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2 / 2)

小飯館 少地瓜 18331 字 10個月前

就見外頭一個約莫五十歲上下的老漢,穿著一身挺乾淨整齊的青色棉襖,肩上還背著個小包袱,正一臉焦急的抓著小五比劃,隻說是跟著師父來的,又問人去哪兒了。

小五跟他問了個滿頭霧水,“客官,您且坐下喘喘氣,慢慢說。”

那老漢跟了一路,累得夠嗆,因為過分乾渴還乾嘔了一聲,趕緊坐下來,咕嘟嘟吃了一大杯熱茶,這才呼哧帶喘的說了幾句,又連比帶劃的說了自家師父長什麼樣子。

小五一聽,愣了,那不他家二掌櫃麼?!

可……

他滿臉狐疑的打量著這位足夠當自己爹的老者,心道也不對啊,二掌櫃才多大年紀?怎麼會有這麼老的弟子?沒聽說過啊!

展鴒憋笑,用胳膊肘撞了撞席桐,擠眉弄眼的道:“呦,出去一趟,還帶回來一位高徒?”

都什麼時候了,這妮子竟然還打趣自己?席桐萬般無奈的瞪了她一眼,有些不自在的將視線從她唇上移開,“餓了。”

方才展鴒在吃熱乎乎甜滋滋的紅糖炸糕,雙唇上難免蹭了油,在昏黃的燈光下便顯得格外飽滿瑩潤,看上去……特彆好親的樣子。

有那麼一瞬間,席桐就覺得自己心尖兒好似被鳥羽輕輕掃了下,癢得很。

“張遠沒請你吃飯嗎?”展鴒去給他倒骨頭湯,又拿炸糕,“怪冷的,你騎馬回來灌了一肚子冷風先彆吃東西,喝點藥湯去去寒,炸糕占肚子,吃一個意思意思就完了,不然等會兒吃不下排骨了。”

那邊第二個炸糕都快吃完了的諸錦和夏白:“……”

嗬嗬,女人!

席桐嗯了聲,端起碗來喝濃白的骨頭湯,隨著熱湯下去,凍透了的四肢百骸都跟著暖和起來。

展鴒伸手在他手背上試了試,隻覺觸手冰涼一片,就有些心疼,又抱怨道:“張遠也是,這麼冷,又這麼晚了,也不叫人吃了飯再回來,空著肚子跑多遭罪!趕明兒咱隻去上午。”

“他倒是想請,”席桐心中十分受用,就覺得被碰到的肌膚瞬間變得滾燙,哪裡還覺得冷?“隻我不願多待,越晚了越涼。且到底不是自家地盤,待著也沒意思,還是早些回來的好。”

張遠的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分明是自己吃不到好吃的排骨,也不想叫他吃,他哪裡會上當!爬也要爬回來!

“也是,”展鴒點點頭,“還是叫秦嫂子幫忙縫個手套吧,不然騎馬太難受了。”

那頭的諸錦終於忍不住出聲道:“姐姐,我們也是騎馬來的,也手冷呢!”

展鴒裝沒聽見的,起身去看雞,“差不多了,我先做上,都起開,有辣椒,彆嗆著。”

席桐低頭淺笑,滿滿的把那個還有些燙嘴的紅糖炸糕吃了。

諸錦就撇嘴,哼,區彆對待。

展鴒開始熱鍋,先將那雞塊炒了一回煸油,這樣等會兒做起來格外的香。

夏白是個老實人,展鴒也就不糟蹋他了,今兒便沒放特彆多的辣椒,夏白瞧了之後便十分感激,最後千言萬語都彙成一揖到地。

他方才不該腹誹的,展姑娘真是個好人!

雞塊已經漸漸變成漂亮的金黃色,與裡頭鮮紅的辣椒相映成趣,十分好看。

空氣中雞肉特有的鹹香迅速彌漫開來,再加上花椒、辣椒等的香氣,越發濃鬱,勾動了眾人本就難耐的轆轆饑腸。

席桐把盤子端過去,展鴒就問:“外頭那人怎麼回事兒?天都黑了,怎麼還跟到這兒來了?”

說起這個來,席桐也是頭大如鬥,隻覺得這麼多年沒遇到這麼棘手的事兒。

今兒他去幫陳淼給犯人畫像,同在現場的除了張遠和趙戈外,還有一位原本陳淼手下的禦用畫師,就是外頭那個老漢。

那老漢本職並非這個,他早年在外經商,前些年才將大權放給兒子,頗有些家業,也算是福園州小有名氣的富戶。

隻是老漢忙了大半輩子,如今一朝放權,卻哪裡閒得住?可巧他自小便喜愛繪畫,又同陳淼相識,便去衙門裡頭領了個閒差事,有事兒時幫著畫畫,沒事兒了就自掏腰包買些零嘴兒與眾人嘮嗑,權當打發時間,人緣十分不錯。

前些日子他就聽說什麼神技的事兒了,隻是陳淼將此事捂得尤其嚴實,他一直無緣相見,今兒就用心觀摩。

結果這一看了不得,他竟當場激動地渾身發抖,好不容易挨到席桐畫完,竟乾脆直接跪下了,非要拜席桐為師!

