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綃裙袂在風中獵獵起舞。
助她轉世輪回的雩澤珠已耗儘大半力量,但剩下的這幾分,也仍有著這傾覆凡間塵世的力量。
所以明明兩顆雩澤珠已經耗儘了她大半神力,但她還能最後推演卜算一次未來——
伊闕驀然睜開雙眸。
銀光碩碩,將伊闕手中的雩澤珠投向了十洲某一處荒山!
沈黛已有了某種預感,她定睛將四周山川地貌仔細辨認了一番,幾乎可以確定,那就是未來純陵十三宗的方向!
明白了伊闕便是她,她就是伊闕,沈黛某些時候與這十方繪卷中的伊闕便能神思共通。
比如此刻伊闕之所以將雩澤珠送往十洲,一半原因是算到了十洲在千年後有一場浩劫,而另一半原因,是她也算到了轉世後的自己會出現在純陵十三宗,會在那裡遇到重要的人。
——所以那顆雩澤珠,是留給她自己,保護她想保護之人。
天地寂寥。
滾滾江水順流而去。
神祇隕落後的十洲即將揭開新的時代。
而神女伊闕的身影似新雪,徹底在陽光下消融之前,她忽然自言自語般道:
“下一世,我這情路好像有些坎坷。”
一聲很輕的歎息。
“庚辰,你可要快點找到我啊……”
拂曉朝陽下。
伊闕的身影消散,天地間隻留下她的五件神武,而沈黛也在此刻被彈出了她的身體,與這五件神武麵麵相覷。
“是你們——”
沈黛忽然意識到了她為何會準確的來到十方繪卷中這個特殊的方位。
是跟隨她一起進來的神武,帶她來了這裡,看到了這一切。
整個世界在神女伊闕消失之時定格,立在其他神武前麵的昆吾割玉劍忽然開了口:
“主人。”
它說話了!
沈黛驚愕地望著它。
“主人,千年未見,您一如往昔,還是我記憶裡的那個主人呢。”
昆吾割玉劍的劍靈是個溫柔可愛的小女孩的聲音。
她的語調眷戀又克製,對沈黛柔聲道:
“庚辰大人將我鍛鑄成劍贈給您時,我年紀尚小,還不能與您對話,這還是我們第一次說話,主人可以叫我昆玉。”
“昆……玉……”
沈黛略帶生澀地喊出了這個名字。
“昆玉,是你帶我來到這裡的嗎?”
小女孩的聲音聽上去很開心:
“嗯,因為我想讓主人記起您自己,記起我,也記起庚辰大人。”
“那你可以帶我去找他嗎!”沈黛眼前一亮,“庚辰——也就是我二師兄,他也落入了這十方繪卷裡,你知道他現在在何處嗎!?”
“知道的,我與天元劍是同一塊玄鐵所鑄,我能感應到天元的所在。”
昆玉又有些略帶苦惱地道:
“不過……”
“不過什麼?”
“庚辰大人那邊的情況,好像不太好。”
*
謝無歧的情況的確算不上好。
伽嵐君匆忙之間,要應付隨時都會將他碾成碎片的蘭越,根本抽不出時間將他二人發配到什麼特定的方位。
於是謝無歧被扔進來之後,或許是天意,他也誤打誤撞地落進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暮春竹影婆娑。
是純陵十三宗千宗法會的日子。
謝無歧也發現自己是依附在一副軀殼之中,他倒是適應良好,因為他很快發現這就是他自己的身體,而眼前的千宗法會也正是他遇見沈黛的那一日。
因周遭發生的一切都無比熟稔,謝無歧雖無法掙脫這軀殼,倒也並不驚惶。
“沈黛,你知錯了嗎——”
剜心鞭抽在少女單薄身軀上,十方繪卷中的謝無歧見此情景隻是微微眉頭一皺,然而從未來而來的謝無歧再重看一遍,卻是怒火滔天,恨不得掙脫這副身軀將這純陵十三宗一把火燒個乾淨。
但他不能改變十方繪卷的進展。
這裡是已經發生過的世界,是真實存在的某個時間段,而他隻是旁觀的過客。
謝無歧忍住胸中焚儘一切的怒火,靜靜等待著之後的發展。
還好,沈黛很快就會反抗。
而他也很快會站出來,雖然現在看來他站出來得太晚,但總不至於再眼睜睜看她受辱。
可下一幕,卻令謝無歧無比震驚——!
“弟子……知錯。”
匍匐跪地的少女弓起身體,像受傷蜷縮的蝦米。
她眼中仍有不屈的光,可江臨淵按著她的肩,迫使她低下了頭,以逃過衡虛仙尊手中隨時可能落下的下一鞭。
於是那光越來越暗。
她被帶去了純陵思過崖反省。
而這個世界的他,隻是略覺唏噓地看了兩眼,瞥見江臨淵送走衡虛仙尊之後,便帶著傷藥隨即偷偷也跟去了思過崖,謝無歧轉身離去,再也沒有管過此事。
沈黛被關思過崖,他生辰那日,自然也不會在食舍遇見她。
之後的宗門大比,她也並未與他正麵對上,甚至連第一輪都未闖入。
謝無歧心中一片涼意蔓延開來。
……這個世界,竟與他記憶中的走向全然不同。
他與沈黛本該有的交集,在陰差陽錯之間全數避開,這個世界的他雖聽過沈黛的名號,但大多數的時間,沈黛都待在純陵十三宗閉關修煉,就算下山除祟,也是與純陵弟子一道,幾乎不與外人交流。
兩人沒有任何產生交集的機會。
但隨著時間推移,更令他想象不到的是——
這個世界的方應許竟死在了某一年。
而且是,死在蕭尋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