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學校裡有一間專門的、空間比較大的美術教室。平常學生們上美術課的理論、鑒賞部分時,是在各自的班級教室裡,而到了需要實際動手畫畫的課,就會來美術教室。
不過在尤海彙接收到的的記憶裡,學生們來美術教室上課的時間很少,一個班一學期大概隻兩三節,甚至連理論課都經常會被主科老師占去。
尤海彙對這種情況非常歡迎。
邱夕染等人隻是心虛於自己根本不懂如何當老師,而尤海彙是根本不覺得自己一次麵對幾十個學生能把話說完整。
尤海彙知道的,美術老師在不少高中裡本就是比較邊緣、比較被忽略的存在。很多學生並不會太把美術老師當老師,甚至有部分比較蠻橫的學生還會故意給美術老師下絆子。不到欺負的程度,可也相當糟心。
尤海彙清楚,自己不是個容易與學生們——無論學生是活人還是鬼——處成朋友的性格,而自己最偏好、最擅長的繪畫風格也並不適合高中校園,所以……
尤海彙歡迎所有來與他換課的老師。他希望這一整個學期他可以獨霸美術教室,專專心心地完成自己的繪畫獲獎任務。
尤海彙:但其實,獲獎的幾率比較低。
美術教室的門鎖有點問題,可以用鑰匙鎖住,但如果不上鎖、隻合上,門就很容易被風吹開。
在尤海彙接收到的記憶裡,“自己”向學校後勤提過這事,但隻是隨口一提,“自己”覺得不換鎖也沒多大關係。反正“自己”在教室裡時,門即使敞開學生們也不會進來故意搗亂;而“自己”離開教室時,會順手上鎖,也不會給精力旺盛的學生進來亂塗亂畫的機會。
“他”這個美術教室的最大用戶都不上心、不催促,學校後勤就一直拖拖拉拉沒給換。
小絨毛溜達到美術教室時,教室門已經被風吹得徹底敞開了。
小絨毛一進門就看到了側對著門的、尤海彙的新作。
小絨毛下意識後仰:哇……
尤海彙的這張畫,色彩極為濃重,小絨毛看不出來這畫的究竟是什麼內容,但就是感受到了一股感官上的劇烈衝擊。
從眼睛,蔓延到大腦,再流遍全身。情緒值猛地上漲,又快速跌落。最後腦中空白了一小下。
邢異:“先不說技法,單就這種情緒感染力,便已經稱得上大師級彆了。如果不是死得太早,尤海彙一定能在活人藝術殿堂中擁有一席之地。可惜現在他就隻能時不時在負司內製造小型情緒場刺激同事們的情緒、給負司多多產能了。”
適應了一會兒那幅畫,小絨毛慢慢靠近那畫,也靠近坐在畫前、盯著自己新作的尤海彙。
——尤海彙盯畫的神情沒有欣喜,也沒有激動,隻帶著一種……仿佛隱下了很多情緒的漠然。
一直當小絨毛走到尤海彙腳邊時,尤海彙才注意到小絨毛來了。
尤海彙從衣兜內摸出一顆糖,問小絨毛:“吃嗎?這是我拿到這個身份後,兜裡突然冒出來的。我吃了一顆,味道還不錯。吃完後也沒有不適反應。”
小絨毛搖頭:這個大小適合放入成人的口腔,但對它就太大了。
尤海彙似乎並不意外,把糖紙剝開,放入自己嘴裡。
尤海彙現在的模樣,從外形到氣質,都與準備區中的他有一些差彆。
外形最明顯,臉雖然還是那張臉,但劉海短了一截,眼睛完整露了出來,胡子也刮乾淨了,顯得比較年輕。氣質方麵則多了一份失意的陰鬱,這又將他的外顯年齡拉大了一點。
——在準備區中時,尤海彙更像是因為過於熱愛並專注自己的腦內世界,於是對外界的反應略顯遲鈍。並不陰鬱,隻是有點呆。
尤海彙對小絨毛說:“這幅畫,是原本的他與現在的我的合作。好像還行,但並不適合參加與學校相關的評獎。而我自己的繪畫風格……就更不適合了。”
尤海彙在教室內翻找了一會兒,找到幾張都隻完成了一半的畫,點評:“他想得很多,表達得太亂。心中有太多矛盾,還有撕裂。他意圖將心中的負麵情緒發泄到畫中,卻在提筆之時又退縮了、逃避了。最終畫出來的仿若笑料。”
尤海彙:“他自己也這麼認為的。且沒有勇氣麵對如此可笑的自己,於是每次都畫到一半,甚至剛畫了幾筆,便放棄。如果一直這麼放棄下去,放棄成習慣,他遲早會徹底廢掉;但如果他能咬緊牙關熬過這個掙紮期、走出來,正視自己的可笑與懦弱、與自己達成和解,那麼也許……”