席桐哪兒是個喜歡麻煩糾葛的人呐,一口回絕,二話不說拔腿就走,誰知那老漢竟倔強非常,竟也騎著自己的騾子一路追到了這兒……

聽他說完之後,廚房內先是一靜,繼而迸發出齊聲大笑。

展鴒笑的直不起腰,“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早前兒這人還擠兌自己,說李氏再大幾歲的話都能當她娘了,可如今倒好,他自己帶回一個爺爺輩兒的來!

諸錦笑的眼淚都流了滿臉,“聖人雲,朝聞道夕死可矣,這位老先生果然令人敬佩,席大哥,你可好歹成全了人家吧!”

夏白到底與席桐惺惺惜惺惺,如今倒不好明著擠兌,憋了半日,隻衝他拱拱手,試探著道:“席先生?”

席桐:“……”塑料兄弟!我信了你的邪!

展鴒和諸錦一聽,笑的更厲害了,一個舉著紅糖炸糕,一個舉著鍋鏟,抱在一起發抖。

席桐自己望著屋梁看了會兒,身形說不出的孤單可憐。

等展鴒好不容易笑完了,這才抹抹眼淚,將辣子雞裝盤,“答應不答應的,天色已晚,等他回去也該關城門了,等會兒我先叫人給他安排個房間住著,甭管什麼事兒都趕明兒再說。”

大慶朝雖然沒有宵禁,可每日入夜後卻會關城門,次日一早才開,那老漢死活不可能趕在關城門之前回去了。

那老漢白手起家,乃是經曆過風浪的,被席桐拒絕了也不怕。

左右他進門之前已經看過了,席先生的坐騎寶馬便在馬廄內,可知自己沒跟錯!

不等展鴒安排,他自己先就不緊不慢的叫開了間房,又叫了一桌酒菜,舒舒服服的吃起來。

諸錦偷偷從門縫裡看,笑的不行,“席大哥遇上對手了。”

席桐斜她一眼,“你們就不怕關城門?”

諸錦笑嘻嘻道:“這兒距離黃泉州本就比福園州近些,況且我們騎馬快得很,他是騾子,又是老人家了,自然不同的。”

哼,你冷眼瞧我我也不走,等都等了半日,怎可事到臨頭功虧一簣?

展鴒將燉了大半天的紅煨排骨瓦罐端到裡間他們自家人吃飯的餐桌上,其餘人都幫忙擺了碗筷。

紅煨排骨、辣子雞、酸辣土豆絲、臘腸雙拚、蔥燒豆腐、雪白牛骨濃湯,四個大人一個孩子吃足夠了。

自己做飯就是舍得下功夫,煨了大半日的排骨已是骨酥肉爛,哪裡還需要嚼?輕輕一提,那中間的骨頭便自己脫落,趕緊將肥瘦相間的排骨肉帶著湯汁一起挪到米飯上,肥肉略呈透明的顏色,瘦肉已然變成了深沉的醬紅,一口下去,嘶溜一吸便碎了!

辣子雞醃製入味,雖然是大塊大塊的,但最裡麵也滋味十足,又香又辣,雞肉軟糯勁道,一口下去滿嘴油,比普通的燉雞好吃太多倍。再蘸一點盤底的汁兒,火辣辣的刺激味蕾,不管多麼疲憊的心靈都被安撫了。

吃吧,吃吧,美美的吃吧!

外頭寒風呼嘯,室內溫馨動人,既有美食相伴,又有知己相隨,人生之自在得意事莫過於此。

諸錦和夏白還趕著回城,也沒多聊,飛快的吃完了就走了。

席桐和展鴒慢悠悠的吃,也沒起身相送,展鴒順便將今天遇見的黃大仙的事兒說了。

“本來我也不大願意管這個,現代社會什麼保健品案件還少嗎?”她有些頹然的歎道,“事實證明,這種事情就是野草,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哪裡清理的完呢?”

席桐給她夾了兩塊去掉骨頭的排骨肉,又給展鶴把雞肉上麵的辣椒撥掉,“可還是忍不住,對不對?”

展鴒失笑搖頭,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臉,“是啊!”

確實忍不住。

總不能因為可能潛在的不確定性就索性不努力了吧?

以前他們上課的時候、訓練的時候,不都是這樣說的嗎?實際執行任務的時候,也是這樣做的。

哪怕前路再難,也要堅持走下去!

哪怕知道不能一勞永逸,也得堅持做下去!這就是他們存在的意義!

不能斬草除根又如何?出現一個,打掉一個!好歹能叫他們知道厲害,也叫他們收斂,懂得忌憚!

席桐笑了笑,“明日咱們便去會會那位黃大仙。”

展鴒一挑眉,“不去畫像了?”

“正事要緊,”席桐搖搖頭,“左右陳知州那邊也不是十萬火急,不差這幾日。”

“那,”展鴒忍笑往外頭指了指,“你這位弟子?”

