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酒酒色厲內荏的看著韓生義, 韓生義麵帶錯愕的看著楚酒酒。
兩人對視了好長時間,終於,韓生義的嘴唇動了動, 慢慢擠出一個字。
“……疼。”
楚酒酒囂張的氣焰瞬間萎了,她趕緊把叉著腰的手放下來,無措的去碰韓生義剛剛被彈的地方。
“我我我、我錯了!”
“楚紹平時就這麼彈我, 我覺得不怎麼疼, 今天就對你試了一下, 對、對不起!”
楚酒酒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了,她就是想開個玩笑, 哪知道真的把人弄疼了, 站在原地, 楚酒酒急的上躥下跳,一會兒幫韓生義揉揉,一會兒又想起來,似乎不能揉, 得熱敷。在她躥到樓下找熱毛巾之前, 韓生義先哭笑不得的攔下了她。
“騙你的,一點都不疼,你的小爪子, 能有幾分力氣。”
楚酒酒不太相信他的話,“真的嗎?都紅了。”
韓生義麵不改色, “嗯, 真的不疼。”
他這話也沒錯, 過了幾分鐘,確實是不疼了。
……
玩笑開過頭了,楚酒酒不敢再亂動, 就老老實實的坐在椅子上,時不時的,她就要瞥一眼韓生義額頭上的傷痕,其實已經不怎麼能看得出來了,但是她心裡有負擔,就總是要看一看,韓生義注意到,沉默一會兒,他把話題轉移了回去。
“今天在外麵,我見到了一個人。”
本以為這話題就這麼過去了,楚酒酒自知理虧,也不打算再逼問韓生義了,沒想到,峰回路轉,韓生義大發慈悲,竟然自己又提起來了。
楚酒酒頓時打起了精神,“你看到誰了?”
韓生義望著桌麵上的一支鋼筆,“一個老熟人。”
韓生義的老熟人多了去了,可是能讓他情緒起伏那麼大,甚至都反應到臉上的人,就很少了。
楚酒酒知道這人不一般,可她猜不出來對方的身份和名字,就隻是乾巴巴的哦了一聲。
“那你們說話沒有?”
韓生義搖了搖頭:“沒有。”
空氣中稍微安靜了一會兒,很快,楚酒酒的聲音再度響起來。
“那……你們以後還會再見嗎?”
聽到這個問題,韓生義轉過身,看著楚酒酒眼中不經意流露出的幾分小心翼翼,他笑了笑:“會。放心吧,今天是第一次,我有點招架不過來,等以後,時間久了,我就不會再這樣了。”
他這麼說,根本沒法讓楚酒酒感覺好受一點,反而還讓她心裡更悶得慌了。
明明不喜歡對方,甚至一見到對方就會變得那麼難受,為什麼還要去見呢,為什麼……還要故意去見呢。
韓生義沒說,但楚酒酒能猜到,今天的重逢,肯定不是對方一手策劃的,更不是對方一門心思追過來的,不然之前足足兩年,對方要是有這心思,怎麼不早點找過來。這肯定跟韓生義之前說的借東風有關,那人上了他的計劃,是時候出場了,於是,他就用了一點小手段,弄出來一個誘餌,把對方騙了出來。
楚酒酒知道,韓生義有他的不得已,可是,每次看到他這麼默默的去做一些事,默默的扛著,她都覺得心裡悶悶的。
長大了,她不會再糾纏不休了,韓生義不說,那就不說,她不會逼他,隻是有些時候,她還是想讓他能稍微信任自己一些。
雙手拽著屁股底下的凳子,楚酒酒把凳子連自己,都往韓生義身邊挪了幾步,兩人之間的距離更近了,書桌上的台燈照出一片暖黃色的區域,楚酒酒和韓生義就在這片區域裡,兩人的身上,都沾了一層類似油畫的暗色光芒。
兩人都是坐著的,楚酒酒依然矮了韓生義一頭,她仰著臉,眉頭微微蹙起,她醞釀了好一會兒,才用商量的語氣說道:“你要做什麼,如果你不想告訴彆人,隻告訴我,行不行?我保證,我隻聽,不摻和,不替你辦事,也不給你攪局,我就當一個樹洞,這也不行嗎?”
