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拉——”
硬紙被戳破的聲響,清晰動聽。
與李威廉共視野的觀眾們看著還挺有趣,彈幕裡討論這些紙人的作用,還興致勃勃地討論起了嶽公祠是什麼地方。
他們討論起勁兒,第三視野的觀眾卻看得膽戰心驚,汗毛都豎起來了。
“紙人哪裡可愛了?!”
第三視野中,他們跟李威廉看到的紙人不同。
紙人各個表情生動,有的呲牙,有的咧嘴,有的搖擺腦袋,一雙雙眼不約而同,看打量紙人的李威廉。
你看的死物,也在靜靜注視你。
被戳破的紙人,歪斜眼,看李威廉。
普通人做來平平無奇的表情,變換出現在紙人的彩妝臉上,令人毛骨悚然。
與李威廉共視野的觀眾看到突然增多的彈幕,莫名其妙:“不對,紙人臉上根本沒有表情的。”
“這就是些普普通通的紙人而已。”
“不!”
“這些紙人這麼詭異,你們眼瞎嗎?!”
兩邊觀眾各自覺得奇怪,雙方交換信息,激烈地討論著。
李威廉確定紙人無害,收手,越過千姿百態的紙人,走向敞開的正屋。
正屋光線昏暗,李威廉生怕冒出恐怖的東西來,小心翼翼注意著左右。
沒看到門檻,撲通摔進正屋裡,濺起滿地灰塵煙氣。
“小夥子,你沒事吧?”
雄壯威武的武將神像前,神壇旁邊,坐著個佝僂垂手的年邁老頭。
皺紋像樹根紋路,烙刻在他臉上。老者慢慢抬頭,昏暗的光線裡,整張臉陰森森,眼神陰鬱滲人。
他的臉瞧著有些嚇人,李威廉卻鬆了口氣,麻溜爬起來,絲毫沒覺得恐懼。
他常年在醜陋恐怖臉的追殺下直播,對這種光線下塑造的詭譎臉有一定抵抗力,反而適應良好。
“我沒事,這是哪兒啊?”李威廉左右看,他得找到入口出去。
“唉,”佝僂蜷縮老大爺唉聲歎氣,抖抖嗦嗦地撚起三炷香,按照先中間後左再右的順序插進香爐:“年輕人啊,你是來祭拜武聖的吧?這裡許多年沒人來了。”
“我是這嶽公祠的廟祝。”
李威廉掃見牆壁兩側篆刻著密密麻麻的文字,跨步走過去。
“湯陰人嶽飛,少負氣節,家貧力學,尤好《左氏春秋》、孫、吳兵法,力能挽弓三百斤,弩八石……”碑文力透紙背,李威廉撓頭,勉強看出是在記錄嶽飛生平:“這個……我曆史不太好,嶽飛是封建王朝很出名的那個將軍?”
“這些文言文是什麼意思?”
蘇冬夏將晦澀難懂的部分去掉,簡略呈現了嶽飛最顯赫、最廣為人知的功績生平。
很快,彈幕裡出現曆史係和文學係的學生,他們你拚我湊,艱難述說了嶽飛的生平。
其他觀眾:“不愧是高材生,弄個恐怖屋都搞學習知識?”
“我這是來看鬼屋還是來上曆史課?”
“我天,他們居然複原出了嶽飛的曆史生平?!”
“這就是嶽飛?”大部分人還挺感興趣,覺得這是出口的重要線索。
嶽飛對曆史學家不陌生。各大名校中有專門研究嶽飛事跡,想要複原出他生平的項目組。
但對大部分普通東夏人而言,嶽飛隻是個遙遠的人名。
他們不能對這個名字產生太多的聯想想象,頂多知曉他是名將,似乎有被奸臣害死。
“嘶——300將士抵擋3000騎兵?真的假的?!”
