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也不是完全一樣的,文字在進化,商代又是一個很長的王朝,第一代君王和最後一代君王之間隔了幾百年,那時候的文字,一個不留神,就變成了彆的樣子。
時代距離越久遠,人們就越難精確的分析出裡麵的信息,劉所長也在這,他和另一個地中海吵得不可開交,反正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他倆決定不出來,旁邊的人還不如他倆,自然也不敢開口,最後這個字被舉到佟老麵前,佟老看了看,也不怎麼確定。
“我看著,像刈。”
這跟劉所長和地中海說的都不一樣,不過仔細看看,確實像,這下好了,三個猜測,每個都是不同的意思。
馬所長本來挺安靜的,看大家都陷入沉默,他存了一點自己的小心思,就把楚酒酒拽了過來,“酒酒,你也來看看。”
楚酒酒今天一出現,就在眾人當中掀起了一點波瀾,大家都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考古人員,彆說男女不分了,都快到人畜不分的地步了,結果突然來了這麼漂亮的一個女孩,大家免不了的多看幾眼,也免不了的輕視幾眼。
楚酒酒不是第一個和這裡格格不入的人,有些高門大戶出來的人,愛好特殊,就喜歡往這種地方鑽,他們沒本事,可是家裡人有本事,所以他們來了,這群人不僅不能往外趕,還得好好伺候著,在眾人眼裡,楚酒酒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
不至於討厭,就是讓人看不到眼裡來。
即使看到眼裡了,也不是楚酒酒希望的那種方式。
如果馬所長沒說話,楚酒酒能在後麵低調到地老天荒,突然被馬所長帶過來,她還有點慌,但馬所長一直催她,她就抿了抿唇。
抬高脖子,楚酒酒往裡麵看了一眼,然後,輕輕閉上眼。
過了兩秒,她睜開眼,“是伐。”
瞎蒙也得有瞎蒙的樣子,楚酒酒說的這個字,卻和另外三人說的很接近,彆管現代那字長什麼樣,三千多年前,它們確實都長得很接近。
地中海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還有兩把刷子,劉所長可是認識她的,擠開地中海,他殷切的問:“酒酒啊,你確定?你是不是見過一樣的?”
楚酒酒苦惱的皺了皺眉,她指向那張拓印下來的紙,“也不是完全一樣,那個字的這邊,橫沒有出來。而且那個字下麵的分叉,沒有這個字這麼高。”
停頓一會兒,她又說:“還有角度,這個字,比那個字要偏。”
劉所長趕緊接著問:“那個字你從哪看見的?”
楚酒酒回答:“西周四耳方簋的銘文上麵。”
簋這種東西,是西周最常見的青銅器之一,如今出土的沒有一千,也有五百了,楚酒酒就算說了名字,劉所長絞儘腦汁,也想不起來,旁邊倒是有人有印象,隻是記得沒有那麼真切。
他們窸窸窣窣的交談,說了一會兒,找不到答案,竟然也跟劉所長一樣問楚酒酒:“是西周什麼時期的?”
楚酒酒卡殼了一瞬,她知道名字和長相,連銘文也記得,但就是不知道時期,因為那本書上沒有寫的特彆具體。
低下頭,楚酒酒突然沉默下來,她望著半空,目光卻好像沒有停留在這個房間中,這回她沉默的時間有點長,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中期,或者後期,因為它上麵有蓋。”
這話聽在不懂的人耳朵裡,那是一點頭緒都沒有,而聽在懂行人耳朵裡,他們立刻就明白了。
最開始的簋就是個盛湯的容器,人們用它,也沒覺得有多不方便,後來人們發現,加上蓋能保溫,於是,簋就有了蓋。
隔著幾百年,文字進化了,而根據楚酒酒說的那些,種種進化也都是有跡可循的,頓時,窸窸窣窣的聲音又響起來,劉所長馬上也要回到討論中了,但是回去之前,他對楚酒酒豎了一下大拇指,“厲害!”
楚酒酒笑的很開心。
超強記憶這種事,楚酒酒沒必要跟所有人解釋,一來他們沒有那麼親近,二來,見一個解釋一個,楚酒酒覺得累。此時此刻,她沒跟大家說自己為什麼能記得這麼清楚的事,也沒人來問她,不過,大家看著她的目光都在悄然變化。
即使她還是走後門進來的,那她也是個有本事的空降選手。
在這邊吃飯都是不定時的,下午兩點多,楚酒酒才吃到了自己的中午飯,彆人都是大人,餓一兩個小時沒什麼事,但楚酒酒不行啊,她新陳代謝特彆快,沒一會兒就覺得自己能活吃一頭牛了。
……
沒桌子,就這麼湊合的坐在田地裡,楚酒酒和小方一起默默的啃窩頭,就鹹菜。
一瞬間回到七年前,楚酒酒很想說自己懷念這種生活,但她的良心不允許。
小方看她麵不改色的吃下這些,十分驚訝,“你不覺得難吃嗎?”