“如果不想告訴我,隨便告訴一個人也好啊,說出來,總比憋在心裡強,天大的事,隻要你能說出口,你就會覺得,其實這也不算什麼,總有解決的路,而且,這路不是你一個人在走的,還有好多人都在陪著你呢。”
楚酒酒是很努力的在開導韓生義,她怕韓生義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所以總是想讓他把事情說出口。但楚酒酒不知道,她的這套理論,隻適用於她這種人生沒有太多煩惱的人,而某些人的人生,從一開始就是沉重且陰暗的,有些事可以說,有些事,心結解開之前,真的很難開口。
很多人覺得楚酒酒這個人,心眼多、小心思也多,可看在韓生義眼裡,她渾身上下,都寫滿了單純二字。有時候這樣的她很吸引人,可有時候,韓生義會覺得這樣的她有點刺眼,和滿腦子仇恨怨懟的自己格格不入。
想推開她,又想欺負她。
如果把所有事情都說出來,楚酒酒一定會當場哭出聲,她會流好多好多眼淚,這些眼淚都是為心疼他而流的,有人為自己而哭泣,那個人還是內心純粹的楚酒酒,這種想法,總是讓韓生義感到快意萬分。
他可能是個天生的變態,看著好人為自己難過,他不僅不會覺得感動,反而覺得特彆快活,好像達成了某種成就一樣。
惡劣又陰暗的念頭在這個晚上,在他的腦子裡,轉了一圈又一圈,可每一圈的結果都是,被他自己否定了。
說了也沒用,除了把楚酒酒招哭,其他的,一點用都沒有。而且她就是哭了,到時候還是要自己來哄的,哄她的時候必須溫柔有耐心,而且要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費時間不說,還特彆費精力,每次哄完她,韓生義覺得比連續加班一周都累。因為加班累的是身體,可哄楚酒酒,累的是心。
不劃算,太不劃算了。
還是就這樣吧。
韓生義一直不說話,把楚酒酒急了個半死,她最討厭彆人在自己說完以後,一聲不吭了,好像故意忽視她一樣。
伸出手,推了推韓生義的肩膀,後者沒搭理她,楚酒酒加大力度,又推了他一下,韓生義的上半身晃了兩下,過了一秒,他抬起了眼睛。
楚酒酒這時候已經沒什麼耐心可言了,她不爽的問:“喂,我剛才說話,你聽見沒有。”
“聽見了。”
楚酒酒挑起眉毛,“那……”
不等她把接下來的話都說完,韓生義先說道:“也許,高考就快恢複了。”
一下子,楚酒酒的注意力就都被抽走了,她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真的?!你聽到消息了?!”
韓生義:“沒聽到。”
楚酒酒:“……”
那你說個錘子啊!
韓生義很快補充,截住了楚酒酒即將發火的前兆:“隻是現在種種苗頭,都在指向這個方向,大學的教師們多數都已經被召回了,國家沒給他們安排工作,也沒再提這些人,總不會是讓他們回來養老的。如果我沒猜錯,應該用不了多久,大學就要重新開學了。”
愣愣的眨了眨眼睛,感覺他說的有道理,楚酒酒追問:“那你覺得是什麼時候能恢複?”
以前高考都是在七八月份,每年時間不太一致,還有半年,就到七八月份了,韓生義感覺這個時間有點來不及,他想了想,回答道:“也許是今年的九月份,要是今年趕不上,那就是明年的七月份。”
楚酒酒算算時間,頓時有點坐不住了,“這麼近?是不是太早了。”
“應該是明年的七月份吧,這樣大家也來得及複習。”
韓生義輕笑一聲。
楚酒酒是真的不知道這裡麵的彎彎繞,國家考慮的是全國方方麵麵,學子們在數億人口當中,隻能算作一部分。現在國家需要的是人才,是各界各業斷層之後的新興力量,那當然是越早補充上來越好,誰管你能不能好好複習啊,是什麼水平你就用什麼水平去考,也許有人覺得自己這一年考不上那就算人生都完了,可是,這種想法隻會出現在當事人身上,但凡成熟一點、客觀一點,就知道往後還有機會。
當事人著急趕緊上大學,趕緊找好工作,這是因為在什麼位置,就考慮什麼樣的事情。而國家隻考慮整個國家的事情,少數的、個人的、暫時的利益,不在他們考慮的範圍內。
這裡麵的各種道理,要是真的講起來,得講上好久,所以,韓生義隻總結了一下,“我覺得九月份更加可能,也不遠了,到時候看看就知道了。”
楚酒酒微微眯眼,她挑釁的問:“要打個賭嗎?”
