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周全等人先是一愣,繼而一陣狂喜,都顧不上許多,又連滾帶爬的衝回房間,翻箱倒櫃的將不久前才整理好的行李翻了個底朝天,好容易才挑出幾篇最滿意的來,又一陣風似的衝了回來。
他們回來的時候,現場人群已經散了個七七/八八,隻留下依舊警惕的巡邏隊,以及滿地……鞋襪帽子。
幾名穿著製服的員工背著筐,左手掃帚右手夾子,熟練地將地上的雜物搜集到一起,準備像往常一樣送到失物招領處去。
孫招遠等人恭恭敬敬的交了卷子,又朝著郭先生消失的方向拜了兩拜,這才懷揣著滿滿的忐忑和懊惱回到餐廳。
方才還幾乎空無一人的餐廳重新充滿了激動萬分的學子們,那兩廣杜清明也回來了,此刻的他紅光滿麵,正在同伴們的簇擁下侃侃而談。
“虧著我跑得快!便是頭一批看見先生身姿之人!我說了我的名諱,他老人家回應了!”
有人主動脫下來一隻鞋,叫杜清明趕緊把那隻在雪地裡凍得通紅的光腳包裹起來。
眾人不免十萬分的豔羨,又爭先恐後的問,先生同他說了什麼。
杜清明顯然仍處於激動之中,他的臉紅的不正常,兩隻手都在打顫,狠狠喝了半碗薑棗茶,這才以一種極其夢幻的口吻道:“先生瞧了我一眼,說了個嗯。”
他和眾人一同發出長長的“哇”“啊”之類的驚歎聲,然後在無數羨慕和嫉妒的視線包圍下,再次顛三倒四的表達著自己無法平息的亢奮。
“他老人家許多年不對外收徒了,也不愛評論文章,向來不假辭色,誰知今日竟主動要卷子了!”
還,還對他說嗯!
隻不過是丟了區區一隻鞋,又被人踩了好幾腳而已,值了!
沒人覺得杜清明的狂熱不正常,相反,他們非常想要取而代之!
那可是文壇泰鬥郭先生!
餐廳內充斥著熱烈的氛圍,所有人的話題都在圍繞著剛才“驚鴻一瞥”的郭先生和藍大公子進行,他們幾乎是絞儘腦汁,用已知的最好的詞彙來對他老人家進行褒揚和稱頌。
如果展鴒和席桐這兩個來自後世的人在場,那麼必然會很自然的聯想到一種文化:
腦殘粉!
此時此刻,一家客棧總店的另一處院子裡,展鴒和席桐等人才剛換了家常衣裳,都圍在火爐邊閒話。
“快到過年,人越發多了。”展鴒唏噓道。
“嗯,”席桐小心的翻動了下碳火,以便叫裡頭的紅薯均勻受熱,順便還往左右兩邊伸過來的小胖手上拍一下,“老實點兒,燙著又哭。”
“餓了!”小泡兒有點委屈的捂著手背,哼哼唧唧道。
“餓了!”另一個小崽兒也有樣學樣的嚷道。
兩人一唱一和,顯然更多地把這個當遊戲。
光嚷嚷不算,那小子眼珠一轉,索性扭身去抱了娘親腰身告狀,“爹打我!”
小東西才不大到兩歲,難為這幾個字說的還挺溜,看來果然是熟能生巧。
席桐:“……”這就是打得少了!
展鴒失笑,拍冬瓜似的拍了拍小兒子的後腦勺,“彆整日家冤枉你爹。”
這小子也不知跟誰學的,滿肚子心眼兒,可惜道行淺了些,這點兒招數放出來隻是給自己增加黑曆史。
就算要告黑狀,起碼等當事人不在現場的時候啊!
“來,小球兒到爺爺這兒來,”郭先生很喜歡這兩個精力旺盛的小家夥,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都笑成大菊花了,“爺爺給你們抹雞蛋糕吃。”
兄弟倆歡呼一聲,愉快的去他兩邊坐下,眨巴著眼睛提要求,“要藍莓果醬!”“要山楂!”
