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染白第一次見到溫顏,是在高二開學的第二周。
剛入秋,天熱,教室空調涼風習習依舊驅散不了燠熱的秋老虎。
午後,英語課。
外教老師dy在講台上侃侃而談,美國人,肢體動作豐富到誇張的地步。
東分的學生大都以出國為主,為了提早適應國外的環境,許多課程都比照國外的私立中學,雙語教學,比之書寫能力,口語方麵便顯得尤為重要。
好在東分裡頭的學生大都家世顯赫,打小接受雙語教學比比皆是。
甚至許多家庭為了語言環境,聘請了私人家教。
對比其他學生,陸染白完全沒有這種煩惱。
姑且不提他爸陸焰生在國外,長在國外,一口流利的美語,自帶語言環境。
父母自身優秀的一比,對待他這個長子的方方麵麵教育,更算頂級。
他自幼稚園時期就讀得國際學校,英語對於他來講,跟國語沒什麼兩樣。
課程沒什麼趣兒,他聽得意興闌珊。
沒由來就走了神,單手支頤望向窗外。
教室在四樓,隔著窗,遠遠就能瞧見校正門口的巨型噴泉。
漫不經心地瞥了眼噴泉,噴泉水流聲聲,吐著純白花朵,不斷變幻出各種形狀。
驀地。
視線落在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溫時。
恰逢上課,這人晃晃悠悠地從校門口進來,難得中規中矩地穿著製服,身後竟還跟著一個女孩子。
女朋友?
他饒有興致地挑挑眉,黑眸微斂,旋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應該不是。
中央空調涼風陣陣,吹起他隨意攤開的書頁,書頁沙沙作響。
窗外,樓下。
女孩子沒穿製服,簡單的白T恤,背帶牛仔短褲,小白鞋,紮了高馬尾,素麵朝天的小臉冷漠漂亮。
明明算是樸素簡潔的衣著,許是她玲瓏有致的身材,撐得T恤飽滿,細腰被勾勒出曼妙的弧度。
透著一股與她氣質不符的嫵媚。
附中漂亮女孩兒海了去,陸染白身邊更是打小就不乏各式各樣的漂亮女孩兒基於各種目的討好表白。
他對感情這玩意兒向來不上心。
尤其初中時代遭遇江鯨落那事兒,就越發覺得女生煩,無趣,沒勁兒。
陸染白的視線隻在她身上稍頓,收回。
他拿了筆,漫不經心把玩。
外教老師拎了人回答念書。
耳膜嗡嗡。
陸染白閒著無聊,簽字筆穿梭在他修長的指間。
吧嗒。
墜落。
他去撿。
閒著無聊,餘光掃過去。
窗外那倆人還在。
也不知道溫時跟人說了什麼。
女孩子眼眸低垂,嘴角很淡地勾了下。
笑起來時,冷漠的氣質稍稍散去,一張小臉明豔又清純。
這兩種完全不搭的氣質混合,還挺有趣。
陸染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生出這麼個想法。
直到很久以後,他才想明白。
好奇能殺死貓。
好奇也能偷走人心。
課上了一半,開啟討論模式。
他翻了書,趴在上頭拿了簽字筆勾勾畫畫。
班裡忽然靜了。
講台上方響起班主任王建國洪亮高亢的聲音,“大家安靜一下,這是新來的同學,以後會加入咱們七班這個大家庭,大家掌聲歡迎。”
他下意識抬眸瞧了眼,愣了。
是跟溫時在一塊的女孩兒。
王建國遞了根粉筆給她,女孩子接了,沒有作為轉學生的不安與羞澀,表情淡漠又安靜,從容地在黑板上寫了自個兒的名字。
字體娟秀不失大氣,跟她本人的氣質倒是挺搭。
話不多說。
女孩子冷清的聲音回蕩在偌大的教室。
“溫顏,我的名字。”
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不時伴著女生們的竊竊私語。
“衣服好土,地攤貨麼?”
“沒化妝?是純素顏麼?挺好看的啊。”
“說不定是整出來的呢,半永久懂不懂?”
“不吧,整容不這樣啊。不說臉,身材我慕了,比例絕了,那胸,那腿……”
“也可能是做的。”
“但是我們班竟然收插班生?可能人家大有來頭吧?”
……
女生們嘰歪起來沒完沒了,陸染白嫌煩,拿了耳機,視線隻從溫顏身上淡淡掠過,沒在意。
事實上。
若不是瞧見她跟溫時一同進了學校,他可能壓根兒都不會正眼瞧她。
後半堂課。
外教老師邀了新同學念課文。
女孩子蹩腳的英文發音,逗得全班人哄堂大笑。
他摘了耳機,瞥她一眼,想要知道這麼尷尬的局麵她會不會難堪得哭鼻子。
跟他預想的不大一樣,女孩子好似並不在意彆人的目光,念完,很平靜地落座。
她低頭翻開課本。
他的視線落下,定格在她身上。
一瞬沉默。
許是察覺到他專注的目光,女孩子突然放下書,茫然看過來。
視線相交一瞬。
他難得錯愕,轉而就調整好微亂的心緒,黑眸微彎,表情玩味地盯著她。
他自個兒是什麼樣的人打小就清楚無比。
不經意地對女孩子們笑下,就能讓人無限沉淪。
他有點想知道她的反應。
湖水一樣冷清的女孩子,驚慌失措的模樣一定很好玩。
可惜,她隻是愣了下,沒回應他的刻意逗弄,默不作聲地撇開視線,完完全全當他是空氣。
他沒生氣,更沒惱。
隻是覺得。
wow。
好像更有趣了。
-
再次有交集,是午後的天台。
圖書館的天台少有人來,向來安靜,是獨處放飛的好去處。
旁人一定想象不到,全校師生眼裡的楷模,會把這塊當做抽煙的好去處。
陸染白沒什麼煙癮,起初抽煙隻是覺得好玩,後來偶爾心煩,發現抽煙時大腦會無限放空。
人像是漂浮在無垠而浩渺的宇宙,天地很大,人若浮遊。
他及其享受這種狀態。
入了秋,陽光照耀的地方炎熱,陰暗處卻冷風嗖嗖。
點了煙,猩紅的煙灰被南風吹散,模糊了焦距。
他靠在欄杆,煙沒抽幾口,便失了興致。
找了處蔭涼的角落,沒嫌棄地麵,脫了製服,背抵著牆壁,眼眸輕闔,席地而坐閉目養神。
朦朧的睡意襲來。
被嫋嫋的朗誦聲打斷。
他撐著臉頰,意識從混沌變得清晰。
冷清的女聲念著蹩腳的英文,一字一句,反反複複。
他單手按在地麵,起身。
天台一角,女孩子拿了課本,戴了耳機,每每念完一句,便用手機錄下,回放。
一次又一次。
他愣了愣,不免輕笑。
原來不是不在意,隻不過不願意在彆人麵前失了態。
嘖。
還挺傲嬌。
他沒打攪,重新靠在牆上,摸了根煙,點燃,卻沒抽。
她的發音真糟糕,興許聲音好聽,聽著聽著反而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