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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裡光線暗淡,窗外的風呼呼作響,老式的玻璃窗戶發出脆弱的嘎吱聲。
平底鍋裡的西紅柿在高溫的作用下,逐漸變成鮮紅色的糊狀物,看起來像是黏黏糊糊的鮮血。
就像是那時候。
暗紅色的血順著水泥斷麵滴落,砸在建築工地還沒有修建平整的地麵上,工地圍擋飄揚起來。那天天氣很好,是緬北難得的晴天,但蘇格蘭聽著從上方傳來的男人的慘叫,卻忍不住心底發寒。
他是追逐著haru來到這裡的,但這個不斷哀嚎著的男聲顯然並不屬於對方,那麼haru在這次的事件中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蘇格蘭心裡其實已經隱隱有了答案,但那個答案實在是太過於可怕,以至於他不敢去想、不敢去碰。
相比於什麼都不知道的鬆田他們,蘇格蘭和對方認識的時間要更長,關係也更緊密,從初中到警校,甚至在警校畢業前,兩個人還確定了戀愛關係。
雖然兩個人的關係中,主動的總是香取晴。現在蘇格蘭回頭想想,他甚至從來都沒有了解過對方,或者說從來都沒有從香取晴那裡,聽說過他過去的事情。
在極偶爾的時候,也會說起香取晴是被公安從緬甸救助回來的孤兒,但每次香取晴都會很快把話題岔開。
蘇格蘭便以為是過去的經曆太過於痛苦,所以對方不願意提起,以他的性格自然也不會再去強行揭開對方的傷疤。
甚至於香取晴婉拒了警視廳的邀請,跑去緬甸旅遊的消息,蘇格蘭還是從萩原那裡聽來的,等他趕到機場的時候,連對方的麵都沒有見到。
兩個人都不是會因此大吵大鬨的性格,事後香取晴也隻是在短訊中解釋說是怕他擔心,很快就會回來。
蘇格蘭當時也正是加入組織的最初期,說錯半個字都有可能暴露身份送掉性命,所以他也忽略了這件事的古怪之處。
誰知卻在那天,緬北的街頭看到了疑似haru的背影。
這裡是被廢棄的居民樓,到處都是炮火轟炸過的痕跡,從上麵三層樓的高度上,伸出了隻血淋淋的手,說是手其實並不準確,手指都已經被人齊根斷掉,像是個扁平的肉團。
饒是蘇格蘭加入組織的四個月,已經見過了比他原來想象中更多的屍體,但這隻手掌還是讓他感到了生理性不適。
很快有人追到了旁邊,蘇格蘭看清那人的臉的時候,狠狠鬆了一口氣——不是haru。
那人看起來年紀很小,黑發黑眼,短發亂七八糟的翹在頭上,眼眸狹長有種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陰狠。
蘇格蘭看見少年的瞬間,對方也看到了他,挑眉打了個口哨,回頭喊了句什麼,蘇格蘭沒有聽清,似乎是緬北這邊的土話。
他回頭的時候,地上被折磨的那個人也爬著探出了頭,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居然也是熟人。
戴維斯,或者也可以叫他‘蘇格蘭’。
那時候蘇格蘭這個代號還屬於這個男人,而蘇格蘭隻不過是剛剛加入組織,遠離權利中心的外圍新人,被派來給對方打下手。
這家夥既好色又凶殘,到緬北的這一個多月,即使有蘇格蘭暗中乾預,他還是已經殘忍殺害了兩名少女,其中一個隻有十四歲,被送出房間的時候,隻有臉是完好無損的,淺綠色的眼睛空茫的睜大,稚嫩的生命戛然而止。
戴維斯看見他的瞬間,隻剩下一隻的眼睛爆發出強烈求生的光芒,張開已經沒有舌頭的嘴巴,衝他‘啊啊啊’的喊著。
少年揪起戴維斯的頭發,猛然向後拉起,然後從地上撿起了什麼,粗暴地塞進了他的嘴裡,蘇格蘭優秀的視力捕捉到了那東西的樣子,是兩根手指。
戴維斯可能永遠也想不到,他用在那些女孩身上的手段,會在某天被用在他自己身上。而這惡魔以彆人的痛苦為樂,卻似乎並不開心這痛苦被加注在自己身上。
戴維斯本來就已經瀕臨死亡,喉嚨中發出嗬嗬的噴氣聲,血沫從他嘴角留下,眼白上翻,很快就猛然掙動了下,然後就徹底沒了生息。
少年用手抓著他的頭又晃了晃,‘嘁’了一聲,然後順手往下一推,屍體沉甸甸的砸在蘇格蘭腳邊,血腥氣四起,蘇格蘭下意識地後退半步。
少年衝他做了個鬼臉,然後豎起拇指在臉上抹了下,然後倒轉衝他比了比——是個罵人挑釁的手勢。
少年用口音濃重的日語衝他喊:“諸伏、諸伏景光!”
蘇格蘭眼瞳緊縮,下意識地就往上追,不管少年是什麼身份,知道他的這個名字,對於他來說就像是不定時炸/彈,最好的選擇就是先控製住對方。
這裡的樓梯基本損毀,蘇格蘭用手攀著碎石塊,快速翻身上去,然後就在少年身後,看到了那雙愕然的銀藍色眼睛。
那天,蘇格蘭好像第一次認識香取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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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作為戀人,卻連半句解釋都沒有聽到,那個小混蛋當著他麵逃掉,直到現在蘇格蘭都不知道對方當初出現在那裡的原因。
難聞的焦糊味彌漫開來,西紅柿已經在鍋裡糊成了一團。
蘇格蘭回神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補救,他關掉火,沉默片刻反手把那團焦黑的東西倒進了垃圾桶。
剛剛拉開臥室門出來,就被焦糊的苦味拍了一臉的香取晴:“……”
蘇格蘭轉頭看他,目光幽深。
香取晴遲疑著探頭看了看,隻看到了平底鍋邊的那碗生雞蛋液:“玉子燒?”
蘇格蘭反手又開了罐玉米粒,麵不改色的點頭:“嗯,吃玉子燒可以嗎?”
香取晴對這些吃的都沒有什麼意見,波本昨天說他的那些話,大部分都是胡亂編排他。在不出任務的時候,他就像是好養的大型犬那樣,隻要是沒毒的食物,他都可以麵不改色的塞進嘴裡。
現在因為剛剛從睡夢中醒來,所以香取晴的臉上還有些迷蒙,銀灰色的長發四處亂翹,他神色放空地看蘇格蘭忙碌了幾分鐘,然後才晃去洗手間洗漱了。
他剛轉過身,蘇格蘭垂在身側的手指忍不住撚了撚,似乎這樣就能感受到對方毛發的柔順。
不過現在對方顯然不再能容忍他隨便擼毛,如果他敢伸手,就要做好被剁掉手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