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苒的聲線有點軟, 但對著靳燎這樣一個魔君,自稱師父的她,氣勢卻一點都不小。
無關外表, 無關修為,單純就是靈魂的強大。
她看著他,眼睛微微彎起,眼瞳裡漾開一絲笑意, 正如過去多少次, 他第一次做紙儡, 他第一次用初雪, 他第一次下山,都能看到這抹溫和的笑意。
這句話之後,靳燎還是站著沒動。
他微微低頭,掩去自己眼中的神情, 封苒看不清, 不由懷疑, 是不是太沒說服力?
但一來,她能用初雪, 二來她捏的紙人是小山派的紙儡,已經有足夠證據,總不至於讓她細數靳燎小時候做了什麼事, 來證明她的身份吧?
封苒歪頭思忖。
她是很想說一些讓人印象深刻的, 比如七歲還尿床的事例, 可實際上靳燎從小乖到大, 並沒有這種糗事能讓她細數。
她正想著,留意到她的手還放在他頭上,手底下是光滑又冰涼的發絲, 便微微抬起手,想把手伸回來。
突然的,靳燎扣住她的手腕。
封苒手腕細,他的手掌大,手扣著她的手腕,但沒有拉嚴實,拇指和中指搭在一起,中間有一條寬縫。
這是一個很克製的動作。
手腕和手指的靠近,封苒能察覺他手掌間那股冰涼涼的溫度,而且他整隻手都很是僵硬,像是在極力壓抑什麼。
封苒盯著手腕,她愣住,沒有再把手挪開,而是就著他的頭揉了揉,這回力氣大了點,甚至弄亂了靳燎的頭發。
封苒心底就像有一根柔軟的羽毛。
放下什麼魔君,什麼霜雪,什麼純靈仙府種種不談,她和他,隻是單純的、久彆重逢的師徒。
封苒又笑了,於她而言,這是一次不算糟糕的重逢,她道:“乖。”
靳燎還是一動不動。
按說,他這副模樣應該是接受她回來的事實,但除了以他為中心舞起的冷風,他沒有彆的動作。
封苒還以為他會驚喜,但他表現得格外成熟,果然二十年過去了,多了長進,也不像年少時那樣。
在場的不止她一個人心裡活動這麼複雜,還有四胞胎。
從封苒一再反常的表現,到最後的那句“師父回來了”,四胞胎都處在一種隔世的感覺。
離譜,就他娘的離譜,死人能複生嗎?
君上的師父,也是君上的逆鱗,凡是和師父有關的,都是君上的逆鱗,純靈仙府今日為何變成這副模樣,就是因為君上的師父。
而現在這個爐鼎,這麼篤定地說這樣的話,君上還沒有爆發取她的小命……四胞胎不是傻子,他兩眼圓瞪,慢慢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死人複生了。
不對,在修真界,不是沒有能讓人死而複生的法寶,除非魂飛魄散,而君上的師父,早就魂魄都灰飛煙滅的人,複生了。
四胞胎捂著自己傷口,他有愈合能力,此時那被初雪砍出的傷口已經結痂,但比起自己的傷口,他現在更擔心的是君上的反應。
冷風循著靳燎的身體而上,衣擺獵獵,他除了最開始那低下頭,和箍住封苒的手,到現在一動不動……
不好!四胞胎眼睛驀地瞪大,他撲向臉色慘白的青梅,打開一個防禦結界。
霎時,以這偏殿為中心,一股強大的能量從下而上,猶如龍卷風一般狂嘯而來,堅固的牆壁在接觸到它時,立刻瓦解成一塊塊巨石,在空中飄灑,落了一地灰。
這股能量震蕩,從靳燎周身一裡擴到五裡、十裡,所過之處,無論多麼堅固的東西,瞬間被瓦解,天崩地裂。
而這一切,封苒都看在眼裡。
因為任周圍變成廢墟,隻有她和靳燎所在這方天地,這張軟塌,這個小房間,毫發無損,她甚至還維持著手腕被靳燎箍著的姿勢。
封苒:啊咧。
什麼成熟,什麼多了長進,假的,都是假的,瞧瞧這都什麼情況!
封苒問:“你做什麼?”
靳燎低聲說:“我高興。”
封苒:“……”她怎麼不信了,有人高興會把四周夷為平地嗎?
靳燎緩緩抬頭,他臉上表情依然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冰冷,但兩眼中好像燃起了一團焰火,又亮又熱,燙得封苒目光一頓。
他嘴唇一動,似乎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嘴裡蹦出來:“你、還、記、得、回、來。”
高興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