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上次二師兄你在問心鏡裡叫我姐姐,我也不能白白占了你的便宜,這樣吧,我也叫你幾聲哥哥我們扯平好不好?”
“哥哥?二哥哥?”
謝無歧背脊僵了僵,耳根染上點熱,他無奈掩麵:
“誰教你這個的……不許喊了。”
庭院裡秋風瑟瑟,將兩人的對話一句一句送入他耳中。
江臨淵轉頭就快步回了雲渺台,雲渺台上筵席已至尾聲,許多宗門弟子便借機相互切磋,陸少嬰見江臨淵回來,便招手對江臨淵道:
“師兄你回來啦,有好幾個彆宗弟子想要找你切磋,我剛準備幫你回絕……”
“不必。”
江臨淵提劍上了雲渺台,草草與對方見過基本禮節之後,便揮劍毫不留情地朝他而去——
上品法衣被江臨淵瞬間斬斷衣擺,對方驚了驚,見江臨淵一個切磋也如此認真,忍不住不滿道:
“江仙君今日火氣挺大啊。”
江臨淵沒說話。
他腦中還停留在放在轉身前的最後一幕上。
紅衣的小姑娘圍著那玄衣少年打轉,她道歉得認真,沒有注意到身旁的玄衣少年眼簾半垂,唇邊噙笑,分明是早就不生氣的樣子。
她酒還未完全醒,走著走著會踉蹌一下,玄衣少年便乾脆把她撈到背上,背著她慢悠悠地往回走。
兩人的背影看上去溫馨又安寧,是路人看了都會會心一笑的模樣。
江臨淵看著兩人的背影,隻覺得——
刺眼。
*
鑒於喝醉酒的沈黛已經在太玄都的客舍裡睡下,謝無歧和方應許開始想辦法給沈黛打掩護。
謝無歧:“我就假裝我喝多了,然後師妹留下來照顧我,你也去跟師尊說你想家了,一起留下來住一晚再回去。”
方應許:“?誰想家了?我不說。”
謝無歧:“你不說等師妹行了我就告訴她,下次買好吃的不帶你的份。”
方應許:“……”
在謝無歧的威逼利誘下,臭著一張臉的方應許最後還是捏著鼻子去蘭越麵前說了這番借口。
蘭越看上去像是信了,又像是沒信,但到底還是沒多說什麼,還對方應許說多留幾天也無妨,重霄君也應該很想他。
方應許讓他彆說了,他聽了覺得惡心。
沈黛在客舍裡睡了一下午。
半夜醒來,聽外麵秋風瑟瑟,銀杏葉落滿一地,她平日不睡覺,今天已經休息足夠,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回憶了自己的荒唐行為。
……她今天都乾了些什麼啊。
沈黛捧著臉苦惱了一會兒,最後決定去專心清修來掩蓋尷尬的回憶。
太玄都弟子的修煉之地就在白日的雲渺台上,此時已過子時,若是在閬風巔,必然是夜深人靜,連狗都沒一隻。
然而在太玄都,子時的雲渺台上四處可見刻苦修煉的弟子,場麵之震撼,讓沈黛難得地回憶起來高三晚自習的盛景。
燃起來了!
這就是平凡努力人的天堂吧!
相較之下,閬風巔簡直就是一群日常慢悠悠修煉的保送生,悠閒得好像養老院。
“沈仙君。”
沈黛剛要加入他們,忽然聽身後有人喚她。
“……重霄君?”
更深露重,重霄君剛檢查了一遍護山結界,準備折返時恰好見沈黛來了,他有些意外地開口:
“來這裡修煉?”
沈黛忽然有種去彆人學校蹭課被發現的窘迫,不好意思道:
“嗯……可、可以嗎?我不知道能不能隨便亂走,不行的話我就回去……”
重霄君一貫嚴謹古板的臉也鬆了些。
“不必拘束,太玄都山門大開,不會有趕客的道理。”
重霄君用一種看小輩的欣慰眼神看著沈黛,聲音低了幾分:
“你此次失了金丹,我本欲補償你一些天階法器和上品靈丹助你重新修煉,卻聽蘭越仙尊說,你覺醒了天生仙骨?”
沈黛點點頭。
重霄君抬手探查沈黛靈脈靈核,若是粗粗查看,她金丹被毀,靈核破碎,放在修真界就是十足十的廢人一個。
但若是順著她脊骨探查,便會發現她的仙骨替代了靈核,為她不動聲色地牢牢鞏固靈力。
“很好。”重霄君讚賞地看著沈黛,“天賦卓絕,勤奮刻苦,在神仙塚時照應同門,麵對伽嵐君也能保持鎮定,心性至純,沈仙君,來日仙盟建成,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沈黛霍然抬眸:“仙盟?我?”
“沒想過嗎?”重霄君負手而立,望著遠處山麓儘頭,“沒關係,你還有時間可以慢慢想,不過留給我們的時間也並不多了。”
如果按照前世的時間,還剩不到十年。
沈黛心中一凜,認真答:
“我會好好修煉的。”
重霄君頷首,抬腳走出幾步,又回頭問沈黛:
“蘭越仙尊同我說,阿應留下來,是他自己說想家了?”
