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人羅小菊被金錢所迷, 哪裡還在意什麼拐賣孩子犯法?
【我隻是做個介紹,就能賺五千塊,人不是我拐的,也不是我賣的, 關我什麼事?咱們這個三村灣上百多棟房子, 不曉得藏了多少臟的、臭的, 我就是給龔長水家裡介紹一下,有什麼關係呢。】
想到這裡,羅小菊換了個手抱孩子,對趙向晚說:“那, 我給你介紹一個?”
探聽到了消息的趙向晚將身體往靠背竹椅上靠了靠, 一副懶骨頭的模樣:“一定得漂亮啊, 我要是相不中, 我肯定是不要的。”
羅小菊先前還有點猶豫要不要賺這個昧良心的錢, 現在看趙向晚一臉挑剔的模樣,忽然就著起急來:“肯定漂亮啊, 我帶你去看嘛。”
趙向晚慢吞吞站起身:“那行吧,我先去瞅一眼。”
想著馬上就能賺到錢, 羅小菊心頭火熱,趕緊將手中孩子交給老人,換上膠鞋:“走, 我帶你過去。”
趙向晚看向正興致勃勃帶著孩子們玩的祝康,喊了一聲:“你在這裡等著我, 我去去就來。”
趙向晚與祝康是慢慢熟悉起來的。
1991年寒假進重案組實習, 參與翁萍芳被殺案時,祝康剛剛從公安大學刑偵專業畢業分配進組,算起來祝康是1991屆, 正好大了1995屆的趙向晚四屆。
祝康是農家孩子,個子瘦小、性格內向,不像朱飛鵬那麼愛搶風頭,默默地做筆錄、細心完成現場勘查,趙向晚一直將他定位為一個儘職儘責、輔助破案的刑警。
真正給趙向晚留下深刻印象的有兩次。
一次是在火鍋店與樊弘偉相遇,一群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出來之後,趙向晚感慨了一句:樊弘偉一個當年受了蔡暢恩惠的小混混,十年後日子過得為麼滋潤,可當年幫助過他們的蔡暢卻英年早逝,隻剩一座孤墳、一份卷宗、一聲喟歎。公平嗎?不公平!
趙向晚第一次聽到祝康罵了一句粗話:媽的,不公平!
當時趙向晚就想,這個小個子刑警看著內向,其實還是有血性的啊。
還有一次,是費家劫案,祝康在現場對費家的每一個角落進行檢查,一會在地上趴著,一會爬到窗框上取樣,連臥室窗簾、衛生間洗漱杯、廚房碗筷都沒有放過,總共取了多組鞋印、指紋,並針對現場三組腳印進行分析。祝康展露他出色的刑偵能力,看得出來他對足跡學很有研究。
再後來,趙向晚與重案一組的人接觸越來越多,祝康雖然話少,但做事一絲不苟,筆錄做得比一般男生細致,字體也不大,從這些細節來看,趙向晚判斷他是個不太有自信、但自律嚴謹的同事。
這一次與他出任務,看到他默默承受著劇烈的頭痛、自我消化著不為人知的心理創傷,趙向晚這才知道,祝康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祝康聽到趙向晚的話,屁顛顛跑近,一臉懵懂地問:“你去乾嘛?”
趙向晚看了一眼羅小菊。
羅小菊“嗐!”了一聲,“我帶你對象在灣子裡轉轉。你一個大男人,就彆亂跑了。”
祝康“哦”了一聲,還是有點不放心地說,“我,我還是跟著你吧,這裡我們也不熟悉,莫被她騙去拐了。”
羅小菊翻了個白眼,心想著這真是個二傻子。趙向晚不曉得多精明的一個女人,想拐人的是她呢,傻子還擔心她被彆人拐了。
趙向晚抿著唇,給祝康遞了個讚許的眼色:嗯,人傻錢多的形象表達得非常生動自然,繼續。
祝康“哈”了一聲,指著羅小菊說:“你彆拿白眼翻我,我又不傻。我告訴你,我就在你家裡等著,要是我對象半個小時不回來,我就把你家房子給燒嘍!”
有道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這威脅果然有效,羅小菊隻得放軟了態度:“好好好,我知道了,就帶你對象出去最多半個小時,一會就把她送回來行不行?”
