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控製著走向紙人自殺,這是死局。
但設計者肯定會給遊戲者留下生機。
“出爾反爾之輩,小人也!現在的年輕人竟如此無狀,不尊長輩,我便給你個教訓!”
“好叫你知曉,天地君親師,長幼尊卑有序!”
佝僂枯敗的老者緩緩站直,粗布麻衣成赤紅官袍。
陰氣浮動廣袖,官袍玉帶,威勢赫赫。
文雅俊秀的氣派風韻撲麵而來。
胸前繪製丹頂鶴,孤傲的鶴仰頭啼鳴,美麗至極。
文雅貴氣的官袍似幻影泡沫碎去,老者顯出陰厲鬼相,陰雲密布,清輝被遮擋,天地黯淡。
觀眾倒吸涼氣。
之前麵相清臒的官袍老者七竅流血,鬼相陰鷙。
朱紅袍沾滿血汙,從正紅變為深紅,這也罷了。
衣衫布滿刀砍斧鑿、油燒滾過的痕跡。
臉扭曲變形,不知遭了什麼樣的刑罰,身上臉上有不知名膿液流淌,烏臭腥氣。
陰氣震蕩暗紅官袍,他張嘴,“我不服,我不服!”
“我不服啊——”
李威廉猝不及防,七竅流血。
人見厲鬼,折壽三月。
陰風滾滾,老者撲向四處尋金牌安置地的李威廉。
燭台晃動,陰風滾滾,光影破碎。
李威廉連滾帶爬,險險避開擋來的陰風,跌出正屋。
他仰麵摔進淤泥落葉,臉染黑臭汙泥,頭頂紙人飄蕩,簌簌作響。
“完、徹底完了!”
紙人又活了!
他見紙人隨風卷,紅沁滿天。
官袍老者昂首挺胸,鬼麵森森。
紙人飛舞,李威廉眨眼,它們變成著戰袍,著布衣,著各式衣衫的人影。
眨眼,又是紙人。
這回,他聽懂了鬼語,聽懂了,細細密密帶血淚的聲聲質問。
“奸臣秦檜,你罪孽滔滔,黃河之水難洗儘!你惡貫滿盈,碧落黃泉無以贖罪!”
“哈哈哈,誰判過我有罪?憑爾等空口白牙?吾乃國相!”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紙人成片,貼落上老者身體,貼上他官袍。
被陰氣打濕,被他扯碎。
庭院裡下起了紙片雨,汙泥上落了雪白。
“我順勢而為,我承天之命,我無罪!”
“政治鬥爭,成王敗寇,無對無錯。”老者在雪白紙片中癲狂嘶吼,似瘋似魔:“官家似喪兵之犬逃了三年,他打得金人節節敗退,置官家何地?他握了我大宋八成兵權,違逆陛下之意,他區區一武將,何敢如此!”
“朝中議和,他主戰。逆大勢而行,如何不死,如何能不死!我順天應命,無辜受累!”
陰森咆哮似雷聲隆隆,似從地獄傳來。
此邪魔外道之言點爆了紙人的憤怒。
“昏君無道,奸佞當朝,敵寇在側,爾等紙醉金迷,不顧兩河百姓死活,不顧天下民心民生。安能理直氣壯,真是羞煞人也!”
“你愧為讀書人,愧為人。”
紙人化漫天紙片,切割老者身軀。
塞他耳,戳他眼,堵他口,割他鼻。
“爾等一甘情願,總有些人是理解我的。不然,他們為何會給我上香火呢?”
“今日,我能站在這裡,便是最好的證明。”
“嶽飛,愚忠魯直的蠢輩。死了一次不夠,這次,徹底送你們上路!”
紙片化碎雪,紛紛揚揚灑落。
麵目詭譎的紙人似飛蛾撲火,奮不顧身,撲向老者。
黑洞洞眼眶滲出血淚,向天地呐喊,“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嶽公何其冤也!”
“嶽帥千古,春秋大義,人心自見。”
李威廉站在紙片雪花前,眼神觸動。
明明是來闖鬼屋,他居然被嚇過自己的詭譎紙人精神觸動,為它們奮不顧身奔向死亡,為它們滿腔熱忱。
他喃喃自語:“天日、昭昭?”
“嘭!”
最後一點紙片散落,覆蓋枯木老樹,融入淤泥枯草。
“快……跑!”
與李威廉神似的紙片人擋住飄蕩下的老者,乾癟聲音頓頓卡卡:“金牌,歸位,尋……”
“晚了!”
陰氣滲透進四肢百骸,李威廉又有了被控製的感覺。
觀眾們看見,李威廉七竅飄出雲煙。
鏡頭裡的年輕男人凹陷眉骨,乾癟皮肉,皮膚轉青白,起褶皺。
青年變中年,還在向老年轉變。場景詭異,奇絕。
觀眾們有看大片的錯覺,一眨不眨,等高潮。
好多人猜測老者是秦檜,期待著:“嶽飛會出來嗎?”
