你爸爸這次過不來,是實在沒辦法。要是知道你們這邊發生了這種事,說什麼他都要來看看你們,但你也知道,部隊紀律嚴明,軍人是不可以私自外出的,唯一一個外出機會,你爸爸留給了你爺爺,當時他不知道這邊的事,你爺爺的情況又這麼差,他隻能先去看他。”

楚紹也低著頭,他嗯了一聲,“我知道,我不怪他,他做的對,要是我的話,也會先去看爺爺。”

看見楚紹這麼通情達理,聶白心裡就沒什麼壓力了,他咧起嘴角,“放心,在你爸爸心裡,你的分量最重,他每個月都給你寄錢,得了什麼好東西,也是第一時間想著你。就是他的年紀啊,到了這種時候了,上有老,下有小,總有照顧不周全的地方。”

楚紹抬起頭,他看向聶白,“我真不怪他,隻要他不去看我奶奶,他想看誰都行。”

“嘿,”聶白佯怒,“你這小子,還挺記仇。”

說完以後,他自己都笑出了聲,“你以為你爸是耗子,天大的事都能撂爪就忘,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你爸爸比你更忘不了。”

聶白把自己的話說完,心裡輕快以後,他就不怎麼說話了,轉而興致勃勃的看著周圍的環境,而楚紹望了望前方已經變成幾個小黑點的人們,然後,他跟聶白提起來,“聶叔叔,這邊的人都以為酒酒是我親妹妹,你跟他們說起來的時候,彆說漏了嘴。”

聶白詫異,“親妹妹?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楚紹:“當時情況太艱苦了,如果我不說她是我親妹妹,村裡人根本不會讓她住在這,而且,我倆有一段時間,一直都住在一個屋子裡,要是讓彆人知道我倆不是親兄妹,肯定又要嚼舌根。”

聶白恍悟,他連連點頭,“是這個道理。行,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昨天和今天,我跟彆人說話的時候,也沒提起酒酒的事,不會給你們說漏嘴的。”

楚紹對他扯了扯嘴角,“謝謝你,聶叔叔,那等你回去以後,你也把這件事,告訴我爸爸一聲,他還不知道呢。”

一對上普通人普通事,聶白的腦子就跟不存在一樣,連在心裡過一遍都不需要,他直接答應了下來。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這倆人開始加快速度,想要趕上前麵的大部隊。

山上的東西還是那些,在這住了快一年,楚酒酒到達過最高的地方,就是周小禾偷情的那個地方,平時她都在下麵轉悠,本來也是,下麵的食物最多,越往上走,路越窄,兩邊的植物也會發生變化,要是冬天,倒是可以往最上麵多走走,說不定能撿一些鬆果回來。

照例是撿蘑菇,摘果子,如果碰上能吃的動物,就試著抓一抓。

他們今天上山,純粹是為了讓聶白體驗生活,今天不是上山的好日子,再加上這都是下午了,蘑菇並不多,倒是聶白運氣不錯,在林子裡碰見一隻跳來跳去的山兔,他想顯擺一把,就過去捉,廢了半天勁,才把兔子抓到手裡。可是拎起來一看,聶白氣的差點七竅生煙。

這兔子還沒一斤重,還是一隻寶寶兔,看見這一幕,大家紛紛看向在場的兩個女孩子,溫秀薇怕兔子,不敢養,楚酒酒則是在農村待的時間長了,在她眼裡,兔子不是寵物,而是食物。

養大了有感情了,到時候還不能殺,多浪費。

最後,聶白還是把這隻兔子放了,臨走時,他還對這隻兔子說了幾句話,大概意思是,希望它以後能長得特彆肥,然後回來回饋今天放過它的這些人。

兔子:人言否。

……

下午四點鐘,大家帶著自己的收獲下山,在山上的時候,楚酒酒就說過,這些蘑菇除了一部分現做,剩下的那部分全都送給聶白跟小郤同誌。到了楚家,看見他們把香菇全都分出來的時候,聶白還有種甜蜜的苦惱,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把這麼多的香菇都帶回家,緊接著,他就看見溫秀薇把整整一筐的香菇,全都剁碎了。

聶白:“……”

原來這就是現做的一部分。

他有些失望,隻好看向那些紅紅藍藍的奇形怪狀的蘑菇們,而楚酒酒蹲在地上,拿早就削好的竹簽,把這些蘑菇全都串了起來。

聶白:“……”

小騙子們,說好的讓他帶一部分走呢!