祝康低頭看一眼手表:“嗯,現在是十二點二十,五十之前要是不回來,我就燒房子。”
羅小菊看到祝康這無賴的一麵,再也生不出半點懈怠之心,拉了趙向晚一把:“走走走,快點,龔家住灣子裡頭,走過去也得七、八分鐘咧。”
趙向晚甩了她的手,略帶些嫌棄地說:“你莫催,我曉得輕重。”
羅小菊是從其他村嫁過來的,在三村灣住久了,汽車站附近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她見識多了心也有點野,一心想要賺大錢。趙向晚那一句中介費五千塊把她腦子激得一熱,第一時間想到被龔長水他們拐過來的母女倆,想都沒有想就帶著趙向晚過去相看,走在路上才想起一件事:龔長水他們打不打算賣孩子?
自古財帛動人心,羅小菊沒有往下細看,管它呢,走一步是一步,等趙向晚看中了孩子,再來打聽龔長水這邊想法唄。大家都在一個灣子裡生活,誰不知道誰啊,龔長水這人自從到珠市打工之後就沒學好,一天到晚坑蒙拐騙,有錢不賺是傻子!
趙向晚安靜傾聽羅小菊心中所想,對這個龔長水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他應該就是“他們”中的一員,與邱三勇同為羅縣人,住在三村灣,因此綁架了閔家槐與閔雙雙之後便順理成章地帶回家來。
羅小菊帶著趙向晚走到龔家,扯著嗓子喊了一聲:“桂嬸兒,在家嗎?”
龔長水的母親,被羅小菊稱為桂嬸的有些警惕地走了出來,看到是羅小菊,這才將她和向晚讓進屋來。
羅小菊介紹趙向晚說是自己的表妹,名為小晚,灣子裡的人也不講究,什麼小碗、大碗都無所謂,隻要是親戚,那就是自已人,不必提防。
同樣也是兩層樓房,不過龔家的條件就差遠了。隻有一樓簡單裝修了一下,樓梯、二樓完全是毛坯狀態。樓梯連個欄杆扶手都沒有,隻有預製梯段一截壓在牆裡,另一截懸挑出來。客廳裡也隻擺了張舊桌子,五、六把竹椅子,連個開水瓶、茶杯都沒有,不像是經常有客人來訪的場麵。
羅小菊眼珠子轉了轉:“長水哥不在家?”
龔長水先前結過婚,不過因為他賭博欠債,老婆一氣之下帶著孩子回了娘家,兩人離了婚。他現在家裡隻有老母親一個,屋裡冷清得很。
桂嬸歎了一口氣:“和他那個兄弟出去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麼。唉!我老了,幫不上忙了,就指望著他結婚生子,家裡能熱鬨點兒。”
羅小菊嘻嘻一笑:“前一陣子不是看長水從外地拐了個老婆回來嗎?還有個小姑娘,多了兩個人,不挺熱鬨?”
桂嬸欲言又止,指了指西頭那間房門緊鎖的屋子:“還沒養熟,不聽話咧。”
羅小菊道:“女人嘛,都舍不得孩子。你把她和孩子分開關著,她心裡一慌說不定就聽話了。”
桂嬸可有可無地點頭敷衍:“嗯嗯。”
羅小菊卻很積極,自告奮勇站起身:“我來幫你,嬸子。免得被她給跑了。”
桂嬸年紀大約六十,頭發花白,不過腰板還算硬朗。看到羅小菊這麼積極主動,有些意動。
【長水把人帶回來,一天到晚鎖在屋裡,也不知道到底做沒做成夫妻。那小姑娘倒還聽話,不哭不鬨,見到我了還知道喊奶奶,禮貌得讓人心疼。作孽哦,把人拐了過來做什麼?女兒都出嫁了,我隻剩下這一個兒子養老,雖然拐賣婦女喪良心,可是我也沒辦法啊……】
【女人嘛,隻要做了夫妻,上了床,就有了感情,到時候再哄一哄,不就成了?她孩子都在這裡,還能跑到哪裡去?】
桂嬸一邊想,一邊也跟著起來,從褲腰帶上扯下一片鑰匙,對羅小菊說:“我開了門,你把那小姑娘抱出來,我還得趕緊再鎖上門,不然那病秧子跑了,我兒子要罵我的。”
羅小菊滿口答應:“行,我手腳麻利得很,嬸子你放心。再說了,咱們這灣子裡的人都沾親帶故的,她能跑得出去?前腳出門,後腳就得捉回來!”