“彆老鬨爺爺,”展鴒道,“小泡兒,帶著弟弟自己玩兒去,等會兒吃飯了,弄什麼雞蛋糕。”
“哎,彆說孩子,該嚇著了,”紀大夫和郭先生異口同聲道,“我們有數,不給多了,玩兒你們自己去,彆打擾我們。”
展鴒:“……”
好麼,自己堂堂一個親媽,如今反而被嫌棄了。
藍輒和肖鑫、秦勇幾個無聲憋笑,“老人家都喜歡孩子,姐姐就彆管了。”
“是呀,小弟妹,都不是胡來的。”秦勇笑道,“孩子麼,難免嘴饞,長個兒呢!”
“還長個兒,”展鴒沒好氣道,“光長小聰明,整天對著我打席桐的小報告,轉臉對著親爹,又說最愛的是他……”
那邊才兩歲的小子吃的滿臉都是,美滋滋的,覺察到她的視線後抬頭嘿嘿傻笑,又舉著手中被捏的不成樣的蛋糕,“娘,吃!”
展鴒又好氣又好笑,用力捏了捏眉心,“吃你的吧!”
“哦!”小球兒乖乖應了句,果然又歡歡喜喜的吃起來。
看著小孩兒手上的窩窩,展鴒難免有點愁:怎麼看都覺得這孩子有點兒胖,行不行啊?
回頭再練武,人家都是大鵬展翅,彆到了自家墮落成大撲棱蛾子!
“那是奶膘,”席桐認真道,“原先小泡兒這麼大的時候也胖來著,結果一長就抽條了,瘦的什麼似的,眼都大了。”
展鴒擰著眉頭努力回想了一通,不大確定,“……那小子眼睛不小了,不用再大了。”
席桐:“……”你這歪曲重點的本事跟誰學的?
不多時,晚飯上來,主菜是紅白兩色鴛鴦火鍋,還有一個肖鑫和秦勇最近瘋狂迷戀的燉羊蠍子。
小球兒也得了一個碗,木頭的,掉地上也摔不壞,一個人把臉埋在裡頭,用手裡的鈍頭木頭叉子費勁的扒拉,擦剛擦乾淨的臉又糊滿了。
兩個小子強行霸占了輒哥左右兩側的位置,這直接導致了藍輒成了這頓飯最忙的人:幫左邊的夾菜,右邊的又要求一視同仁;右邊的把牛肉吃到腮上了,擦擦,左邊也得在乾乾淨淨的臉上抹兩下……
這雨露均沾的程度,絲毫不亞於當初刺客和冰淇淋爭寵啊,難為藍輒竟也能應付的來。
展鴒和席桐屢次勸說無效,如今乾脆都放棄了。
肖鑫和秦勇兩位大俠的碗都比旁人的大一圈,這會兒抱著先吃了一大碗解餓墊底,到了第二碗才放慢速度,跟大部隊一並說話。
“先生今兒興致不錯,”秦勇道,“竟主動要卷子了。”
時下有個風氣,學子們慣愛找文壇大前輩和高官求教,不過大部分都見不上,然後大家就會各退一步:把自己的得意之作投到這些人住宅外頭的大筐裡。
尤其到了臨近考試前後,越有名的前輩收到的越多,好些筐一天都得換幾回。
也就是郭先生往日態度堅決,許多人先就知難而退,不然隻怕這一家客棧都住不下!
郭先生慢條斯理啃完一塊羊蠍子,對自己將裡頭的骨髓都掏乾淨的成就得意非常,喝了口水清口才慢條斯理道:“今年幾個小子風頭不小,不曾想竟在這裡遇上,左右無事,看看也無妨。”
說著,又對小泡兒道:“你也要看。”
小泡兒不怎麼情願的哦了聲。
郭先生就有點頭疼。
叫這孩子學啥都成,詩詞歌賦都引經據典豪邁萬千,唯獨一個寫文章,恨不得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提前跑出去八百裡。
郭先生歎了口氣,又和顏悅色的對秦勇道:“你也瞧瞧。”
“啊?”秦勇十分受寵若驚,“不好吧?”