“要被打贏了,被皇帝十二道金劍喊回去,這是什麼魔幻主義現實?!皇帝腦子進水,有坑吧?!你繼續打,你管他喊不喊你呢,打贏了,自己當皇帝!”有觀眾被氣死了,戰神開局,居然窩囊地被皇帝奸賊害死,好氣啊!
“這是不是傻?!”
李威廉很讚同說嶽飛選擇不智的網友,跟著點頭:“明明可以一鼓作氣,打得敵人狗血淋頭。你這麼厲害,為什麼還要聽皇帝的?既然百姓受苦,就更應該繼續打!”
“你們不懂,古代特彆效忠皇帝!李太白的殘破文集裡就有對皇帝的歌頌,古人忠君,這是美德。”
李威廉撇嘴:“愚忠。”
“你是不是也覺得他太傻?”蒼老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是吧?”李威廉恍然想起,自己還在恐怖鬼屋裡。
他擔心觸發劇情,不確定地應了一聲。
皮膚蒼老,褶皺好似樹皮斑駁的老者笑容越深,手指顫巍巍轉向庭院角落。
李威廉眯著眼,透過千姿百態的紙人兵俑,看見了模糊的跪伏影子。
“那裡,好像有個木雕?”隔得遠,李威廉隻能看到木雕破爛腐朽的身軀,它被風吹雨淋,不知放在那裡多久。
木雕呈現低頭跪伏的姿態,身上積滿了各種各樣的灰塵和鳥糞。
“是。”
蒼老聲線,陰涼刺骨,聽在人耳朵裡冷颼颼的:“你將此木雕搬出嶽公祠,便可離開此地。”
“?”
李威廉不太相信。
他做多了各種探險探秘任務。這鬼屋劇情如此簡單,讓NPC告知他出口在何方?
他正琢磨著該不該作,冷不丁,掃到虛空滑動的大片彈幕。
“嚇死了嚇死了!”
李威廉:“??”
“威廉,跟你講話的不是人,不是人啊!第三視野裡看不見他!”
上帝視角的觀眾在最初踏進嶽公祠時,根本沒看見祠堂內有人。
李威廉說的話,抬頭看向神壇塑像的動作被他們解讀成了打量。
大家以為李威廉在跟他們講話。
直到剛才,他們的視野鏡頭中,李威廉突然對空氣講話,表情自然,好像那裡有個人。
觀眾們隔著屏幕看,腳底生涼氣。
“威廉,快跑!眼前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鬼,是怪物!”
李威廉:“?!!”
他哆哆嗦嗦,轉頭看老頭,視線躲躲閃閃,含著恐懼。
老者保持著顫顫巍巍,仿若風中殘燭的虛弱姿態,給不了人任何威脅感。
他唇角含笑,依舊和善:“年輕人啊,我腿腳不便,實在不能幫你搬出木雕,不如,你自己去?”
李威廉瘋狂吞咽口水。
神像前的蠟燭飄飄渺渺,老者立在光前,地上隻映出了李威廉一人的影子。
這表麵和善、溫和文有禮的老者沒有影子。
不僅如此,他好似在腳尖點地,慢悠悠飄在半空裡。
因為距離地麵太近,李威廉一直沒發現。
“年輕人,你怎麼不講話?”老者第三次發問,語氣相較之前,隱隱急迫,隱隱狠厲:“難道,你不想幫我,不想離開這裡?”
李威廉瘋狂吞咽口水,他想跑,又僵硬著不敢跑。
這老人未展現出攻擊性,可站在他對麵,就有恐懼從心底蔓延向四肢百骸。
他不知所措,額頭滲汗。
李威廉天天玩大逃殺,各種惡心反胃的恐怖經曆都有。
那些boss展現出了明顯的敵意,麵對他們前,他就能想象到接下來的發展。
可現在,這老者善惡不定,這老者絕對是個危險的傳說中的鬼,他會把自己怎麼樣?
我跑,還是不跑?!
