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酒酒覺得,自己還能好好活著,真是不容易。
她一點都沒感到把自己歸為“這一類的東西”有什麼不對,圖書館不止她們兩個在,楚酒酒福至心靈,默默閉嘴,她手裡沒書了,在座位上僅僅安靜了三分鐘,然後,她就來到齊寶珠身邊,看著上麵一堆的專業術語,楚酒酒敬佩的問:“寶珠,這些你都看得懂啊。”
齊寶珠靜靜回答:“看不懂。”
楚酒酒:“……”
像是沒注意到她眼神裡的複雜,齊寶珠繼續說道:“看不懂也要看,我想報考醫學院,總要提前熟悉一下。”
是的,現在寶珠也有自己想乾的事情了,那就是當一個救死扶傷的大夫。
楚酒酒不知道在療養院的那段時間,她都經曆了什麼,不過,大致也想象的出來。很多誌願者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就又回到了日常生活中,他們的生活跟之前比,沒有一丁點變化,但齊寶珠不同,她受到了觸動,而且是非常嚴重的觸動。
當醫生是好事,但楚酒酒有些顧慮,“寶珠,你確定自己真的要這麼做嗎?”
齊寶珠抬頭,用眼神問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就……”楚酒酒乾巴巴的問,“醫生得坐診啊,中醫望聞問切,西醫稍微好一點,但也是要跟病人交流的,你……”
這個你字,被她拉了好長的音節,齊寶珠知道她想說什麼,頓了頓,她說道:“這個我也想過。”
再次停頓一下,她重新看向楚酒酒,“我會努力克服的。”
楚酒酒內心:謔。
一個重度社恐,竟然下定決心要克服自己社恐的問題了,這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齊寶珠說這話的時候非常堅定,楚酒酒不由得想起自己認識的另一個社恐來,方為平跟齊寶珠差不多,也是不喜歡跟人說話,但是方為平喜歡跟自己的學生談論跟文學有關的東西,一談起這些,他的社恐就被治好了。
熱愛可以覆蓋恐懼,如果齊寶珠是真的喜歡醫生這份工作,那麼,也許她都不用克服,自然而然的就好轉了。
楚酒酒無聲的笑了一下,在心裡說了一句加油,然後,她又轉過身,去書架裡找書看了。
用楚酒酒的話說,來都來了,賊不能走空啊……
因為楚酒酒對丁伯雲過度在意,於是,韓生義這些日子,也總是有意無意的去觀察丁伯雲的動作。
他們倆不是一個單位的,平時基本看不見,但是圈子就這麼大,丁伯雲又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韓生義想打聽他的事情,不要太容易。
槍打出頭鳥,丁伯雲現在風頭最盛,盯著他的人可不止韓生義一個,所以,韓生義這麼做,也沒引起彆人的注意。
這天,韓生義剛知道一個不怎麼起眼的消息。
原來丁伯雲認識楚立地那一家子,而且,跟他們家的大女兒楚月,關係還挺好的。
韓生義陷入沉思,楚月跟楚酒酒一樣大,也是十六七,丁伯雲……他這麼禽獸的嗎?
越打聽,韓生義越沒法把他跟印象裡的知青班長聯係到一起,下鄉的丁知青,和現在的丁伯雲,就像是兩個割裂開的人,前者雖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但至少,他不會霍霍小姑娘啊。
同樣都姓楚,即使兩家關係勢如水火,韓生義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沒辦法,誰讓楚月和楚酒酒年紀太像了,看著她,韓生義總是克製不住的往楚酒酒身上想。
韓生義默默的往家走,下班了,今天他又是自己回家,好在今天氣溫沒那麼高,傍晚還有風,可以吹走身上的暑氣。
正走著呢,突然,有一男一女出現在他麵前,不由分說的抓住了他的手。
男人一臉焦急的說:“生義!你快救救你姥爺吧!”
女人沒他那麼激動,但是神情跟男人差不多,她也求韓生義:“我是你三舅媽,生義,你姥爺、大舅、二舅,都被抓起來了,我們現在是走投無路了,求求你,看在咱們是一家人的麵子上,救救他們吧!”
路人看到這邊有熱鬨,紛紛駐足,伸長了脖子往這邊看,韓生義望著這一男一女,本來陌生的麵孔,慢慢變得熟悉起來。
他其實什麼都沒說,連個表情都沒變,那兩口子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似乎在一周前,也就是救災活動剛剛結束的時候,突然有人舉報他們家貪汙受賄,先是阮家的老爺子被抓走,緊跟著,又抓走了阮家的老大和老二,老三逃過一劫,不是因為他沒參與,而是他爛泥扶不上牆,嘍囉太小,沒有抓的必要。
但是老三一家,向來都是那幾家貼補的,所以這群人被抓走,老三的日子也不好過了。
這個三舅媽比三舅會說話,一直都說自己這些日子有多著急,連嘴上都急的起泡了,她的中心思想就一個,讓韓生義去求他爺爺韓部長,想辦法把那三個人都撈出來。
她沒有提阮夢茹,可是韓生義聽了一會兒,就問她了,他們都被抓走了,那阮夢茹呢?