、
想他草莽一介半道出家的草莽,哪兒有資格看那些大才子的大作?
郭先生瞪了秦勇一眼,他就什麼都說不出了,到底臉上多了點興奮。
他是真挺憧憬這些,這幾年因跟著郭先生受了些熏陶,江湖上都流傳秦大俠越發文縐縐起來……
郭先生看看秦勇,再看看跟受了委屈似的小泡兒,想氣都氣不來,乾脆道:“以冬為題,詩詞歌賦,不拘什麼,你給我寫十篇來,年前交給我。”
“啊?!”小泡兒的眼睛都瞪圓了,哭唧唧道,“先生說好了給我放寒假的!”
“取消了,你爹媽都說過,他們小時候都有寒假作業。”郭先生冷聲道,乾脆利落的把鍋甩出去。
還帶這樣的?小泡兒立刻將控訴的目光投向對麵。
爹爹,娘親,你們當年找的都是什麼老師啊!連個利索年都不給過!
正紮堆兒啃肉骨頭的展鴒&席桐:“……哈?”
真是人在席間坐,鍋從天上來!
被寒假作業折磨那麼多年的他們還不夠慘嗎?現在又招誰惹誰了?
藍輒十分同情的看了看他們,小心的夾過來許多燙的恰到火候的肥牛卷。
“姐,彆老啃骨頭了,咱正經吃點肉不行嗎?”
那羊蠍子上頭根本沒多少肉,這都約莫一刻鐘了,夫妻兩個還在那兒摳搜,看得他牙疼。
“這是興趣愛好,你這小屁孩兒不懂!”啃骨頭的樂趣簡直大過天!展鴒瞅了他一眼,到底是從善如流的將手裡的羊蠍子丟開手,又夾肉吃,覺得傷痕累累的心都得到了慰藉,“今兒好像又多了不少中老年人啊,聽說還有的直接帶著自家小姑娘住進來了!”
“咳咳!”藍輒立刻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咳,脖子都紅了。
肖鑫和秦勇兩個飯桶捧碗大笑,紛紛打趣道:“咱們藍少爺風流倜儻文采斐然,酒香不怕巷子深,自然遭人覬覦。”
藍輒歎了口氣,十分無奈的看向兩個長輩,“叔叔們,且高抬貴手吧。”
他今年十四了,好些世家子在這個年紀都定親了,便是藍家,如今也已經在幫忙張羅。前幾日大家回藍家走親戚,藍源夫婦也曾跟展鴒和席桐提及此事,說希望他們也幫忙物色一二……
他出身藍家,生的眉目俊朗,豐神俊秀,難得更天分過人,年紀輕輕便素有才名,多年蟬聯許多王公貴族和達官顯貴未來姑爺人選前三甲。
去年藍源進京述職,聖人還十分和氣的提起過他家的兩個兒子。若非宮中實在沒有適齡的公主,瞧聖人的意思,招駙馬的心都有了。
家裡人著急,殊不知外頭的人更急。
雖然絕大部分人都知道以他的才學、家世和人品,等閒人家高攀不上,但還是有許多人不死心。
萬一那小少爺就看中了呢?
便是嫡妻不成,難不成側室還不行嗎?
隻是沒人知道,藍家大公子這輩子最恨的便是側室了……
所以每每藍輒師徒出入,在一眾“郭先生”的呼喚中,總能聽到許多不大協調的呼聲:
“藍少爺,小女二八年華,虛長兩歲,最會照顧人啊!”
“藍公子,老朽家財萬貫,孫女堪堪十三歲,長得那是,如花似玉,如花似玉啊!”
甚至還有自薦枕席的……
這無疑令藍公子十分苦惱,因為現階段的他完全是沉迷讀書,無心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