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死亡。”
紙片人高低錯落, 不疾不徐隨風而至。
笑臉、紅腮、黑洞洞的眼……重生的李威廉手腳軟塌,粗喘呼吸聲像拉風箱沉重。
恐怖的不是死亡,是煎熬等待結局的過程。
度日如年。
臨死前短短數秒, 他幻想了無數種恐怖結局,身首異處、五馬分屍,被吞噬進肚……他沒看到結局, 他驚駭死去。
手指發顫, 李威廉演不了膽大鎮定了。
嶽公祠的破爛匾額、掉漆木門籠罩陰氣,都似地獄之門。
“威廉,咱看到你的結局了。”
“你死得可美了!”
李威廉:“??!”
上帝視野的觀眾不顧當事人小臉煞白,在彈幕裡興奮評論李威廉的死狀。
“太美了,李威廉死得絕了!”
上帝視野裡,高低錯落的油彩紙人逼近李威廉後,它們三維轉二維,立體化平麵。
油彩紙像糖紙包裹李威廉, 定格了驚恐的人臉。
五彩紙片為畫筆, 為油彩。
雪白筆觸抹上麵頰, 豔紅粉色點上眼尾, 有鮮紅嘴巴的油彩畫紙人便鮮活地出現了。
白臉蛋,黑眼睛,紅嘴唇,穿著李威廉的衣服。
枯白冷清的寂靜庭院中, 它歪頭對觀眾們笑。
紙人眉梢眼角神似李威廉,非人似人, 妖異滲人感破開屏幕次元,膽小觀眾們不敢跟紙人對視,心尖尖顫抖。
“威廉, 你是我見過最出色的鬼屋演員!探險主播用自己的死證明了死亡是那麼美麗。”
刺激到心臟怦怦亂跳,精神越發興奮的觀眾彈幕如火山噴發,他們不顧忌可憐主播的死活,催促李威廉找出口:“鬼廟祝是誰?木雕為什麼跪在地上?主播,快去看看!”
聽到自己結局的李威廉更驚恐了,賊想罵人,可掃一眼右上角的觀看量,心突突跳起來,這回是驚喜的。
九千多萬?
快逼近上億了,這是他前所未有的戰績。
“咳咳,”李威廉扯出鎮定笑容,偽裝平靜:“剛才逗大家一樂,我已經摸出了鬼屋的死亡機製,先觀察庭院,離boss遠一點。”
與死亡前完全相同的熟悉場景給了李威廉一點點安心,他小心翼翼躲著紙人。
知曉紙人的怪異陰森,相較於第一次,李威廉更忌憚畏懼紙人。
平靜呆板的紙人或許在他不知道看不見的角度窺伺,比如現在。
李威廉不敢再想下去,硬著頭皮繞開它們,在庭院角落尋找關鍵線索。
他挑了個能看清目標全貌的位置,鬼鬼祟祟,扒住枯木觀察。
跪伏的木雕雙腿陷入泥地,青苔蔓延上腰,細微龜裂的紋路覆蓋全身。
李威廉繞到西北角,確認了,木雕的皸裂紋路不是磨損。
雕刻師刻意留下龜裂紋,特彆是膝蓋處,膝蓋骨的位置碎裂紋密密麻麻。
“粉身碎骨?”有觀眾猜測,還眼尖的發現了泥濘土地中隱藏乾坤,讓李威廉轉換視角,大家得靠近觀察。
李威廉有些抗拒,偷偷看木雕身後矗立的紙人,它們持刀昂首,煞氣更重。
他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觀眾們早就發現這家夥口不對心,絕對是害怕了。
第三視角的觀眾們攛掇:“你去試一下,八成不會觸發死亡機製。”
“威廉,你不會是怕了吧。”
“怎、怎麼可能!”他李威廉闖過無數詭異離奇boss的關卡,在危險裡談笑風生,一度成為鑒定恐怖屋質量的檢察員。
我,李威廉,超大膽,不怕、不怕!
“老子大膽給你們看。”李威廉說乾就乾!
他小心翼翼伸長腿,探著腳尖兒,踢踹磨蹭開落葉淤泥。
上半身後仰,呈現近180度傾斜,左腳著地,右腿繃直到腳尖,他搖搖晃晃,堅定不移地拉開臉跟紙人的距離。
想看好戲的觀眾們:“……”
李威廉右腳掃開落葉淤泥,顯露出下方簡陋的石板雕刻畫。
車裂、五馬分屍、下油鍋……恐怖殘忍的刑罰圖繞了木雕三圈。
雕刻小人線條簡單,依稀能看清五官,與木雕的臉如出一轍,特點鮮明。
“把他豎在這兒的人得多恨這家夥……”李威廉嘀咕著,刑罰圖中夾雜著磨損嚴重隻剩半麵的對聯:“……嶽王廟前羞姓秦。”
“秦?”
“秦檜?”李威廉記得嶽飛最後是被誰害死的,他恍然大悟:“後人刻秦檜雕像跪在嶽公祠前賠罪,鬼廟祝卻讓我把它搬出去?”
觀眾們回憶著嶽飛的生平,想在刻錄的古文字裡,找到與秦檜相關的線索。
李威廉看完就跑,在紙人麵前,若有似無被窺伺的感覺毛骨悚然,讓他很不舒服。
“誒?落葉好像埋著東西。”
被李威廉踢踹走的落葉顯露硬質物一角,方方正正,紋路深刻,他彎腰撿起來,眯眼辨認:“儘?”