三舅媽眼神躲閃,韓生義看了幾秒,掰開三舅抓著他的手,就這麼離開了。
那位三舅媽的表情說明了一切,阮夢茹也倒黴了,這段時間她一直沒出現,韓生義以為是那邊地震的緣故,沒想到,竟然是因為她已經過不來了。
稍微想一下,韓生義就差不多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歸根究底,還是那三個字——有點巧。
晚上,韓生義坐在客廳,眼睛不看電視,就看韓爺爺,韓爺爺一開始還老神在在的,後來就如坐針氈了。
他其實很想頑強抵抗,但架不住韓生義耐性太好,歎了口氣,韓爺爺選擇認輸,他咳了一聲,站起身來,往臥室走去。
電視放的好好的,這個節目連一半都沒到呢,楚酒酒坐著吃水果,先看見韓爺爺走了,接著,她又看見韓生義走了,楚酒酒抬起頭,“哎,你們——”
後麵的話還沒說完,咣當一下,楚酒酒的水果盤裡砸下來一個洗好了的脆桃,韓奶□□也不抬的說:“吃你的。”
楚酒酒:“……”
又說小秘密,楚酒酒不情願的哼了一聲,她沒過去打擾,但心裡打定主意,要跟韓生義打聽,他們到底說了什麼。
上一次跟韓奶奶走進來,韓生義在這挨了一巴掌,還跪了十來分鐘,今天韓生義的待遇比較好,隻站著就可以了。
韓爺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搓了搓衣角上的一個黑點,他說道:“你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韓生義沒有問,看著韓爺爺這個死活不抬頭的模樣,他先笑了一聲,“您彆緊張。”
韓爺爺:“……”
“胡鬨,我什麼時候緊張過!”
韓爺爺抬起頭,對韓生義吹胡子瞪眼。
韓生義沒有理會他的色厲內荏,在周圍找了一下,發現沒彆的凳子了,他就坐到了那張打掃的一板一眼的床上。
垂著眼,他說道:“阮家這些年過的低調,他們跟郭家關係好,輕易沒人敢動,就算背地裡還有仇家,在這個節骨眼上,除非迫不得已,不然,沒人願意先下這個手。”
說到這,他笑了一聲,“當然,被脅迫的不算。”
韓爺爺:“……”
他這個孫子,怕是要成精了。
韓生義說得對,現在是節骨眼,風雨欲來的時候,就連齊首長那樣位高權重的,都不敢高調處世,剩下的小兵小卒們更是夾起尾巴做人,根本不敢鬨什麼事。
一個東西在滅亡前,必然會拚死反撲,還會發出令人難忍的嚎叫,韓爺爺做的太冒險了,他們都不是楚月,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情況,如果沒處理好,韓爺爺很可能會受到波及。幸好,未來對他們有利,而韓爺爺寶刀未老,做完這些,也沒給自己造成什麼影響。
就是被韓生義這麼快猜中,讓他感覺有些挫敗。
挫敗之餘,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欣慰。
這麼想著,他也笑了一聲,這笑容帶著輕鬆,也帶著無奈,“你也彆怪你奶奶,她是怕你闖出大禍來。”
站起身,背著手,韓爺爺的脊背有些彎曲,這都是在青竹村乾農活落下的毛病,即使楚酒酒給他喝項鏈水,可是有些地方的傷,終究還是治不了的。
“如果咱們家隻有我一個,那我剛回來的那天,阮家就完蛋了,可是啊,毛頭小子才能一個勁的往前衝,像你爺爺我這個歲數的人,膽子都是越活越小的,有些事,我不敢乾,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賭不起了。”
轉過身,他笑嗬嗬的看著韓生義:“你看,還是你奶奶更厲害,要是當初我沒遇見你奶奶,說不定她再洗一年的盤子,就去參軍了,哎呦,那可了不得,咱們國家就出一位女將軍了。”
韓生義:“……”
這時候都不忘誇自己媳婦,有時候,韓生義也挺佩服韓爺爺的。
注意到韓生義眼中極淡的嫌棄,韓爺爺摸了摸自己鼻子,“咳,說遠了。總之,阮家的人,這輩子都不會再放出來了,至於你媽……她有郭家保著,郭得樹這個人倒是真的對她好,敢為了她跟我叫板。不過,他的這裡,不太好使。”
指了指腦袋,韓爺爺笑眯眯的,“不識時務也好,他越不識時務,我就越喜歡。”
一個老狐狸,一個小狐狸,兩隻狐狸坐在一起,話不需要說的太明顯,隻要稍微的點撥一下,對方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韓生義望著韓爺爺,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勾起唇角,“如果搶了這件事的不是您,我一定很苦惱。”
說著是苦惱,想著就是憤怒了,韓爺爺聽得懂他的潛台詞,一年前,韓爺爺在擔心韓生義,一年後,他仍然在擔心,因為韓生義比他想象中的,走的更遠。
“生義啊。”
韓爺爺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眼角垂下去,韓爺爺眼中深重的光,便露了出來,“你喜歡做這些嗎?”
韓生義:“有一些。”
“有一些,那就不是全部都喜歡,你不喜歡的部分是什麼?”
韓爺爺等著韓生義的回答,可後者沉默了幾秒,他在思考,要不要跟韓爺爺說實話。
片刻之後,他回答道:“我不喜歡的部分……是你們都不喜歡我做這些事。”
韓爺爺愣了一下,“你們?”
韓生義點點頭,“您和酒酒。”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那麼快完結,這篇文一百萬字出頭,至於出多少頭,那要看作者本人的頭有多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