“沒完了是吧?”席桐麵無表情看。

展鴒撇撇嘴,轉頭去跟展鶴嘟囔,“哼,小氣吧啦的。”

展鶴就點頭,跟著鸚鵡學舌,“哼,小氣吧啦的。”姐姐說什麼都對。

席桐都給氣笑了。

這妮子真記仇。自己當初不過隨口說了一句,也沒什麼彆的意思,她竟記到現在,還翻來覆去的說個沒完了!

可是……他還真是一點法子也沒有!

席桐也真是給那五十歲的上門徒弟嚇怕了——這個鐵定是自己給他送終好嗎?!次日天不亮就拉著展鴒進城,後者照例帶著展鶴這根小尾巴。

明兒就是元宵節,城內已經提前熱鬨起來,幾條主乾大道上正忙活著,好些有名的酒樓飯館門前那過年期間立著的門樓壓根兒就沒拆!隻是因風吹日曬,上頭的彩綢顏色暗淡了些,如今便拆了換新的。

三人先找湯餅鋪子,叫了三碗牛雜麵權當早飯,又買了兩包蜜餞點心果子和糖炒栗子邊走邊看,吃的嘴巴不停。日頭升起來的時候,就遇見了出來接應的夏白。

“就在城東河邊上。昨日大人聽說後十分重視,已經派人喬裝打扮混入人群。”夏白道,“小姐在河對麵的酒樓要了包間,正好能看見下頭的景象,又隱蔽又便宜。”

黃泉州外頭有幾條小河,建城之日便開鑿河道,引了些活水進來。一來增添景色,二來也利於治安,萬一走水什麼的,滅火也方便。

如今幾條河邊都修葺的整整齊齊,一色青石板鋪路,又栽種高大柳樹,現在柳樹也有些發芽了,細嫩的柳枝隨風搖擺,很是賞心悅目,儼然有了幾分料峭的春意。

三人順著人群上酒樓,裡頭諸錦果然已經叫了一桌乾濕十八個碟子和兩壺清茶,見他們進來便連連招手,又指著外頭,“快快,已經開始了!”

眾人趕緊過去,席桐身材高大,便將展鶴抱在懷中,叫他坐在自己大腿上,正好可以扒著窗沿,探出顆小腦袋看下頭的戲法。

就見河邊大柳樹下擺了個攤子,旁邊立著個青布白幡,上書“黃大仙”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攤子後麵坐著一個約莫三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穿一身灰突突長袍,帶著青色發冠,手邊放著木劍、拂塵、燭台、水碗等,腳底下還有一個背簍,上頭蓋著一塊布,看不清裡麵裝著什麼家把什兒。

攤子外頭已經圍了幾十號人,有老有少,麵上除了木然就是激動和狂熱。

展鴒皺了皺眉頭,“整個一大型洗/腦現場。”

那黃大仙長得倒是有幾分文雅:白淨麵皮,三髯美須,身材清瘦,打扮的也仙風道骨,瞧著倒也有些說服力。

周圍肅然無聲。

就見黃大仙忽然睜開眼,將拂塵抓在手中一揚,另一隻手飛快的掐了一下,拿腔捏調的說:“本仙掐指一算,我與此地有緣,恰逢佳節,今日便白送三卦。不管你是問前程、問姻緣、問康健禍福,皆可!”

話音剛落,人群裡就衝出去一個二十來歲的漢子,二話不說噗通一聲先跪倒在地,神情驚恐的喊道:“大仙,大仙救命啊!”

黃大仙又抖了一下拂塵,不緊不慢的道:“你不必說,本仙早已算到。現觀你印堂發黑,形容憔悴,周身隱約有青氣泛出……”

他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最後斬釘截鐵道:“你是被妖物纏身呐!”

那托兒十分配合的啊了一聲便癱軟在地,周圍人群也紛紛驚呼出聲,七嘴八舌的問該怎麼辦。

黃大仙嗬嗬幾聲,撚著胡須輕笑道:“不必擔心,小小妖物,區區百十年道行,也敢在本仙麵前猖狂!諸位鄉親父老,且看本仙這就收了它!”

說完,黃大仙麵前香案上的蠟燭就自己燒了起來,靠近的好些百姓都嚇得不行,兩腿一軟跪下就拜,無比虔誠。

黃大仙滿意地笑了,從懷裡掏出來一張空白的符紙,又放下拂塵,抓起桃木劍,閉著眼睛嘰裡咕嚕念了一通,然後突然嚴肅麵容,中氣十足的爆喝一聲:“妖孽,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連同樓上吃著茶果看戲的展鴒等人帶下頭的百姓們,都被他極其投入的演技和驟然爆發的大叫嚇了一哆嗦……

說時遲那時快,黃大仙已經輾轉跳躍了幾個圈,所到之處眾人紛紛低呼避讓,他便如摩西分紅海一般自己又擴出去一個偌大的半圓,最後一個乾脆利落的盤腿坐下,然後用桃木劍挑著符紙往蠟燭上頭一放,上頭竟漸漸地顯出來一隻張牙舞爪的狐狸!

“呀!”

“妖精,真是妖精!”

“黃大仙,大仙顯靈了!”

“狐狸精,都來看啊,黃大仙捉住了狐狸精!”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