韓生義輕撩眼皮,他對自己很有自信,而且就算輸了,也是輸給楚酒酒,沒有任何損失,想通這些,他就勾起唇角,“好啊,賭什麼?”
楚酒酒思考一會兒:“賭……就賭大學好了,要是你說對了,你隨便考,但要是我說對了,你隻能來考我想考的大學。”
韓生義把整個身子都轉過去,現在兩人是膝蓋對著膝蓋,他垂著眼睛,好整以暇的問:“那你想考的大學是什麼?”
難掩興奮的笑了笑,楚酒酒站起來,彎著腰,在韓生義耳邊說了四個字。
國內第一學府,就算楚酒酒自詡是個天才,其實她也沒有百分百的把握能考進去,有人考試會超常發揮,有人會發揮失常,萬一她就是那個失常的小倒黴蛋呢,所以,楚酒酒不敢誇大,即使透露給彆人,也是悄悄的透露。
聽完楚酒酒的答案,韓生義會心一笑。
她是什麼想法,隻要有眼睛就能看出來。這一年高中生活,學校裡就她一個,她嫌悶得慌,所以在大學還沒影的時候,就想先把他預訂下來,這樣大學四年,就又有人陪著她了。
“行,我知道了。”
說完,韓生義打發她回去,“這麼晚了,你該回去睡覺了。”
楚酒酒:“你還沒答應我賭不賭呢!”
韓生義站起來,推著她的肩膀往外走,“都聽你的,賭,好吧?”
楚酒酒:“……你的語氣太敷衍了!”
“那是因為我困了。”
一邊說,韓生義一邊推她下樓,說是推,其實就是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楚酒酒老大不情願的往樓下走,韓生義的臉上卻是掛著笑。電視節目都停了,但是韓奶奶還沒回去睡,她躺在長椅上,旁邊的收音機正咿咿呀呀的唱著歌。
兩人一邊鬨一邊走下來,看見似乎已經睡著的韓奶奶,楚酒酒趕緊閉上嘴,她回過身,把韓生義的手推開,然後用氣聲說道:“行啦行啦,我自己回去,你趕緊把韓奶奶叫醒,讓她回屋裡睡去。”
韓生義轉頭看了一眼韓奶奶,然後看到她的眼皮顫了一下。
韓生義:“……”
“不急,我先把你送回去,然後再回來。”
“也行,那走吧。”
“你的外套扣子沒扣。”
“你以後彆叫韓生義了,叫管家婆好了。”
“……”
等這倆人出去,韓奶奶才睜開一條眼縫。
能治楚酒酒的人隻有韓生義,而能治韓生義的人,也隻有楚酒酒。
想起韓生義今天剛回來時候那個難看的臉色,再想想剛才韓生義出去之前那臉上帶笑的模樣,韓奶奶輕哼一聲,從長椅上坐了起來。
把身上蓋的毯子疊好,韓奶奶慢悠悠的回了自己房間。
兒孫自有兒孫福呦——
以後她也彆太操心了,再不濟,還有酒酒在呢。
楚酒酒這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再過兩天就該開學了,這樣的好日子,未來幾個月都很難有了。
楚酒酒起來的時候,蓬頭垢麵,也不知道她是怎麼睡的,頭發亂的和今年動物園新進的兩頭雄獅差不多,迷迷糊糊起床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來找飯。
……
飯就在鍋裡放著,楚酒酒打開鍋蓋看了一眼,發現是煎豆腐,還有香菇炒油菜。
一瞬間,楚酒酒的臉就垮了下來,幾乎沒一根頭發絲上,都寫著拒絕二字。
說了多少遍,人家不愛吃香菇!