她轉頭看一眼趙向晚:“你也過來幫幫忙。”
桂嬸拿著鑰匙把門打開,門一推開,一股子屎尿臭味撲麵而來。
桂嬸一邊罵一邊去拎尿桶,羅小菊則走進去抱起坐在床邊的閔雙雙,閔家槐苦苦哀求:“求求你們,不要搶我孩子。”
趙向晚站在門邊,正看到羅小菊抱著閔雙雙快步出來,桂嬸將瘦弱的閔家槐推倒在床上,兩人聯手,迅速把母女倆分隔開來。
閔雙雙今年八歲半,模樣漂亮,表現得很乖巧懂事,順從地跟著羅小菊一起出了門,看著桂嬸鎖上門,目光盯在桂嬸掛鑰匙的腰上。
【我要乖,不能吵,討好她之後把鑰匙偷來。】
嗯,不愧是閔成航的女兒。
不到九歲的年齡,就知道先裝乖麻痹大人。
閔雙雙上小學三年級,八、九歲的年紀,體重也有四十幾斤,抱在手上沉甸甸的。羅小菊抱了一下就受不住,彎腰把她放在地上,雙手放在她肩膀上,推到趙向晚麵前,示意趙向晚好好相看一下,滿意不滿意。
趙向晚蹲下來,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孩子。
杏眼、秀鼻、櫻花粉的小嘴,漂亮精致的瓜子臉,活脫脫一個美人胚子。趙向晚抬起手,撫了撫她臉龐,又拉了拉她胳膊和腿,一臉的挑剔。
閔雙雙圓睜雙眼,任由趙向晚擺布,但那微微顫抖的身體卻將她的內心的恐懼表達出來。
【她們是不是要賣掉我?】
【賣掉我了,媽媽怎麼辦?媽媽還要吃藥,不能難過不能累。】
【媽媽說,壞人要威脅爸爸做壞事呢,爸爸做壞事的話,警察會不會把他抓起來?】
趙向晚站起身,衝羅小菊點了點頭,意思是這個小姑娘還不錯。
羅小菊眼睛一亮,湊近她耳邊:“真給我五千?”
趙向晚點頭:“真的。”
羅小菊再一次確認:“真願意出兩萬買?”
趙向晚猶豫著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羅小菊生怕到手的鴨子飛了,急得一把將趙向晚拖到一邊:“怎麼了?哪裡不滿意?”
趙向晚做出一副肉痛的模樣,撇了撇嘴,對羅小菊說:“還是太小,得養十年才能接客,嘖嘖嘖,不劃算,我得想想。”
深諳人性的趙向晚知道,如果她表現得太過急切,羅小菊反而會警惕。趙向晚越是不情不願,羅小菊越當真。
羅小菊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喂,你莫嫌她小啊,這麼漂亮,你買回去先讓她學點表演,上台演出嘛。這孩子長這麼漂亮,乾點什麼不賺錢?你在外麵有門路,肯定有辦法的嘛。放在我們這裡,隻曉得吃飯、拉屎,什麼用都沒有。”
桂嬸聽著不對勁,走過來問:“小菊,你這是想乾嘛?”
羅小菊說話也不避著孩子,開門見山:“我這表妹在南方大城市裡,是做那種生意的,你懂不?很賺錢的咧。她現在年紀大了,想買兩個漂亮小姑娘養在身邊好好培養,將來接她的班。我這不想著長水拐來兩個,大的可以當老婆,小的留在家裡也沒用,不如把這小姑娘賣給她。”
桂嬸一聽,立刻來了興趣:“你肯出多少錢?”