李威廉不知所措,此刻,他寧願自己麵對顯露殺意的boss,拔腿跑就行,不需要思考。
“我、我……”
老者逼近李威廉,他移動方式與李威廉見過的怪物boss不同。
輕飄飄,毫無聲息,人似是風一般卷到眼前,他廣袖席卷,蒼老腐朽的氣息撲麵而來,令人作嘔:“年輕人,我也覺得嶽飛太蠢愚直,他這種人,憑什麼得千百年香火,憑什麼受世人景仰崇敬。你我是同類人,你聰明識時務,是個好孩子,我自然會幫你的!”
李威廉雙腿抖若篩糠,聲線發抖發緊,“那……我、我這就去搬。”
他掃見虛空彈幕。
“啊啊啊!我有點不敢看了。”
“各位,你們可以把兩種視野同時放在眼前,巔峰體驗就一個字,刺激!”
“刺激!樓上,我有點想上廁所。”
很多觀眾切換到上帝視野。
李威廉臉色發白,嘴唇哆嗦著跨出門檻,他速度很慢,在老人陰測測的目光中,緩緩走向深井旁,靠近跪伏的破爛木雕。
“刺啦——”
黑眼眶、圓腮紅的彩妝兵俑卡卡頓頓扭動脖子,千奇百怪的詭譎生動表情掛在非人的紙臉上。
李威廉視野中,紙人依舊正常。
他隻是覺得芒刺在背,好似被看不見的東西窺伺觀察。
他緊繃著,恐懼著。
他神經質地左右看,老者依舊站在正屋前,庭院隻見枯木敗葉,隨風而舞。
紙人安靜矗立,一切正常。
李威廉走得再慢也到了儘頭,他心裡祈禱著發生點事吧,也沒有。
距離木雕越來越近,逼近深井時,刺啦的聲音聚成浪湧,已經清晰到李威廉也能聽見。
膽子小的觀眾咬住了手指,緊張萬分:“動了,動了。”
彎腰準備搬木雕的李威廉背後發涼,他僵硬著脖子,慢慢轉頭。
閉合雙眼的紙人豁然睜開血紅眼瞳,挺直脊背,轉頭,伸直雙手。
尖銳的手指成鷹爪。
紙人一個接著一個,轉身,在庭院四處緩慢遲鈍地移動,逼向李威廉。
不似其他大逃殺的boss,會用出人意料的速度極快衝到跟前。
彩妝紙人動作緩慢,風吹動他們的紙衣,沙沙作響。
緩慢的凝聚速度形成了極強的壓迫感,似崩臨到麵前的泰山,壓得李威廉呼吸不暢,汗如雨下。
他不敢想,不敢想那些紙人衝過來的畫麵。
“咕咚!”他吞咽口水,在彈幕裡清一色的快跑快跑啊尖叫中,李威廉放棄木雕,拔腿衝向庭院外:“我搬你奶奶個腿兒!”
他罵罵咧咧,舒緩緊張感。
見李威廉轉身逃跑,觀眾們莫名鬆了口氣。
可下一刻,九成上帝視角的觀眾們發覺了不對勁。
“李威廉怎麼停下來了?”
畫麵中,硬朗出眾的李威廉哆哆嗦嗦,嘴裡大喊著不要不要,身體居然在詭異地轉向。
李威廉大恐,表情扭曲變形,聲音乾啞,年輕蒼老聲線重合,“救,救命啊——”
他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了!
周身有陰涼之氣滲入,是、是那鬼奪去了他的身體控製權。
“我不要——”
李威廉恐懼萬分,鬼能控製他身體?!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向包圍過來的彩妝詭異紙人。
他眉眼應抗拒,應驚恐。可居然麵對鏡頭,緩緩露出與老者如出一轍的陰涼笑意。
觀眾們隔著屏幕打冷戰。
李威廉就這樣被控製著,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向已現詭譎相的紙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