無聲的發出靈魂怒吼,楚酒酒忽視了那盤香菇炒油菜,隻把煎豆腐端了出來,其實她也不怎麼愛吃這清湯寡水的豆腐,但跟香菇比起來,煎豆腐就是滿漢全席的水平了。
……
廚房裡叮咣作響,樓上的兩人聽見,不禁都是一愣。
他倆全都看向聲音傳出的方向,一秒之後,溫秀薇笑起來,“肯定是酒酒起來了,她昨天晚上去找生義說話,快十一點才回來。”
楚立強搖了搖頭,“這麼小就喜歡睡懶覺,我不在家,你彆總慣著她,該起就起,她要是不起,這樣,我給你一個哨,到她耳邊吹兩聲,她肯定就起了。”
溫秀薇:“……”
楚立強是很認真的跟她建議,溫秀薇可不敢接那個軍用哨,他們家又不是軍營,吹什麼哨啊,偶爾睡個懶覺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
溫秀薇乾笑兩聲,婉拒了楚立強的好意,楚立強也不介意,把軍用哨塞回上衣的口袋裡,然後,他又在口袋裡摸了摸,摸出一個空白信封來。
“秀薇,這筆錢,是我給你的,你們女孩子,平時喜歡打扮自己,你拿著這錢,去買點喜歡的衣服和吃的,這裡麵有三十尺的布票,要是不夠,你再找我要。”
楚立強把信封塞給溫秀薇,溫秀薇沒看見裡麵有多少錢,但這厚度,著實把她嚇了一跳,她趕緊推回去,“您這是乾什麼,這錢我不能拿!”
楚立強卻很強硬:“這錢你必須拿。”
溫秀薇愣住。
發現自己剛才一不小心把訓人的語氣帶出來了,楚立強趕緊收斂自己,露出一個和善的笑來,“對不起,在軍區待習慣了,一時半會兒還改不過來,我的意思是,這錢你一定要拿著,當初我回來,也沒給過你見麵禮,現在這個錢呢,一是把見麵禮補上了,二就是,按規矩,多多少少,都得給你一點做長輩的心意。”
壓歲錢大年三十的時候,楚立強已經都發過了,那時候溫秀薇拿的錢和楚酒酒等人一樣多,這一份,卻是獨屬於她的。
溫秀薇聽懂了楚立強的意思,臉頰騰的紅了起來,這下她不再往回推了,但是,依然不怎麼好意思接。
“楚叔叔,這、這是不是太早……”
楚立強笑嗬嗬的,“不早不早,雖然你們倆現在還沒結婚,但這關係,不是已經定了嗎,還是說,你們倆不打算結婚?”
問最後一句的時候,楚立強又嚴肅了起來,嚇得溫秀薇趕緊搖頭,“不不不,我們……我們打算的,就是現在太忙了,沒時間,還有年齡……”
楚立強安撫她,“嗯嗯,我知道,沒事,我也不是催你們,隻要打算結婚就行,晚幾年也沒什麼事。現在國家都倡導晚婚晚育了,我是軍人,當然也響應這個號召。不過,既然都打算結婚了,那這錢,你就應該收下了,第一年,給的多一點,以後你們要是總拖著不結婚,我可就不給這麼多了。”
說著不催婚,實際上還是在暗暗的催,溫秀薇被楚立強逗笑,自己的威脅一點沒起作用,楚立強也笑,順便還給自己加了個碼,“等你們倆正式結婚,我再給你包個大紅包,比今天多得多,隻給你一人,不給楚紹那小子。”
溫秀薇:“瞧您說的,給我跟給楚紹,有什麼區彆。”
楚立強挑眉:“當然有區彆,給你還有點用,給了楚紹,那就都被存起來了,我和他媽都是挺大方的人,不知道怎麼就養出了一個鐵公雞一樣的兒子,錢到他手裡就花不出去了,現在他手裡存多少了,不會有一萬了吧?”
準公公跟自己打聽準丈夫的私房錢,溫秀薇差點沒當場樂出聲來。她沒考慮考慮,就把楚紹現在有多少家底的事情都給賣了,楚立強聽說以後,發現還沒到一萬,不過這個數字也夠讓他心驚的。
樓上的兩人相談甚歡,溫秀薇最後還是收下了那個信封,她是被楚立強叫進來的,拿著信封出去,溫秀薇本想直接回房,後來想起樓下的楚酒酒,她就下來看了一眼。
睡過頭了,沒吃早飯,楚酒酒餓的要命,草草洗漱,頭都沒梳,就出來覓食了,一盤煎豆腐,一塊沒留,全被她吃了,溫秀薇看著空盤子,有點驚訝,“這不是還沒到五月份嗎,你怎麼又開始飯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