得虧聶白沒說話,不然他就要尷尬死了。過了一會兒,他才知道,地上的這些是做成蘑菇串,今晚烤著吃,而鍋裡的那些,是要做成香菇醬,讓他們全都帶走,醬裡放的肉,是楚紹用他昨天帶來的肉票買的,本來是送給這些孩子打牙祭,結果最後多半都是他下了肚。

這連吃帶拿的,聶白也不好意思了,為了打消他的顧慮,楚酒酒無所謂的說道:“這些不算什麼啦,我們賣一次香菇醬,能賺二十多塊呢!現在讓我們自己養活自己,都不是問題!”

聶白再一次瞪大雙眼,他都數不清自己來到青竹村以後震驚了多少回。為什麼,為什麼四個孩子湊一起想辦法過日子,結果這日子,過的比絕大多數大人都紅紅火火?

聶白開始懷疑人生,一直從今天晚上,懷疑到了明天早上。直到跟楚立強打電話的時候,他還是覺得不能理解。

拿著電話,他把馮如意的聽筒都快噴濕了。

“政委,你知道楚紹他們有多厲害麼!他們哪是孩子啊,簡直就是一群妖精,個不大,知道的事情還不少。而且這幾個孩子開始賣自己做的香菇醬了,每次賣完能有二十多塊的收入,天呐,二十多塊,這可是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他們一天就做到了!”

楚立強被他震得耳朵疼,他把聽筒拿遠一點,揉揉自己的耳朵,然後才再度對他說道:“小點聲,多大的事,你至於這麼激動麼。”

楚立強的語氣挺嚴肅,但其實,他的嘴角已經翹起來了,哪個家長不喜歡聽彆人誇自己的孩子,他們隻嫌彆人誇的不夠多、不夠好。

被楚立強這麼一說,聶白冷靜了一點,然後,他就想起了自己這次打電話的正事。

說起這件事,聶白的語氣也嚴肅下來,“政委,有個事我需要跟你彙報一下。”

他把自己剛來那天遇見的情況說了,然後,他又說了一遍當地的情況,還有這裡錯綜複雜的領導關係。

“政委,連楚紹他們都覺得,這大壩工程有人貪汙,但是這個鎮上一直都沒人提出來。你也知道,大壩這種東西,都是非常重要的,我怕他們在大壩裡做了什麼手腳,然後坑害這邊的老百姓,政委,你說我該怎麼辦?”

楚立強聽的直皺眉,難怪能養出徐長河跟徐傑這樣的渣滓來,原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沉默片刻,楚立強說道:“你有沒有跟彆人提過這件事。”

聶白回答:“沒有,我不敢隨便跟彆人說。”

楚立強:“那就好,你聽我說,千萬不要直接舉報,你是外來戶,就算你舉報了,當地人也不會信你的,還會給你自己帶來危險。我記得酒酒在信裡經常提到一個叫馮阿姨的人,她丈夫似乎就是這個大壩工程的總工程師,你可以看看他知不知情,要是他不知情,你就把這件事透給他,看他準備怎麼辦。”

聶白一愣,“他是大壩工程的總工程師,他會不知道大壩上有問題?政委,這人肯定也跟著一起貪汙了啊!”

楚立強:“我也不確定,但我想應該沒有。因為上次酒酒他們遇險,就是這個總工程師幫的忙,是他聯係了一個主任,我忘了姓什麼,總之不是負責大壩的那一個,他跟真正負責大壩的人並不熟悉,也許他真的不知情。”

聶白皺起眉頭,“可他是總工程師啊,他怎麼會不知情呢。”

楚立強:“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你先試試吧,如果他這條路行不通,那你就去當地的軍區,直接找最高首長,市長也許會參與到這種事裡麵,但軍區首長大概率不會,尤其是這種小地方,軍政分開的很明顯,不過這是下下策,不到萬不得已,你都不要把自己暴露在前麵。”

聶白聽了,慎重的點點頭。

放下電話,他心裡有點五味雜陳。說實話,這事說到底,跟他沒什麼關係,而且,貪汙也不一定就會引出非常嚴重的後果,幸運的話,豆腐渣工程也能撐上幾十年。

問題是,這裡麵概率性太大,而聶白不敢賭。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