趙向晚沒有說話。
羅小菊幫腔:“我表妹還在猶豫咧,她願意出兩萬買,就是嫌孩子太小。”
門外隱約有腳步聲傳來,趙向晚低下頭看看手表:“喂,半個小時快到了。”
羅小菊一聽,嚇得趕緊把閔雙雙往桂嬸那裡一推:“嬸兒,這孩子你帶著啊,你問問長水的意見,要是想賣呢,就過來找我。我先回去了,家裡還有個二傻子,我怕他燒了屋子。”
桂嬸還以為羅小菊在說她那個賭鬼丈夫,忙催促道:“好好好,你快去吧,從後門走。”
羅小菊與趙向晚一起從堂屋後門離開。
桂嬸做慣農活平時根本閒不住,屋後種了不少菜。趙向晚從堂屋後門出來,穿過一大片菜地,抄近路回了羅家。
祝康站在羅家地坪前,一邊看手表一邊朝著路那頭張望。
看到趙向晚的身影出現,這才鬆了一口氣。等到羅小菊走近,他沒好氣地說:“隻剩下兩分鐘了,我跟你講,我打火機都準備好了……”
羅小菊錢還沒到手,心煩氣躁地回了一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彆催了,真煩人!”
等到三人都回了屋,羅小菊繼續遊說趙向晚:“彆嫌孩子小,我敢說,你到哪裡都找不到這麼漂亮的小姑娘。”
趙向晚歎了一口氣,看了看窗外:“表姐,既然你說我是你表妹,那就是自己人,我跟你說實話實說。兩萬塊是多少錢,你知道不?在我們村,一萬塊可以買一個漂亮的黃花大閨女,八千塊可以買一個兩歲不到的男娃。你以為我這兩萬塊錢掙得容易?就算是皮.肉生意,那也是血汗錢呐,我還是覺得孩子小了點。不過……你看看那邊的想法吧,如果真心實意賣,一萬吧,一萬我就買了。”
買貨的才會嫌貨,付錢的才會壓價。
表現得太痛快,絕對不是做生意,對方肯定要懷疑。
隻有這樣一邊嫌棄,一邊壓價,才是真正做生意的態度。
羅小菊緊張地看著趙向晚:“那,我五千塊錢的中介費呢?”
趙向晚看著她,表情很平靜:“中介費給你20%,兩千吧。表姐你出去打聽一下,我在南方做生意,中介費都是10%,我給你20%。”
先用大錢把羅小菊砸暈,等她上了鉤之後再來砍價,這就是趙向晚的套路。
一下子從五千降到兩千,羅小菊很煩惱。她看著趙向晚,又轉頭看一眼站在一旁一聲不吭的祝康,很不高興地說:“你這是什麼意思?剛才不是說五千,現在怎麼就掉到了兩千?太少了!”
趙向晚微微一笑,作勢要走:“你租房子,一個晚上五塊,兩千塊得租上四百天,一年多呢。上下嘴皮子一動,賺兩千塊,還不多?你要是嫌少,那就算了,我到其他地方去看看吧。本來呢,那個孩子看著隻有七、八歲,太小了,我並不滿意。”
羅小菊慌忙攔住她:“好好好,兩千就兩千,你坐著,我去幫你跑一趟。”說完,似乎是害怕趙向晚反悔,她飛快起身,往龔長水家跑去。
看著羅小菊狂奔的背影,祝康對趙向晚的敬佩之心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向晚,你,你怎麼想出這一招的?”
趙向晚衝他使了個眼色,兩人上了樓。
關上門,再拉上窗簾,確保沒有人偷聽之後,趙向晚這才坐在床邊,悠哉哉地和祝康聊起天來。
“你還記不記得,劉商軍給閔成航傳了一個紙條,說他妻子打電話說下周回來?”
祝康點頭:“記得。”
“那你覺得,三天後閔成槐會不會出現在星市?”
祝康搖頭:“不是被綁架了嗎?怎麼可能回去。”
趙向晚看了他一眼:“那你小看了閔成航的決心。從他拿刀砍向小學生的那一天開始,他的目的隻有一樣:護妻女周全。如果他沒有親眼見到妻子,絕對不會承認自己的罪行。他既然有能力安排證據,那同樣也有辦法推翻。”
祝康似乎有點明白了:“哦,我明白了。這是閔成航與綁匪之間的約定,除非綁匪放出他妻女,他才會乖乖自首。”
雖然想通了這一點,但祝康心思縝密,立刻找到漏洞所在:“可是,綁匪怎麼可能乖乖放人?要是放了人,閔成航反手把他們舉報了怎麼辦?”
趙向晚轉頭看著那廉價布料做成的窗簾,硬而厚的布料,俗氣的花紋,卻是這個縣城最常見、最華麗的裝飾。
“所以,你覺得我為什麼一定要買雙雙那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