跟昨天的海鮮盛宴比起來,這窩頭就跟骨頭一樣難啃。
楚酒酒一臉淡定,“這算什麼,更難吃的我還吃過呢。”
說著,她還給小方科普,“看見沒,窩頭是純玉米麵的,裡麵隻有少量的地瓜,沒有野菜,說明,村民還是拿好東西招待咱們了,要是跟村民們吃一樣的,這窩頭裡,最起碼得有三分之一是野菜團。”
這村子不富裕,比青竹村窮多了,楚酒酒說這話,絕對不是沒有根據。
小方愣了愣,這一刻的楚酒酒,似乎不怎麼像高乾家庭出身的大小姐了。
三下五除二,吃完窩頭和鹹菜,楚酒酒拍了拍自己腿上的灰塵,然後跟小方說:“我吃完了,先回去了,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我都兩天沒給家裡打過電話了。”
小方:“……”
行吧,大小姐的本質還是沒有變。
楚酒酒不適應,韓生義更不適應,馬所長把消息告訴了楚立強,楚立強又把消息告訴了溫秀薇,經過兩道手,韓生義是最後一個得知楚酒酒已經不在河北,又跑到河南的人。
他沒法聯係楚酒酒,隻能等楚酒酒聯係自己,所以這兩天隻要一下班,什麼應酬和飯局他都不去了,就待在客廳裡,等楚酒酒的電話。
韓奶奶經過客廳,看見他還在,不禁嘴角一抽:“都十一點了,酒酒早就睡了,就是沒睡,她住招待所、住民房,也不可能找得到電話啊。”
韓生義手裡捧著一本書,聞言,他抬起頭,“嗯,我知道,奶奶您早點睡。”
韓奶奶:“……”你知道個錘子。
這一晚上,韓生義等到了十二點半,再過兩個多小時,天就亮了。
可能是熬的有點晚,回到三樓,韓生義也沒什麼睡意,醞釀半天,還是睡不著,腦子裡除了近期他要做的那些事,就是一個風風火火的楚酒酒在跑圈。
……
睡不著,實在是睡不著,乾脆,他坐起來,翻出高中課本。
這些書上的知識他早就爛熟於心了,可是多看幾遍,也沒什麼壞處。
韓生義是被迫熬夜,失眠的人心情普遍都不怎麼好,他自然也這樣,翻完了一本書,還是睡不著,韓生義坐著,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才拿起水杯,下樓接水。
剛站起來,邁出去一步,韓生義就敏銳的察覺到不對勁。
地板……在晃。
意識到一個可能性,韓生義瞳孔緊縮,他扔掉手裡的水杯,迅速下樓。
和韓生義不同,此時待在河北的丁伯雲,他一直在等,大晚上的,他不睡覺,穿著一套不怎麼正式,但也完全可以穿出去的衣服,在空曠的地方看手表。
楚月告訴了他日期,還有是淩晨這個信息,其餘的,就沒說過了,丁伯雲從天黑就開始等,他一直都很有耐心,終於等到大地震顫,他眸光閃了閃,臉色也出現了變化。
倒不是對直麵生死危機的害怕,而是對絕妙機會被他抓住的激動,以及戰栗。
等第一波強震過去,丁伯雲不再等待,立刻衝向市政府,這一次他沒有帶防震請願書,但是,他研究了半年多的搜救技巧,此時可以派上用場了。
丁伯雲是怎麼讓自己出現在河北的,楚月不知道,她還以為丁伯雲真的是去救人了,畢竟不管怎麼看,提前攔下這場災難,減少傷亡,才是最好的辦法,利人利己,但她沒想到,丁伯雲確實減少傷亡了,隻是他用的是另一種更直觀的辦法。
災後救人。
看到了這場災難有多麼可怕,才能意識到自己被救是多麼的不容易,也讓上層明白,能在那種時候,還冷靜的替大家想到最高效救人辦法的丁伯雲,是一個多麼難得的人才。
原本死了二十多萬人,但因為丁伯雲抓住了搜救的黃金時間,而且提前做好了人力的部署,二十多萬去掉了一個多字,變成了二十萬。
他實實在在的救了彆人的命,也實實在在的修改了原本的曆史進程,可楚月得知這些消息以後,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楚月也知道,就算真的再拿出一份防震請願,房子的問題改不了,地震的時間也改不了,熟睡的時候,人們就是醒過來了,也不一定立刻就能反應過來,這是一場普通人就算預料到了,也無法避免太多的天災,丁伯雲事後補救做的非常出色,就算事前提醒,可能也就是這個效果了。
楚月知道,可楚月就是不能接受。因為兩個結果差不多的行為,從根上分辨,卻是人性的區彆。
楚月什麼想法,隻有她自己清楚。楚酒酒是第二天醒了才得到消息的,最初的她愣了足足半分鐘,然後,她才刷的一下變了臉色。
首都離震中不遠不近,受到了波及,但受災情況很輕微,這些人的家庭基本都在首都,一出事,大家就都跑郵局去了,守著電話,挨個的打,所有人家裡都沒事,輪到楚酒酒的時候,她打給了溫秀薇,家裡沒人接,再打給韓奶奶,這才有人接起。
韓奶奶知道她要問什麼,她立刻就回答了,家裡人全都沒事,楚紹和楚立強都去救災了,韓生義跟著忙收集物資的事情,溫秀薇也是誌願者之一,不過她在乾什麼,韓奶奶不是特彆的清楚,總之,家裡一個閒著的都沒有,就是韓奶奶,也在電視裡密切關注事情的進展。
說到最後,韓奶奶長歎一口氣,“酒酒,你是不知道你有多幸運。”
楚酒酒愣住:“為什麼這麼說?”
韓奶奶後怕的撫了撫胸口:“你原本待著的療養院,它就是受災地之一啊!現在齊家都急瘋了,聯係不上齊萬堂,也聯係不上寶珠和寶國,我看著他們,就忍不住的害怕,你說你要是也在那裡,那不就是要了我的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