“誒呀,主播死了。”
李威廉肉身死去,但他居然沒徹底被控製,白發腐朽的眼猙獰血紅:“我不信了。”
金牌在死前的慣性推動下,放入石刻。
儘忠報國的木牌光芒大放,金色覆蓋住字跡。
牆壁的嶽飛生平文字綻放出金光,它們飄出牆壁,飛舞成群。
文字裡出現一幕幕畫麵。
少年嶽飛,英武不凡,拉弓狩獵,贏滿堂喝彩。
嶽飛從軍,越級上表華文,引群臣嘲笑。
東京城破,黃河以北儘淪陷於金軍鐵蹄下,民喪於野。
百姓被圈地為奴,哀嚎遍地,餓殍無數。
年輕的嶽飛滿腔激憤,見黎民受苦,怒發衝冠。他重整軍紀,踏上戰場,收複建康、襄陽決戰、郾城大捷,馬踏連營。
帶出了令金人畏懼刀兵的嶽家軍,虎賁如林,百姓擁戴,金人畏懼下讚,撼山易,撼嶽家軍難。
金戈鐵馬,馬踏連營,激昂澎湃的畫麵,搭配古典熱血節奏的背景音樂,觀眾們看得眼眸大亮。
直到誅仙鎮上,12道金牌喝令。
滿軍虎奔,凝望北方。
馬上的嶽飛滿麵風霜,鬢發散亂,挺拔偉岸的身影凝固成石刻。
“嶽元帥,聖旨下,還請速速回營,不可耽誤!”
“嶽帥,不可不可!”
“兩河百姓在等您收複中原,您說過,要北伐的。”
百姓啼哭挽留,天使頻頻催促。
“嶽飛會回去嗎?”
“他若是就此反了……”
“不,他不會反,他會與我等回去。”
“為何?”
“因為,他是嶽飛。他是精忠嶽飛。”
風波亭上,莫須有大罪寒恨千古。風霜鬢麵的將軍北望黃河,恨恨不平:“宗相公,鵬舉,終不能過河。”
李威廉無聲無言,觀眾們無聲無言。
“我無法理解他的信念,但我敬佩。”
“其實,造反容易,但明知可能死路義無反顧,我做不到。”
“我好像懂古東廈人追求的氣節了,就是這種慷慨赴死,忠心愛國嗎?在我們現代人眼中,這有些可笑,但拍拍胸脯問自己,你能做到嗎?”
“生死麵前無大事,嶽公以生命證忠義,我不行。”
“……”
蘇冬夏的短視頻剪輯慷慨激昂,曲調踩點,恰到好處,達到了預期效果。
神像綻放金光,緩緩走出了滿鬢風霜的中年人。
沒有李威廉想象中的大戰。
疑似秦檜的老者麵對嶽飛,不受控製,撲通跪倒在地,重若雷鳴。
“秦檜化鬼,死後害人,被鎮壓在跪像中。因後頭有人祭拜,他才得了香火逃出枷鎖,想以身代我。”
“嶽公?”
“朱仙鎮,您為何不走呢?”
“不願,不能。”
風霜鬢麵的中年人漫聲吟誦,凝望向北方。
他眼裡倒映滔滔黃河,似見大河東去,奔流不息:“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嗓音沉鬱,頓挫間,含了千古不平。悲風哀戚,壯誌未酬,又有壯懷激烈,滿腔恨意。
中年人負手仰頭,望明月。
披風作響,他凝聚成無數人仰望崇敬的一抹背影,化入史冊,清筆留名。
這詞豪邁雄壯,似大河奔流。
李威廉不擅曆史,不喜歡文詞,不阻礙他體會這詞的千古豪情,文采飛揚。
“嘶——”
觀眾彈幕孤零零飄過:“我竟然哭了。”
悲苦、敬佩、諸多無法言喻的感情在見到那背影吟誦長詞,澎湃洶湧,流淌過心扉。
“這就是嶽飛?”
“好一個嶽飛!”
正屋裡,李威廉感觸最深。
他闖過鬼屋,後怕、感動、高興等等齊聚心頭,忍不住地淚水劃過臉頰。
五彩斑斕的顏色淌過脖梗,觀眾們後知後覺:“嗯?”
“嗯?!”
觀眾們瞪大眼,震驚到裂開。
“嶽公千古。”
上帝視角的觀眾看哭掉油彩的驚悚紙人。
他滑稽中帶著驚悚,驚悚裡透著喜氣兒。
哈哈笑聲中,李威廉後知後覺,看見地上躺著的無聲無息的清白臉老人屍體。
等等!
那好像是……他?!
“我死了?!”
[恭喜你,通關嶽公祠,請回答以下問題,打開門戶。]
[嶽飛的字是?]
[臨死前呼喊三聲過河的原東京留守是?]
[請背誦《滿江紅》經典語句。]
驚悚紙人聽到通關的笑容緩緩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