沈黛下意識想要解釋,可月色下,重霄君沒了白日在雲渺台上統領仙門百家的凜然威儀,此刻看上去就仿佛是任何一個普普通通的父親,沈黛到了嘴邊的話又有些遲疑。
“……是的。”
方應許也確實說了這話,所以,這也應該不算是在撒謊吧?
沈黛那點小心思必然不可能瞞過重霄君的眼睛,他很淡地笑了笑:
“沈仙君,平日裡,多謝你照顧阿應了。”
沈黛受之有愧,從來都是她被大師兄照顧的,她什麼時候照顧過大師兄呢?
不過重霄君轉頭離開的時候,沈黛似乎隱約聽到了幾聲悶悶的咳嗽聲。
重霄君病了嗎?
化神期的修士也會生病的嗎?
沈黛忽然聯想起前世太玄都的覆滅,她未能親眼看到,隻聽說重霄君敗得轟轟烈烈,雷鳴電閃在太玄都頂上咆哮了整整十日,無數太玄都弟子一同見證了修真界頂梁柱的倒下。
可以說,修真界的潰不成軍,就是從重霄君倒下那一日開始的。
於是從太玄都回去之後,沈黛就日日夜夜在方應許的耳邊念叨:
“大師兄,上次在雲渺台吃的鬆鼠桂魚真好吃,彆的地方都沒有那個味道,你想吃嗎?聽說太玄都這個月又開法會了,我們讓師尊帶我們去蹭飯怎麼樣?”
方應許:?
“大師兄,你聽歌嗎?我家鄉有一首歌叫《常回家看看》,你想聽嗎?想聽我唱給你聽。”
方應許:??
他也不知道沈黛是哪根筋搭錯了,本來不打算理會,不過聽沈黛唱歌,剛起了個頭他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打斷:
“你要想聽曲,我們去山下的茶館,那裡的南曲班子不錯,你想聽什麼都有。”
沈黛不依不饒,終於問出了一個她憋了很久的問題:
“大師兄,你為什麼不回家啊?”
這次方應許沉默了許久,久到沈黛都以為他不會搭理自己的時候,才聽他淡淡道:
“有我母親在的地方才是家,有他在,太玄都隻是我出生的地方,算什麼家。”
聽這個口風,這裡麵必然是有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秘辛。
沈黛不喜歡打聽彆人的秘密,但又著急想知道重霄君前世為何會落敗得那麼快,憋了半天隻能說:
“我上次……聽見重霄君咳嗽了,他那麼厲害,咳嗽一定不是什麼小事,大師兄,拋去個人恩怨,重霄君要是有什麼事,對修真界也損失巨大……”
“我知道了,我跟師尊說,讓他去關心總行了吧?”
方應許這樣說完,又將太玄都送來的禮一一給沈黛打開看了。
“他對你倒是挺賞識,這些東西應是從他自己私庫裡拿出來的,能助你更快築基結丹,他這樣培養你,必然有他的謀算,你也彆跟他客氣,若是還有不夠的,我再給你添。”
沈黛看著那幾匣子琳琅滿目的靈丹仙草,這些再加上之前雲夢澤給的,還有梵音禪宗、蓬丘洞府、生死門以及純陵十三宗隨的謝禮,其中一部分是給謝無歧的,他隻挑了幾樣,剩下的都給了沈黛。
她現在手中的資源,供養一個小宗門都不成問題,更何況全堆在她自己身上。
這要是一股腦全用了,哪怕是個五靈根的修士,也能靠氪金氪成一個金丹修士了。
身負這麼多人的關切,沈黛不敢懈怠,很快便與蘭越仙尊商量了閉關事宜。
謝無歧也不是不讚同她閉關,隻是聽她說準備閉關兩年,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
“……兩年是不是也太久了?你才多大,兩年苦修,受得了嗎?”
蘭越揣著手笑眯眯道:
“黛黛是個心智堅韌的孩子,她和你們這些睡到天亮才起床,中午還要午睡的懶師兄可不一樣哦。”
謝無歧&方應許:……
眼看沈黛決心已定,謝無歧與方應許也不便再阻攔,隻不過想著沈黛要在她那個洞府裡閉關兩年,又怕她寂寞無聊,便準備扛著鋤頭,給她院子裡挖一個大水池,養些魚之類的。
哪怕不做觀賞,餓了抓來烤了也不失為一種樂趣嘛。
隻是他們沒想到,就在沈黛閉關的前一日,他們一跨進沈黛的房間,就發現了與往日的不同之處。
屋內牆上、門上、窗戶上,都掛滿了紅底白字的條幅,上麵寫著——
“生時何必久睡,死後自會長眠!”
“辛苦兩年,幸福一生!”
“提升一層,乾掉千人!”
“不苦不累,修仙無味,不拚不搏,修仙白活!”
…………?
謝無歧木著臉問:“師妹,這些都是什麼?”
沈黛踩在高凳上,剛掛完最後一條橫幅,聽謝無歧這麼問,她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道:
“橫幅啊,我習慣了,就是覺得這樣比較……有那個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