擦乾淨汙泥的木牌飽經風霜,劃痕磨損非常嚴重,似乎是被當成垃圾隨意丟棄到院中。
“撿到道具,儘字木牌。”
“嶽飛從軍前,其母叮囑忠君愛國,並刻儘忠報國四字於他後背,以作警醒。”
“院子裡還藏著另外三塊木牌!”李威廉興奮,彎腰踹開一簇簇落葉,又不敢發出太大動靜。
他鬼祟機警,偷摸乾壞事,像個誤入貓群的老鼠。
尋找木牌宛如高空走鋼絲,觀眾們津津有味,李威廉提心吊膽,經常神經質,瘋子一樣聽到動靜就轉頭,盯紙人看很久。
確定沒動靜,兩三秒鐘後,再次盯紙人。
開了上帝視角的觀眾捂著肚子笑。
李威廉撅屁股背對紙人挖土,紙人立刻生動,轉臉翻眼皮,千姿百態側腦袋偷看。
李威廉轉頭!
對麵生動表情的紙人僵硬定格,似死物安分。
李威廉背後的紙人則活泛起來,黑洞洞眼珠子活躍轉動,努嘴,側臉,盯李威廉。
如是這般,循環不停。
“哈哈哈,萬萬沒想到,我看鬼片會笑出聲來。”
“明明好驚悚,但又好可愛。”
“我們威廉好可憐的,彆嚇唬他了,這事兒彆告訴他。”
“懂,我懂。”
觀眾們心照不宣,興高采烈找到最後一塊木牌的李威廉想跟觀眾分享快樂,然後,他被彈幕驚嚇到了。
他眼神隱隱恐懼,笑容消失:“發、發生了什麼?”
觀眾們不走心地安慰:“沒事,沒事。”
彈幕飄過大片狂笑表情,觀眾眾口一詞,粉飾太平。
李威廉一點沒被安慰到,反而如鯁在喉。
他止不住自我想象。
視野中,正常的彩妝紙人突然處處詭譎,不笑也是笑,不動也是動。
“刺啦——”
自覺後退逃跑的李威廉身體僵硬,汗毛炸開,他碰到了紙人!
他抖抖縮縮,不敢又不得不回頭:“啊啊啊——”
彩妝紙人倒在威廉肩上,李威廉恨不得每塊肌肉都跳起來,趕跑紙人。
“刺啦——”
紙人呆板地被李威廉推來掃去,任由他操控。
“沒、沒活?”
驚魂未定的李威廉動動手指,紙人隨著他的力氣左搖右晃。
“嚇死我了。”
李威廉趕緊給紙人扶好,視線上移,不察覺地被紙人吸引。
這彩妝紙人……長得好熟悉。
似乎見過,可仔細回想,又尋不到蹤跡。
“紙人……長相都差不多吧。”
李威廉覺得自己想多了,轉身離去,餘光掠過紙人後背。
紅藍交織圓點紋的紙人油彩衣裳印著清晰文字:“李威廉,新曆1798年,6月25日生人,卒於新曆1828年11月12日。”
轟~
於無聲處,見驚雷。
晴天霹靂炸響。
清冷月華照亮李威廉突然青白的臉,隱約顫抖的唇。
想起來了,他想起來了!
這張臉,那張臉,是他的!
李威廉被驚嚇住,呆呆的,不驚不動,表情空白。
上帝視野的觀眾感覺窒息,心跳前所未有大聲。
隔著屏幕,觀眾瘋狂吞咽口水。
啊啊啊,好驚悚!
畫風不同、臉一樣的一人一紙人目光對視,場麵離奇詭異。
李威廉再也偽裝不下去,他的鎮定大膽全碎了,跟著尖叫離開腦袋。
一蹦三尺高,他衝出庭院,大口大口扶住膝蓋喘氣。
“嚇,嚇死我了……”太考驗神經了。
正努力平複心跳,李威廉抬頭。
對麵,有個油彩紙人手扶膝蓋,紅嘴巴張張合合。
四目相對,李威廉的理智化為烏有,血轟然衝向頭頂:“你、你你……”
彩妝之人吐出鬼語:“你、你你你……”
李威廉聽不懂。
紙人講話陰森飄渺。
上帝視野的觀眾們能聽懂,紙人在磕磕絆絆地學李威廉,學他講話。
“啊啊啊——”
李威廉無處可去,被逼回庭院,紙人跟隨著他。
追逃戰毫無預兆地爆發。
李威廉很有經驗,熟練地繞枯木古樹和紙人打轉, s線曲折離奇,毫無規律。
彩妝紙人追不上李威廉的速度,嘴巴張張合合。
李威廉崩潰得無暇他顧,反而是觀眾們認真豎耳朵聽。
油彩紙人應和其他紙人講話,庭院內絮絮低語。
“……李代桃僵……取而代之……”
“金牌歸位……金牌歸位……鎮壓邪祟……”
“他、他在說些什麼?”李威廉吐槽:“我聽不懂啊!”
上帝視野的觀眾們幫忙翻譯,更有甚者推測出破關手段:“金牌八成指儘忠報國的木牌,歸位……估計得進入正屋,把木牌放到正確位置。”
“年輕人,你想去哪裡?”
熟悉的老者顫巍巍拄著手杖,跨出門檻,身形佝僂。
“我、我想去正屋看看。”
李威廉提著膽子。
不曾想,老廟祝悠悠歎了一聲:“我已給你指明了出口的方向,為何不依我所言?”
“還辛苦萬分去撿那勞什子垃圾,把它們丟掉,將木雕丟掉,我送你平安離開。”
李威廉心一跳。
這鬼還有他剛才來過的記憶,鬼還帶存檔的?!
他忌憚萬分,絕望恐懼:“完了完了,我又要死了。”
被鬼上身控製的恐懼感尤在眼前,他突然閉上眼,咬牙切齒,衝進正屋:“老子跟你拚了,大不了,我再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